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6

  望望彬彬有礼笑容可掬的章之行,尴尬地招了招手。
  这时候我那伟大的母亲从厨房里出来,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总是这么心直口快嘴不饶人呢?小章又不是外人,来看看我有什么关系啊?说来叫一个巧,你当小章是谁?他原来是你柳阿姨的儿子!你还有印象吧?他后来去天津奶奶家读书了,一晃这么多年了,真是造化弄人,居然误打误撞上门来,要不是他自报家门,我们怎么知道他就是章家那个胖小子啊,瞧现在长得一表人才的,小时候没少来咱们家蹭饭吃,你以前还叫他哥哥呢。你不记得柳阿姨了?那总该记得章伯伯吧,他见着你就逗你,用胡子茬扎你,吓得你躲到床底下不敢出来……”
  我英雄的母亲哪,您老人家简直比奥巴马还奥巴马,嘴巴一闭一张,寒暄中带着温馨,如春风化雨,成百上千的词儿争先恐后地往出蹦,一个个跟大孝子似的妥当熨帖。当我娘太屈才了啊。直听得我眼前发黑,没想到我的相亲戏比棒子剧还狗血,加菲也惊得呆若木鸡。
  我娘的这一篇重要演说,简直是让章之行这小人翻身农奴把歌唱,他洋洋得意地瞥我一眼,嘴里不停地跟我老娘念旧唠嗑,哄得老人家像朵花儿似的。一刹那,我以为他是我娘失散多年的私生子——虽然这么腹黑老娘,遭天打雷劈都不为过,但我就这么想了,恶毒地想了足足十秒钟。
  我重新穿上鞋子,站在门口大声说:“妈,我不耽误你和老邻居聊天了,我要回学校去了,那个……章医生,欢迎你带伯伯阿姨到我家做客,但其他的事情是你想多了,再见。”
  加菲在门关上的一刹那,冲我竖起中指,“太酷了吧你,不装会死啊?”
  书包 网 bookbao8 想看书来
  第八章 所谓天堂即是人的仰望(1)
  我承认我是那种很容易对人产生恶感的女孩儿,感情用事得厉害。哪怕对方有一千亿个优点,只要有一处令我难以忍耐,这人基本上在我心里等同于死苍蝇一只,章之行不幸就是这样的一只。他的可恶不仅来源于职业病,总把人当尸体那么看,还来自于他那些狡黠的小聪明,在我看来愚蠢得要死。所以我力排众议,把章之行从我可嫁的对象里面抠出去了。我老娘很生气,咬牙切齿地骂我不识好歹,加菲遗憾地说也许我这是一次错误的决定,张天真说他很帅,梅表姐的意思是无论能不能嫁要先上了再说拿他练练手试试车也是好的,谁说看房就必须买了?
  我无视反对声音的存在,跟鸵鸟似的把头插在沙子里,屁股留给她们发泄不满(写下这句话,我才发现无比,腹黑让我长了一双高清晰度大黄眼,羞愧面壁去了。)
  章之行似乎真的放弃了,像一滴蒸馏水从我的生活里滑过去,了无痕迹。
  到现在整整三个月了,我没有来自他的任何消息,心里倒是渐渐平静,心想他那人做男朋友虽然可恶,但当个朋友倒是有趣的紧。假若真如我妈所说的那样,小时候我和他青梅竹马,我上次对他的拒绝就太生硬太不厚道了。我甚至偶尔想到给他发个短信问好,没想到他居然出现在我的梦里。
  梦中的他的脸,那狰狞的笑声,那猥琐的调调,比我前半生做过的任何一个噩梦都恐怖一万倍。
  我呆坐在床头,心里暗骂:“章贱人,梦里也要猥亵我,真龌龊。”
  寝室的人陆续都起床了,加菲和我要去上张教授的课,张天真准备去图书馆啃她的甲骨文,学古汉语学得跟黑寡妇似的。梅表姐在宿舍里画皮,画好以后至少能隐瞒5岁,然后大摇大摆地出去跟网友见面。
  教室里的人不少,我和加菲选了个靠门口的位置坐下。学生嘛,都跟推磨盘的驴似的,虽然大部分人没什么热情,但是按时站到磨道里的觉悟还是有的。
  张教授摇着他那数十年如一日的偏分头翩翩而来,间或一扬左脸,把散落在面颊的发丝甩到额后,怎一个了得?据说张教授是80年代的活化石,打那时起他就一成不变到如今。别的不说,就说他的讲义,那纸都发黄了,边边角角被磨得千疮百孔,几乎要片片碎成齑粉。北京潘家园做旧的假文物都没有它逼真。
  这个张教授是个狠角色,貌不惊人,记忆力惊人,大段大段背诵典籍原文,连标点符号都不带错的,这已经是够让人咂舌了。但若是和他记人的本领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我本科阶段曾经上过他的选修课,超过200人济济一堂,他讲了十分钟,立刻发现有闲杂人员混进了教室,大喝一声——“倒数第三排左起第四个女生,请你出去,你不是我班上的学生!”
