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好不容易熬到晚宴结束,李瑾瑜回房洗漱后便准备就寝,但却发现自己睡意全无。照理来说,李显达今日设的不过是家宴而已,讷维是不该出现在席间的,可见他们三人的关系非比寻常……
第二日与云儿闲聊之余,她也搜集到不少关于傅六爷的花边新闻。比如他八岁便和鄂尔泰府的木颜格格订有婚约,听说来年弘历便会给这二人赐婚。傅六爷说起来也是比较惨的,听闻木颜格格性子刁钻泼辣,如今听闻他喜爱流连在烟花之地,不免也对这二人的遭遇有些同情,毕竟自由恋爱是几百年以后现代人的福利。
不过,李瑾瑜找她聊天的最终目的当然不只是为了打听傅六爷的消息而已。
第三章 路崎远
李太傅,全名李显达,年长于当今圣上,常年伴在君侧,深蒙圣眷。当然这些她一点都不在乎,倒是对云儿口中念念不忘重新修葺的李氏祖坟很感兴趣,因为她——来自这里。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她的老祖宗也叫李显达,或许她与这李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想找到回家的路,唯一的方法便是接近祖坟。然而李氏祖坟却是禁地,非宗亲族人不得涉足,若非她的身份特殊,如今只怕是不能安然地站在这府宅里。
她向来不爱乱捞功劳,而且宗儿的痊愈真的不过是个巧合而已。如今纵使李显达与自己的老祖宗有着相同的名讳,她唯一的想法便是如何回去!不管能不能回去,她都要尽力试一试!
据近日对于宗儿的观察,这小孩分明是缺乏锻炼才会体质渐差,所谓的东方先生听起来似乎万事皆能未卜先知,她不能确定这究竟是他故弄玄虚还是的确神机妙算。既然预言她是有福之人,那么她就不能对宗儿的事情坐视不理,欠人情的事儿,不是她的风格。
秋日的清晨,风里都透着丝丝的凉意,停留在叶脉上的露珠随着阳光的直射,此时看起来透着绚烂的七彩光芒。
李瑾瑜侧身走过,露水还是沾湿了裙角,她微微蹙眉又向前走去,今日的她要与府里的路先生会上一会。因为早前她提到要教习宗儿一事时,李夫人委婉地说过,这个路先生向来性子薄凉,鲜少与府中之人来往,宗儿从小便跟随于他,所以关于宗儿教育的事情,即便是夫人亦是无权过问。因为路崎远曾经说过,既然将宗儿交付与他,那旁人皆不得干涉。路崎远教习宗儿想必的确有他的过人之处,不然一个年仅六岁的孩童又如何会这般老成?
与路先生的住处其实隔得并不太远,走过长廊再左拐,然后穿过一道草坪,便能看见正在屋子里上课的二人。路先生算得上是一个很懂生活艺术之人,即使是秋天,她依旧能在这院落里感受到一股安宁的味道。她猜想,他会是个温文儒雅之人,她的直觉向来很准。
再走近一些,宗儿坐在那书桌前摇头晃脑地背诵着什么,路崎远负手而立,背影看上去有些消瘦,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确实与她的无误,这个路崎远有那弱骨文人的风范。
他似乎察觉到身后的目光,缓缓转身,诧异地盯着窗台前的女子。他识得这人,她是李显达这四年来第一次记得自己还是名大夫。
她微微一笑,从容地迎上他的目光,站在门口道:“路先生,我可以进来么?”
他这院落里,造访之人无非是宗儿和平日里送饭菜的丫鬟,所以她算得上他屋子里的第一位客人。他点点头,淡淡道:“请进。”
先前在外间隔得太远,对他的相貌看得不太真切,这会她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男子,银白色锦衣衬得他肤色更加白皙,俊朗的五官看起来也份外鲜明,只是腰间佩戴的墨绿色月牙形的玉佩却是有些乍眼。方才还在摇头晃脑背书的宗儿也停了下来,朝李瑾瑜微微颔首后开始习字。
踏进屋子的刹那,她不觉得自己是走进了一间课堂,相反她觉得这屋子布置得倒像个小型图书馆,稍稍巡视了一番后又将目光重新回到路崎远的身上,见他似乎并没有请她坐下的意思,她微微一笑,“路先生不打算请我坐下么?”
他微微一愣,招呼道:“请!”
夫人说他性子薄凉算是抬举了他,为人师表却不知与人相处之道,即使是读了再多的圣贤书又如何?此人可算是个榆木疙瘩,宗儿的未来交到他的手里,她着实忧心。不过这些都是李显达的家事,她也不便多言,如今能做好自己的本分足矣。
“冒昧前来叨扰先生,还望先生见谅!”
他从来不屑于与人客套,瞥了她一眼后才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瑾瑜想向宗儿提一个问题,可否?”她起身问道。
“当然。”
当真是惜字如金!
