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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只是个俗人。
  如此而已。
  雾沉厚,光熹微。
  胤禩只觉神清气爽、身心俱畅,如果忽略眼前那个紧紧搂着自己不松手的人的话。
  昨夜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胤禩轻叹一口气,复又看向康熙。
  爷怎会如此放肆,口无遮拦,如同理智全失?
  但无论怎样,定是与雍正脱不了干系!
  不过,现在看来也不算什么……这皇帝可比爷诡异多了!
  爷这么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出口了,皇帝居然没有呵斥降罪?不但没有降罪,甚至好言安慰?
  现下虽阳光不明,但怎么看也将近巳正了……皇帝竟旷了早朝?辍朝的原因居然是赖床贪睡?
  说他不是康熙,爷不信;说他是康熙,爷更不信!
  不少皇帝沉迷丹药妄图永生,难道康熙吃错了药不成?
  胤禩嘲讽地讥笑。
  想要坐起的身子却在康熙的禁锢之下无法实现。胤禩皱眉浅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躺了下来。
  爷也不是那么拘泥外物的人。既然龙床使爷睡得如此舒适,爷何必非在这个时候思虑纠结,劳苦伤神?安逸难求,及时享受才乃正道。
  瞧了眼面前的康熙,胤禩轻哼,就当做是福晋撒娇耍赖,爷也就舒坦了。
  吸气闭眼,胤禩再度沉入梦乡。
  未初已到。
  胤禩饥肠辘辘地醒来。
  康熙依旧沉眠于睡梦。
  胤禩咬牙压下心中怒火。这皇帝是怎么回事?真要折腾爷也不必拿出这种馊点子!
  再看向不远处,梁九功已经踌躇了良久,已然冷汗浃背。
  胤禩沉声说道:“还不快侍候皇阿玛起身更衣。”
  梁九功见胤禩醒了,赶紧跪地请安,继而颤声说道:“奴才已经按规矩叫了数声了,太医也请了,只说皇上是睡眠未醒,可皇上……”
  胤禩面无表情地听着。太监也只敢在旁呼唤,哪个敢上前直接推醒皇帝?不……这大清也没几个人敢!
  梁九功见胤禩脸色并无不豫,而被圣上带入乾清宫的阿哥也必然受宠,揣度良久,梁九功才接着开口:“还望八爷……”
  “好。”胤禩淡淡答道。
  梁九功掩住欣喜,正打算向胤禩奉承几句,不想……
  只见胤禩迅速地转身面对康熙,抬起右腿,一击猛烈的膝踢直接攻向康熙的小腹,动作毫无迟疑、行云流水、够狠够绝,直中要害!
  梁九功受惊愣怔,如入云里雾里,继而清醒,立时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恐慌万状、两股战战、不能自己。
  康熙闷哼了一声,松开了双手,眼眸微颤,似乎有醒来的征兆。
  梁九功只见胤禩从容地整理了前襟,淡定地起身,接着潇洒地一跃,平稳地着地,然后莞尔着向自己走来,步伐稳健,风采依旧。
  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待察觉殿内仅有三人之时,梁九功才深深呼出了滞塞的气息。
  “梁公公,这可是你求爷做的。”胤禩眯起双眼,状似愧疚,微微叹息。
  梁九功不寒而栗,赶紧点头答是。
  “皇阿玛要醒还得过上片刻,先伺候爷洗漱更衣。”
  30
  30、前尘不可追
  午后的阳光是舒爽而怡人、惬意又温暖的。
  胤禩安静地坐在外室等候康熙起身,规矩、习俗、传统、礼仪,繁琐而冗长,这么些年来,那请安、打千、告退、磕头的时间可比与康熙真正相处的时辰长多了。
  胤禩浅浅嗤笑,继而安然。
  三刻之后,康熙出殿,父子二人相顾无言。
  康熙欲言又止,胤禩依旧平静而耐心地候着。好一会儿,康熙虚叹一声,缓缓地摆手,应了胤禩的告退。
  康熙希望胤禩留下,却完全不知该对其用何种方法。
  用皇权?康熙不愿意。
  用父恩?胤禩则无视。
  康熙久久凝视胤禩离去的方向,仅仅五六步,那人就完全消失在了视线里,而康熙,却像是生生等候了五六年般,盼着那人蓦地转身,然后回眸一笑,仅此而已……等着等着,却直到熬白了头发,才发现,终究是一场空……
  康熙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看自己的手掌、自己的服饰……还是原来的模样。
  幸好幸好,才过了须臾罢了。
  朕,还来得及;朕,并不是全然无望……
  胤禩走出乾清宫时,才渐渐放松起来,脸上永远挂着的笑容也跟着淡色。胤禩凝眉,许久,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做到了漠然,却做不到心无波澜。
  无论康熙是否存在、无论康熙有无改变。
  那份感情都在,
  是恨、是怨、是嗔、是念……
  想要揪着他的衣领质问,想要扳倒他的身子痛揍!