  语惊四座,几秒之后,有个女生潸然离去。我们都觉得教授很不地道,听课嘛,也是慕名而来,又没有杀头的罪过,当场轰出去太伤人了。不过鉴于教授们都是怪癖多多,我们也没放在心上。
  说到怪癖,我不知道别的老师是不是也像中文系的教授们这么多。有个王教授讲西方现代派小说,第一堂课大谈性事,正在兴头上,被窗外不合时宜的挖掘机疯狂的柴油发动机噪音给打败了,立即索然无味,当堂解散。那感觉,就像正在嘿咻的时候电话铃声不断,立即偃旗息鼓一般,搞的我们莫名其妙。
  第八章 所谓天堂即是人的仰望(2)
  还有个诗人教授,穿着雨衣给我们朗诵后现代诗歌,那浪漫的感觉是此生也不能忘怀的了。还有个中年教授,也爱朗诵诗歌,只不过是偏爱郭小川贺敬之李季李瑛。据说他每天早起站在自家阳台上陶醉一番,后来我们实地考察了一下,他家对面是殡仪馆。都是诗人,差别咋那么大呢?
  据传说还有个大才子,叫什么月亮,颇有魏晋名士风范,不理发不爱洗澡,浑身异味,逆风掀翻一头骆驼。他成天骑着个铃铛不响的破车子,连他妈的车撑子都没有,要停车就找树和墙根儿。但这仅仅是传说,我们这些上学晚的都没有见过庐山真面目,江湖最后一个大佬也奔了北京,不屑于在小地方厮混。
  杨教授经常把衣服穿反,郭教授总是在课堂上骂新兴女作家是下半身动物,赵教授老用心脏脑血栓病威胁考试准备作弊的同学,牛教授每天换领带却不换课堂上说的每句话。女教授的话题离不开汉子儿子裙子车子戏子,年轻教授老是怨天怨地骂政府骂校长骂娘。
  和他们相比,张教授那小小性格,显得蛮可爱的。我们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气,只要不逃课,他还是相当和蔼的。反过来说,你逃一次课,基本上就被他那双远红外线眼射杀了。
  凭心而论,他的课讲得很好,但内容实在是有点陈旧不堪,那些东西早就被人写来写去,评来评去,跟炒了十遍的蛋炒饭似的,如果还有人说味道好极了,这人不是嗅觉失调就是虚伪透顶。
  我和加菲边听课,边私下里笔谈。
  加菲问:“下午你还去w学院上课吗?”
  “当然。”
  我当然要去,一周之内,只有今天,我才能和艾哈迈德遇到。
  “那中午你就休息不了了,我下午没课,能睡到自然醒。”
  “你睡死算了,现在睡,还不是为了熬夜跟你男人网上,真受不了你发嗲装可爱的样子。”
  “你一不小心羡慕嫉妒恨了吧,我跟我男人好着呢,你小心做老。”
  “什么老,我回头就勾个外国帅哥让你瞧瞧!”
  “没想到傻妮儿你好这口儿啊,喜欢洋爷们?怎么以前没听你露过啊,真够神的你。那个什么,你得注意啊,我听说三分之一的老外都有臭胳肢窝,熏死你!”
  “那是黑人!我才不找黑人,有几个跟乔丹那么帅?其他的还不是螺丝头香肠嘴?白人有体味的少。”
  “嘿嘿!我说你就是色,是不是听说老外雄伟,才起这心的?”
  “你以为我跟你似的那么色啊,你有你男人就行了,成天腹黑人家。”
  “急了?靠,我这不是关心你么?”
  “你再说,回头我告诉你男人,你想上吴彦祖!让你再装淑女!”
  “日!”
