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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31

  再呈上份报文来!”
  诺敏促不及防间被打中了额头,倒抽着冷气捂住了痛处,趁弯身拣文件时偷瞄了眼,见上座之人脸色阴鸷不禁暗暗叫苦,恨不得能钻天遁地立即消失。
  达什汗则见他一反常态,唯唯诺诺的模样更是心疑,紧握于侧的拳头终于拍案而起道:“特木尔,今日我偶然来了兴致,咱们去打猎吧!”
  “打猎?”特木尔面有难色道:“这季节飞禽走兽可都躲起来过冬了,哪里还有猎物可寻?”
  “打不着猎物,就去和硕特王府讨扰一番。”达什汗碧目蒙霜,看着诺敏冷笑道:“反正他家中不乏有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更有那歌舞环伺,佳人在怀,咱们还怕会扫兴而归吗?”
  留君策(中)
  兰吟现所居住的屋子是临近正房的一处独门院落,小巧别致,内设精雅,据说前任入住的女子颇受诺敏宠爱,隐有被纳为侧妃之势,却不知为何无疾而终,香消玉陨。府邸中人因感诺敏待她与其他女子不同,多有讨好之意,所以即便茜红不在身旁伺候倒也无不方便之处。
  这日兰吟午睡起身,因见窗外飞雪再起,便随意地披了件罗呢褂子来到廊前赏雪。院中一片亮白,只有栽在角落处的两株青松略加点缀,远比不得京城家中那番红梅映雪,胭脂染香的美景。院门外黑影闪动,有人探头探脑地向内张望,她仔细一瞧,却是昨日见到的那紫眸少年。
  孟恩因被撞个正着,便索性走过来笑嘻嘻道:“小姐起身了,午饭后我已来过一趟,因见您在休息,便没敢打扰。瞧您精神奕奕的模样,想是睡得还好吧?”
  见他一副乖巧献媚的模样,与前次的咄咄逼人之态截然不同,兰吟心下生疑,冷瞅着他道:“昨日你还想教训我来者,今日怎得口口声声就称我为小姐?只怕会折杀我吧!”
  “我是眼瞎耳盲,才将小姐这般的千金之躯误当作了那些下贱的女仆!”孟恩渐红了眼,泱泱道:“经主子教训我已知错,现下是特意来给小姐赔礼道歉的。小姐人美心善,将来更是个大贵人,必然不会为难似我这般的无知之人吧?”
  兰吟恍然明白他大概已从诺敏嘴中探知了来龙去脉,方才会判若两人地对待自己,寻思着与他计较也多无益,便笑道:“算了,不知者无罪。下次你饶是敢再对我横眉竖眼的,那可要让你主子好好责罚一番了。”
  “谢谢小姐,我再也不敢造次了!”孟恩忙不迭地颔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大人有大量,既能原谅我自然也能对他人宽大为怀吧?”
  “噢?还有谁啊?”兰吟奇怪道,话一出口当即便明白了,不禁转而看向院门高声道:“你也出来吧!这般遮遮掩掩又何必呢?”
  话音刚落,便见依仁台低头走了进来,还不待兰吟开口便扑通跪倒在前,狠狠甩了自己两耳光后伏地不语。见他这般模样,兰吟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只回首对孟恩冷笑道:“你家主子颇会做人,让做奴才的一个个来负荆请罪,是怕将来落人口舌吧!”
  孟恩垂首不语,倒是依仁台仰首大声道:“不干王子的事,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小姐要打要杀,我决不会哼唧半声,只求小姐看在依仁台自动请罚的份上,能给个痛快的,也免得给我家王子丢人现眼!”
  兰吟这才发觉依仁台脸上鞭痕累累,直漫项内,想来已是受过刑罚,便轻撇开眼问道:“给个痛快?你倒说说如何才算是给个痛快?”
  “若是斧刑最是痛快,但我自知冒犯了小姐也不敢奢求于此。”依仁台挺直了背脊,凛然道:“求小姐开恩,让依仁台去刑房总监那里领受个锥刑吧!”
  锥刑?兰吟不解地看向孟恩,他机灵地凑上前解释道:“便是将铁锥自天灵盖敲入脑内,此刑甚轻,乃是汗国十二大刑罚中的第四刑。”
  兰吟当即沉下脸,又问道:“何谓十二大刑?”
  “就是用来惩治叛国、忤逆、犯上三大罪的刑罚,有鞭刑、毒刑、斧刑、锥刑、剐刑、锯刑、马刑、狼刑、蛇刑、水刑、火刑、雪刑。”孟恩扳着手指数道:“共十二大刑,按罪行轻重定夺。”
  “雪刑?”兰吟听得懵懂,疑惑道:“这名字倒古怪?”