  皇阿玛你好本事!
  你让爷藏不住心事!你让爷控制不住情绪!
  归根究底,玄烨与胤禩,究竟谁输谁赢?
  胤禩咬牙,强制抛开脑中烦乱的思绪。
  现在都这个时辰了,也不可能再去尚书房,该干些什么呢?
  先是去景仁宫探望小十二,接着……
  呵呵,果然还是应该去四所,候着爷的好四哥!
  能随意进入胤禛居所的人有三类。
  一类乃上位者,如康熙、如佟皇贵妃。
  二类乃下位者,如内侍、如苏培盛。
  而这第三类却是固定的两人,胤祚、胤禩。
  胤禩坐在胤禛的屋子里,回顾此生境遇,只觉不可思议。
  同样一个人,由不同际遇,塑造了两个截然相反的胤禛。前者视胤禩如不共戴天之仇敌,后者待胤禩如血脉相连之亲弟。仅仅一个人而已,却使胤禩觉得比应付两人麻烦百倍。
  思潮翻滚……
  打断胤禩思考的是一声清脆的呼唤。
  “八弟!”
  胤禛神色如常地走了进来,看到胤禩之后,沉稳严肃的脸上倏地绽出了笑容,一路小跑着进了居所,拉起胤禩的手就往里间走。
  “是什么使得四哥如此高兴?”胤禩轻笑,由着胤禛折腾。
  胤禛故作玄虚地咳嗽了几声,摆出了哥哥的架势,瞄了眼胤禩。
  胤禩立刻睁大水汪汪的眸子,扯着胤禛的袖子,做出渴求的姿态。
  胤禛粲然而笑,眉眼大大地开合,欣喜异常:“额娘有喜了!”
  胤禩微微一怔,这个年份,来到可不就是十四吗?胤禩莞尔,状似好奇地看向胤禛,问道:“德妃娘娘去年才添了十二妹,怎么就不见四哥这么高兴?”
  “不一样、不一样!妹妹一月都见不到几面,又不能一起玩耍……”胤禛先是苦着一张脸满是抱怨,继而又仿佛得到了安慰,眼珠圆溜溜地闪着光:“但是太医诊断:此胎,左脉稳健有力、右脉慢软偏虚……皇阿玛也说这胎铁定是个男孩!”
  “而且而且,”胤禛大大地咧着嘴,似乎在向往,又仿佛是幻想:“以前一旦额娘有喜,都因我年纪小,不能再去探望。可是,今儿个皇阿玛下了恩典,我以后可以经常去探望额娘呢!”
  胤禩有些诧异,即使是九岁的小胤禛,也很少如此失态。
  胤禛兴奋地拉住胤禩的手腕,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那种看着他来到人间的感觉真的好奇妙!看着他出生,教导他说话,陪着他学习,自始自终护着一直到他成人。那就是我的十四弟!”