  加菲的话倒是引起了我的思索,跨国婚姻有没有幸福呢?爱情真得能超越种族和文化差异吗?这个问题我不清楚,想不明白,因为我没有成功经验,但是我知道跨国恋爱绝对可以给人带来强烈的自信。w学院就有个女老师,自从跟个法国男人谈恋爱后,每天趾高气昂,嘴唇和指甲涂得血红,屁股撅得老高,翘着下巴看人,跟个高卢鸡似的。
  这个问题貌似庸俗,其实很深刻,我一直思索到下午见到艾哈迈德那一刻。他冲我一笑,嘴角那的弧线完全征服了我。最是这一咧嘴的温柔,前面就是万丈深渊龙潭虎穴,我也心甘情愿往下跳啊,不过可悲的是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估计小艾根本想不到我这么腹黑。
  小艾指着一叠稿纸上的几句话找我修正,“外貌的美丽不能长久,心灵的美好永远都在。”
  我笑着说:“意思对了,但可以更简练些,比如说——‘美貌是短暂的,但心灵美却能永恒’,这样好吗?”
  他抿嘴笑了,把笔递给我,要我把这句话写下来。
  我边写边问:“小艾老师,你怎么样理解这句话?”
  “我觉得……人的美貌并不重要,真正喜欢你的人不会在乎的,善良温柔真诚是最美好的,一个人有这个品质,很好。”
  我心里窃喜,小艾原来并不肤浅,虽然他的中文讲得磕磕巴巴。
  我冲他只挑大拇哥,他略带羞涩地笑着。
  “下面这句话正确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但见纸上赫然写着——“他是一个快乐的光棍。”
  我忍不住笑出声,“小艾,我们中国人调侃自己的时候才说光棍,说别人光棍,就有讽刺的意思了。”
  “那……11月11日不是光棍节?”他眨眨眼。
  “是,有这个叫法,单身的人自我解嘲嘛,就是开自己玩笑的。”
  “那怎么说才好?”
  “他是一个快乐的单身汉!”
  “哦,知道了,汉子,男人,对吗?”
  “对!”
  “那单身女人有特别的说法吗?”
  小艾的眼睛里仿佛有阳光,照在我身上,骨头都酥麻了,简直神灵附体似的,生平第一次在男人面前自我解嘲,“有啊,单身女人叫剩女,剩下来的没人要的女人!”
  小艾立刻摇头,“怎么有这么难听的叫法?女孩都是真主的使者,怎么是剩下没人要的?不可理喻!”
  “你还知道‘不可理喻’?好了不起!”
  我夸赞着小艾,心里暖暖的,被陌生人安慰真是如同意外之喜,让人开心。小艾十有是单身汉了,我心头撞鹿,简直要跳起来。
  这时候卡洛斯进来了,一个小个子的西班牙人。
  第九章 三座大山与姐弟恋(1)
  卡洛斯知道我是中文专业的学生,也想跟我学习。没见他之前,真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马德里也出产袖珍型男人,我还以为西班牙斗牛士都是高大伟岸的呢。卡洛斯要是去斗牛,牛都看不见他在哪儿站着,兴许能突然窜出来给丫一家伙,出奇制胜。
  想当年人家白求恩医生不为名利千里迢迢从加拿大来到中国,那是何等的无私与博爱。受这种精神的感召,我对国际友人都特别亲切,只要能帮助他们的无所不予。我答应卡洛斯帮他提高中文,他很开心,像只欢快的小麻雀似的,非要请我吃晚饭,可我已经约了人。
  我约的是闺蜜丁丁。
  和丁丁见一面真不容易,自从我来这个野鸡大学兼课以后,既怕被导师看到,又怕被父母知道,简直是提心吊胆,时间又紧张得不得了,搞得我妈疑神疑鬼,老是揣度我有了地下情或者在秘密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和我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同班,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丁丁大学读的是医学院,毕业以后费了吃奶的劲儿进了一个小破医院,在理疗科瞎混,眼巴巴等着退休。理疗科,我觉得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只要不是瞎子,干看两天就能够熟练操作那些仪器设备,什么微波、超短波、低中频电疗仪、生物反馈仪、超声波、磁疗、高压静电仪等等,我听着离电工比离医生的距离要近些。
  每次我这么打趣丁丁,她都笑着,并不反驳,从这点来看,丁丁是个特别淳朴的孩子,她要是不淳朴,小时候我把粥洒在她的床上,她也不会谎称是自己干的。就冲这点,我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