  “是用水银——”孟恩变了变脸色,看着地上的依仁台担忧道:“是将犯人饿到皮肤松弛后,用剪子一点点拉开皮肉,将水银灌入皮肉间,再用针线缝合。然后将犯人置于烤炉之上,水银随着炉温的升高同时便也加热,其后又迅速放入雪窟中,水银顷刻间便结冻,这一冷一热皮肤便——”
  “够了!”兰吟胸口一阵泛逆忙厉声呵斥,转而铁青着脸对依仁台道:“我虽不是汗国之人,却也知土扈百年来受沙俄所迫,死伤百姓不计其数。但即便你有再深的国仇家恨,也不能为所欲为,残害无辜。你可想过若非诺敏王子与我教父是故识,他便会枉死在这异国他乡?若非巴根大人及时从那马贩手中救下茜红,她女儿家的清白就尽毁一旦?即便我不追究你,却也绝不能让自己身边的亲近之人因我而受难!你受刑尚恳求要分颜面,不愿折辱自身,焉知死在你手下的亡魂便无颜面、尊重可言?”
  依仁台双拳紧握,咬牙不作声,只听得兰吟哼声道:“你——去受雪刑吧!”
  孟恩闻言顿时捂住了嘴,双目呈现恐惧之色。依仁台依旧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只重重地磕了个头,起身脚步沉重地向外走去,行至院门前突被喊住禁不住目光黯淡地回首而视。
  “你去哪里?”兰吟站在石阶上,指着面前的一片的雪地冷然道:“你不在此受雪刑,还想跑到何处去?”
  北风寒啸,身着单衣坐在院中的依仁台逐渐被雪花覆盖,稍顷便成为个肥厚的大雪人。兰吟则挨着廊墩捧着手炉,因见风雪有愈强之势不禁有些忐忑地问孟恩道:“你瞧他能还能支持多久?”
  孟恩满不在乎地笑道:“小姐放心,这依仁台去年还潜进冰窟窿下抓鱼呢,这点冷对他来说简直与搔痒无异,便是坐到天黑也是无事。”
  兰吟细看之下果见依仁台眨巴着双眼,毫无畏寒之意,便随手抄起廊上的一把积雪掷去,孟恩其实早有此意,见她动了手便按耐不住玩性,跟着捧起大团的雪块丢去。依仁台则如块木桩般定在原地任由两人扑掷雪团,雪飞泥溅,笑声逐起,三人暂放下了原本的间隙,沉浸于这场隆冬的雪战中。
  待兰吟玩乏了,见满身狼藉的依仁台仍纹丝不动地端坐原地,转念想到他虽有错但毕竟本性不坏,终是心软了。雪花染白了依仁台的眉发,冻红的鼻尖垂下条细长的冰丝,浑然副苍发老翁的模样,她便招手抿嘴笑道:“进屋烤烤火吧!这会子湿漉漉的穿上棉衣岂不更容易着凉?”
  依仁台颇为错愕地望着兰吟,直至孟恩再三催促下方诺诺地站起身。进入室内后他也不敢擅自抬头,只是感到暖香阵阵,身上的雪水随之在脚下嘀哒作响,禁不住羞红了脸,越发的低眉敛目。
  孟恩因玩得痛快,不停地说着话,兰吟便窝在暖榻上静静聆听,偶尔问上一句,便逐步地将王宫内的情形了解了个大略。就在此刻有个女仆急促地跑进来,还不及听她禀话,已见诺敏踏步而入,他突见依仁台单衣褴褛的模样,顿然脸色灰败地怵在门前。
  兰吟站起身瞅着他笑道:“不是要我给他量刑吗?如今小惩大戒,我可是卖给了个大人情给你,怎得还摆出这般败兴之色?”
  诺敏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缓缓退让出身后之人的颜面,兰吟当即敛起笑意,慧亮的眼眸望着那人不语。依仁台也正疑惑着,突见对面的孟恩已跪首磕头,心中着实一惊忙也跪了下来。
  一身大毛黑灰的雕氅,同色的貂鼠皮绒帽,帽镶上的赤金翡翠与碧绿的双目交相辉映,闪动的幽暗深隧之光,达什汗轻捻着手中的马鞭,将视线从依仁台身上缓缓挪向榻前的兰吟,嘴角勾起轻蔑的笑意。
  房间中似有紧弦绷断之意,危机时终于有声石破千金之音打破了这份焦灼,只见特木尔大咧咧地走进来对诺敏道:“好小子!许久没来你府中,似又多添了些漂亮的女仆,你也太会享受了!对了,传闻中的那名中原女子呢?你藏在哪里了?”