  如此的胤禛,外在已是沉稳早熟,内里却是赤衷不改……如论是前世今生,对在意之人掏心掏肺地好这点,胤禛从未改变……胤禩微微恍惚。
  注意到了胤禩的神情,胤禛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胤禛只觉得这样的八弟很深沉很深沉,似懂非懂中,胤禛蓦地想起了那一日的薄暮,八弟也是这样的眼神,刻骨的深邃,却又说不出的温柔。自己藏不住、躲不掉,遮不了……就那样趴在八弟的怀里泪如雨下,失声痛哭,直至,忘却了所有的悲伤与哀念。
  脸颊陡然烧红,胤禛侧过身子垂下头。
  那可是自己的八弟,自己身为兄长,怎可失态至此?八弟无亲母手足,九弟十弟还都不懂事,四哥不照顾着,八弟可不就没人疼了?
  再转头瞅瞅胤禩,胤禛失神视之。
  八弟明明是笑着,却使人觉得很孤单很寂寞,就像是夹杂着一丝淡然的失落。
  却正因为淡然得过分,才使人甚为心疼。
  连忙凑近,胤禛抓住胤禩的手,认真道:“四哥……当然四哥还是八弟的好四哥!有了小十四,四哥也会一样疼八弟的!”
  胤禩望着那满脸坚定的九岁孩童,顿觉好笑,脸色瞬间柔顺了起来。
  胤禛絮絮叨叨地说着,从柜子里小心翼翼捧出漆金锦盒,翻出了自己所有心爱的宝贝,细细地数着、摆弄着。
  胤禛与胤禩商量着送给小十四三朝、满月、百日、周岁的礼物,一同纠结、一起比较,一块决定,就仿佛小十四明天就会降生人间似的。
  九岁孩童、六岁稚子,笑靥如花。
  ……
  西洋自鸣钟敲击报时。
  酉初已过三刻。
  看着眼前欢天喜地的小胤禛,深深长吁,胤禩不知该乐该怒。
  看来雍正是不会在酉初时刻出现了。
  康熙使得爷宣泄出本性。
  雍正你倒好,
  先使爷爆发出本性,再让爷把那脾气给硬生生地吞回去!
  “八弟,”
  那是小胤禛郑重的宣告:“以后若是寂寞,若是有难处,尽管找四哥就是!”
  “四哥,”胤禩浅浅叹息,再睨了眼自己矮小的身板,接着舒出一口气。
  睁大水色朦胧的眸子,胤禩蓦地起身,扑进了胤禛的怀里:“弟弟现在寂寞。”
  胤禛被胤禩突然的举动吓得一惊,怀里的人温软瘦小,胤禛赶紧抱紧了,却完全不知下一步该怎样做。
  “所以……”胤禩将头整个闷进胤禛的怀里,咬牙切齿地接着道:“今儿个就让弟弟住下吧!”
  亥初,胤禛安眠。
  亥正,夜色静谧。
  夜半时分,雍正苏醒。
  胤禩缓缓坐起,淡然地整理仪容后,才看向身边的胤禛:“有什么想说的?”
  雍正轻笑:“酒能乱|性,自古常理。”
  胤禩亦笑:“四哥若如此说,弟弟可就当真了。”
  暗波汹涌。
  雍正微眯双眼,轻叹一声,才道:“受相克之物影响之时不可沾酒。”
  ……
  “那毓庆宫的熏香,四哥是如何看待的?”
  “八弟以为呢?”
  “皇阿玛常去毓庆宫,所以熏香绝不可能出现于正殿,而是在后殿继德堂,矛头直指太子。如此看来未免巧合。”
  “那物本非香料,却被人悄然放入熏香,燃于内室,防患于未然,杜绝太子重生之可能。说是有心为之并不为过。”
  ……
  “第四者,野心勃勃……”
  “第四者,是敌非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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