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梦笙已是心死之人,对于这些人的侮辱谩骂和拳打脚踢觉得无关痛痒,反而很是同情她们。她每每露出这样的表情,这些妇人便跟发了狂一样手上下死力。
  世间之事大抵如此,弱小的人总是喜欢欺凌比他更弱小之人,以此自欺欺人,证明自己的强大。这种人最不能忍受比自己卑贱之人的同情。梦笙之于涤衣房的妇人就是这样的存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得太差,梦笙刚刚开始的妊娠反应竟停了下来。她每天早上五点就得起床,洗完四大盆衣服,中午吃饭的时间都是紧巴巴的,下午再洗四盆衣服,常常吃了晚饭还不能入睡,因为总有些衣服被扯到地上还没干又被弄脏,只能重洗,折腾到深夜才能躺上冰冷的床。
  刚来的时候梦笙见床上都起霉了,于是把破被子拆了洗涤干净,这举动被妇人门讥笑说她癞皮狗化妆。
  短短半个月,曾经风华绝代的人儿就已经形销骨立,脸上颧骨突出,唇上翻皮连连,哪里还看得出曾经的倾国倾城。
  这日妇人们都在院子里闲言碎语,只有梦笙一个人蹲在水井旁认真地洗着衣服。初冬了已经,梦笙曾经娇嫩的双手已经生了好些冻疮,右手大拇指因为经常揉搓衣物疮口早已破裂,其他手指也有好些地方裂了口子。以前还是孤儿的时候冬天她就容易生冻疮,一直治不好,每年都裂。直到遇到覃沐松。
  那个叫覃沐松的男人,明明是大公司的老板却那么温柔体贴,跟他在一起的第一个冬天,他买了上好的杯子用纯棉布密密地缠了好几圈用来给她暖手。还跑去找老中医讨药方,后来才找到一种方子。用四川的朝天椒煎出的水在夏天的时候每日早中晚洗三次,一连一个星期就可根治冻疮。
  那是很痛苦的经历,朝天椒煎出的水又麻又辣,火燎燎地扎人,因为他吧梦笙才学会了撒娇,总是故意噘着嘴一副无法忍耐的样子,每每让这个沉稳的男人手忙脚乱。泡了一个星期,当年的冬天果然,跟着梦笙二十多年的冻疮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梦笙愣愣地抬起手放在眼前细细地瞅,不禁眼眶微微湿润,她以为自己已经没有眼泪了的。
  “你们看,狐狸精又开始臭美了!”一个三十多岁,皱纹却已经布满额头的妇人刻薄地撇撇嘴,“你还能把自己的手看出一朵花来啊!”
  “可不是嘛!”另一个丑陋的女人,看年龄已经有五十多岁了,她最讨厌比她年轻的女人,据说她曾经是个丽子,被先皇厌倦才贬到这里来的,已经待了快三十年了。“我说,我们刚吃了饭,太饱了,活动活动筋骨比较好吧?”老女人坏笑着朝其他几个女人使了使眼色,一时之间十来个女人就围了过来。旁边还有些别的妇人全都坐着说自己的话,仿佛什么都不会发生似的。
  梦笙静静地坐了,接受这每天都有的拳打脚踢,也许是本能,她总有意无意地护着自己的肚子。
  拳头和脚招呼在身上的感觉,让她想起几乎被自己遗忘的小时候。那个时候大桥洞子里还住了很多流浪汉,他们经常喝酒,喝了酒就发疯,常常狠狠地打她踹她,孤儿院的院长就是有一天经过那个桥洞子的时候发现了已经昏迷的才5岁的她,这才把她带进了孤儿院。
  这就是为什么当初看到小宝贝被欺负虽然提醒过了自己要明哲保身但还是站出来护住他的原因。
  其实,梦笙一点都没变,还是小时候那个胆小怕事虚弱不堪的小孩子。伪装的坚强只是希望懦弱的自己不会太狼狈。
  “你们这些丑女人!”突然一个小孩子挤进混乱的人群里踢踢打打。妇人们一个一个都惊讶地住了手。
  哪里来的小孩子?
  梦笙听到这个声音心头巨震,放开护住脑袋的双手抬起头来,眼前的小脸泫然欲泣地看着自己。
  这些妇人都是先皇时贬谪的下人,楚夕曜从来不管后宫,梦笙是贬来的第一个人。
  这些妇人看到陌生的小孩子闯进来当下也不管是谁短暂地愣怔过后劈头盖脸地继续打。梦笙伸出手将粉雕玉琢的小孩子抱进怀里周全的护住,无数双手脚踢打下来竟是比刚才更重更狠。怀中的小宝贝突然大哭起来,边哭边大喊,“哥哥!哥哥!哥哥!”