她继而走至宗儿身边,笑道:“宗儿,可否写上一个樂字给姐姐瞧瞧?”
宗儿疑惑地望了她一眼,虽是不知她想作甚,抬笔蘸了蘸墨汁,继而一个沉稳的‘樂’字便跃然纸上。
“宗儿以为何为樂?”
宗儿眉头微蹙,从容地答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故而宗儿认为念书方为樂。”
她转头望向路崎远,见他脸上并无任何表情,因而也无法断定他对宗儿的回答是否满意。不过她甚是不满,快乐的东西很多,不仅仅只是读书而已。为了表达自己心中的愤懑,瞪了路崎远一眼后,她继续试探性地问道:“宗儿难道不觉得能称之为‘樂’,应当是一些让自己值得玩味的事情?”
她那凶煞的眼神分明是在提醒他,他在误人子弟,路崎远的脸微微抽搐了几下,继而迅速地恢复了先前的神色,他带弟子从来都是因人而异,宗儿的心性本就如此,成熟,淡然,一如他的童年。只是……这种眼神,除了师傅当年让他用功习武学医时,才会如此……
“玩物丧志。”
宗儿简单地抛下四个字后,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便从书案上拣起一本书,细品了起来。
玩物丧志?宗儿似乎太过早熟,若不是先前在家宴上与他接触过,她断然不会相信此话竟会出自一个孩童之口。
路崎远眼眸微转,淡淡道:“不如我们出去聊聊?”
对于他突然的邀约,李瑾瑜着实觉得有些意外,看了一眼低头习字的宗儿,她点点头,便与他一同步出门外。庭院中微风徐徐,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清幽的药香味沁入她的心脾,淡淡的,恍惚间却是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二人坐于凉亭中,路崎远直接步入正题,“抱歉,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想要与她交流,仅仅是因为她是为了宗儿,还是因为她方才多瞪了他一眼?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眼前的女人却让他无法排斥……
路崎远虽然言语甚少,倒也是个直爽的性子。眼下对这个人依旧是欣赏居多,她嫣然笑道:“路先生爽快,那瑾瑜便直说了……”
接下来的谈话亦是相当的愉快,路崎远肯定了她的健身方案,而宗儿的课程安排时间也有了新的调整。这也就意味着她离自己的计划,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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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里的斜阳挥洒在这座紫禁城上,熠熠生辉。此时御书房内的四人正低头探讨着。
弘历端起桌上的茶杯,看了眼坐在他左侧的男子,沉声问道,“讷维,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讷维抬头恭敬道:“回皇上,依奴才所见,结党营私之事,必先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弘历微微蹙眉,呷了一口茶,开口道: “傅恒,你的意思呢?”
傅恒闻言起身微躬,带着一抹玩味,“回皇上,照微臣看来,此事不宜打草惊蛇,不如——咱们就来个放长线,钓大鱼?”
傅恒的一番话深得他心,弘历赞同地点点头,眉宇间的那抹黯淡亦是褪了去,爽朗地笑道:“朕也正有此意!讷维,传令下去,继续秘密监视王氏党人的动静!一有新的进展,向显达汇报即可。”
“微臣遵旨!”三人齐声道。
“显达你留下来,朕还有事吩咐!”
其余俩人互望了一眼,便从御书房退了出来。
“怎么样,我送的礼物,宗儿可是欢喜?”
讷维闻言神色微变,脑海里即刻闪出一个人影……
当日傅恒原本也是打算去瞧个究竟,却因事耽搁,误了去李府的时辰。看着这个比他年长几岁的老友此刻怪异的神情,傅恒敛起玩笑之色,双眉微拧, “难道有什么发现? ”
讷维只是摇摇头,轻叹,“那李瑾瑜既有大漠女子的豪放,亦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不过听闻她已失忆,那日虽是稍作试探,没有什么发现,却仍是觉得有些蹊跷……”
傅恒听罢,便在心里留了个底,随即话锋一转, “那礼物宗儿可是喜欢?”
讷维听他这么说,便也收了心思,“天下间只怕也就六爷你的礼物能入了宗儿的眼!谁人不知你——可是男女老少通吃!”
“那你呢?听闻那女子可是貌美如仙,如今你可有红鸾心动?”他笑着戏谑回去,想要占他傅六爷的便宜,岂是那么容易,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若非在十年前遇见那彪悍的女子,他或许依旧是那沉默寡言的少年。
讷维听罢只是一笑而过,这般调侃,他早就习以为常——饶是嘴上工夫,这大清王朝怕是找不出几个能与傅六爷相抗衡的,又因着他的俊秀,流连在烟花之地,自然是避免不了被无辜冠上风流一词,面对这些,傅恒却也是未曾有只言片语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