  诺敏牵强地扯着嘴角,恨不得当即就甩过一嘴巴子去,他僵笑着招呼孟恩及依仁台赶快起身退下,那特木尔因瞥见了兰吟正又想发话,当即便被捂着嘴连拖带扯地给拽了出去。
  骤闻关门声,兰吟渐缓过神扶榻坐下,敛目无语。达什汗则丢下马鞭,冷眼瞅着她慢慢地脱卸下手上的鹿皮手套道:“大清的男人都死绝了吗?饶要让咱们千娇百贵的兰格格跑到土扈这般的贫瘠之地来寻求慰寂?”
  兰吟先是一怔,随即颔首道:“土扈男子皆都强壮勇猛,倒也不比大清的男儿较差许多。兰吟先时愚昧,才多有伐贬之词,这里先给陛下赔不是了。”说罢,便欠身作揖。
  “真是件奇闻了!”达什汗走到她面前,冷哼道:“土扈国中谁有这般的能耐,竟能让兰格格都俯首道歉?看来真该好好赏赐一番,以表他为我汗国男子昭扬彪炳之功?”
  “陛下不知吗?”兰吟抬眼凝望着他的双眸,意味深长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达什汗垂首巡睃着她的眉眼,面含讥讽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是那将你娇藏于此的诺敏,还是适才在你房中衣衫不整的男人?我倒不知兰格格何时有了这般的嗜好,沉溺于□横流,自甘堕落?”
  兰吟深吸了口气,依旧浅笑道:“食色,性也。汗王这般英名神武,不也依存着人之本性,否则这汗宫中又岂会有妃妾环伺,侍婢如云呢?”
  “依旧是这般的伶牙俐齿!”达什汗冷笑着,凑首在她耳边吹气道:“但不知在诸多入幕之宾中,格格最满意何人?”
  兰吟垂下眼长睫轻颤,沉思良久忽浅笑着向外走去。达什汗近身一步,挡在她面前问道:“你去哪里?”
  “汗王所问,着实令人为难。”兰吟摇首,眼光闪动道:“我这便去找诺敏王子,待过后便来回禀汗王。”话音刚落,身子便被腾空抱起,重重地掷入了暖榻内。
  达什汗面色铁青,怒火中烧地扯着胸前的衣扣森冷道:“你竟这般不知廉耻!既如此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兰吟自厚褥中支起身,神色阴晴不定地看着他解下外氅跨前向自己压来,慢慢红了眼问道:“你又想对我使强吗?上一次让我足足恨了你五年,此次你是想让我恨你一生吗?”
  “我不在乎!”达什汗将手探入她的衣襟内,带着丝自嘲道:“你我恩断义绝,已是陌路之人。你恨也罢,爱也罢,对我来说已无足轻重!”
  “可我在乎!”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兰吟看着他无限凄凉道:“朝为红颜,夕为白骨,□之念只是一瞬冲动,可我不愿咱们俩带着因这份冲动而起的遗憾了渡残生。你以为我舍弃了与家人团聚的机会,不辞辛苦地来到这异域他国是为了谁?你以为我费尽心计,自毁清誉,不断要挟利诱诺敏是为了谁?你以为我在此忍受着你的谩骂侮辱,却毫不反唇相击又是为了谁?”
  身形一顿,达什汗缓缓撑起双臂俯视着身下那若梨花带雨的秀颜,碧目中涌起丝丝涟猗,稍顷又苦笑道:“你此刻说这些又有何用?晚了,你明白地太——晚了!”决裂时那铮铮誓言犹在耳边响彻,若轻易反悔,何以自尊坦对天地。
  合翕上黯淡的双目,兰吟低声呓语道:“看来——我是来错了,真是来错了。”
  达什汗僵直地站起身,一步步向后退却,目之所及都感憎恶不已,举起身侧的一尊汝窑花瓶便狠狠地砸在地上,随后又起脚踢翻了西墙下的红油漆架,架上所陈设的水晶蟾盘、琉璃佛手、宝定对耳香鼎皆破裂成碎,一室狼藉,惨不忍睹。
  听到屋内惊天动地的声响,在外守护的诺敏捂住脸,痛心疾首道:“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我的古董,那些可都是好不容易收集到的真品啊!”
  一旁的特木尔则望着对廊紧闭的门户,面无表情地问道:“这女子与陛下早些便认识了吗?”
  “是啊!听巴根说早年在京城时两人便熟识了。那丫头是个人精,莫说是陛下,便是我也不知吃了她多少暗亏。”诺敏抹着鼻子,叹道:“本以为回汗国后便可摆脱了,没料想她竟然会追到土扈来,陛下这会儿子又似在伊犁那般喜怒不定,旧态复萌了!”
  “我从未见陛下如此冲动过,他向来都很克制。”特木尔摇头道:“那女人,我第一眼看到便觉得不好。即便是汗国中的男人,也从没有人敢似她这般直盯着陛下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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