  院门口突然闪进三个人,飞奔而来,听到这呼喊,其中一个男孩子迅速掠来,快得那些观看的妇人只是眼前一晃,随即听到无数哭叫的声音,再一看,那十来个妇人竟然全都狼狈地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冲过来,却突然在梦笙面前站住,像是不认识眼前的人似的,俊美的小脸上鼻子一酸,泪珠儿成串落下,小腿一软跪在梦笙面前,还是小孩子但是已经有些修长的小手颤抖地抱住梦笙一只手哽咽道,“母妃……”梦笙怀里的小孩子却是哭得更大声了。
  碎开别过头,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初识时古灵精怪又玲珑剔透的妙人儿竟然落得这么惨,大大的眼睛都从脸上突出来了。要是静儿知道了只怕会哭得死去活来。云裂更是没忍住,一把跪下来,颤声道,“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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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梦笙不言不语的,只是细细查看小宝贝周身,看他有没有被伤着。
  楚晓哭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转过身走到一个倒地不起的妇人身边,一脚狠狠地踹在妇人的肚子上,那妇人立刻惨叫一声伸出手想要掰开肚子上的脚,楚晓这一年里功夫大有长进,加上他气头上的一脚本来就用尽了全力,转眼间那妇人就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来,人也跟着昏过去,但楚晓却没有减轻力道,声音寒得能在大热的天里生生把人冻死。
  “就是你们这群下贱的人欺凌我的母妃么?”楚晓咬牙切齿的模样让所有妇人冷汗直冒,“很好!很好!今天本殿叫你们统统去死!”说着身影一闪,只见那些个还倒在地上的妇人们惨叫连连。碎开也没有去阻止,反观梦笙却只是抱着宴儿没有丝毫的表情,仿佛楚晓不是在为她出气。
  直到任楚晓发泄够了,碎开才一把抱住狂怒中的小小身体,那腿脚还在空中使劲踹来踹去。
  “二皇子!还是先看看你母妃要紧。”
  楚晓一惊立刻从碎开怀里跳下来撇下众人奔到梦笙面前,小手抚着梦笙瘦得吓人的脸涩声说,“母妃,你跟我们回栖云宫去吧。”
  梦笙抬头看了看楚晓,突然把怀里已经安静下来的小宝贝塞进楚晓怀里,随即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回自己的小屋里,关上门,良久才传来声音,“碎开,带他们回去。以后不准再来。”
  “母妃!”
  院子里众人早已傻眼,等碎开他们离开才小小声地议论起来。那天晚上,梦笙同屋的妇人一个都没敢回来,全在别的屋子搭床睡了。那天后,这些个妇人也再不敢欺凌梦笙,院子不大,但见了梦笙依然绕道走。梦笙仍没什么反应。
  “二皇子您不能进去!”楚晓根本不管,硬着头往轩辕殿里冲,那些个侍卫哪敢真的拦他,很快就被他闯了进去。
  楚夕曜看着奏折,眉毛都没动一下。碎开随着楚晓进来,站在一旁。
  “你是混蛋!”哪知楚晓一开口就是这样的话,楚夕曜抬头看他一眼,森然道,“碎开,朕不记得有交代你把他教得如此不成体统。”
  从梦笙成为绿妃后,楚晓再也没有要楚夕曜教过他功夫和功课。功夫是碎开在教,功课大部分都是梦笙在教。梦笙被贬到涤衣房后,碎开才开始接手教他功课。
  碎开不敢吭声。
  “你不要她就把她给我和宴儿!你不稀罕我和宴儿稀罕!”楚晓脖子一梗,满脸通红。
  “碎开,把他给朕关到栖云宫去,没有朕的命令不准踏出半步,否则,杀无赦!”
  碎开心里一惊,更多的是痛和愤愤不平,一把抱住楚晓走向门口,却停下来,竟是双目含泪道,“主子,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楚夕曜看着碎开离去的地方,过了好久才低下头继续看奏折,隐在书案下的手习惯性地握得死紧。
  梦笙太累了,一沾上床就睡着了,窗外的月光稀稀朗朗地洒进开着的窗子里,照得里面一片清明。
  楚夕曜在窗户旁站着,就那么看着,过了好久才从开着的窗户一跃而进,走到梦笙身边,凝眉看着床上熟睡的人。
  被子很破,但是很干净,他的小丑儿睡得很香。
  不,不是他的。
  楚夕曜在床沿坐下来,安静地坐着,听着梦笙重重的呼吸声,好久才撩开破烂的被子躺了进去,修长的手在身侧握紧了松开又握紧再松开,才探出去把温暖的娇小身子抱进怀里,微微使力。
  呃……
  痛的却是楚夕曜,小丑儿全身的骨头突起硌得他浑身上下都疼。楚夕曜把脸埋进小丑儿肩窝处,深深地呼吸着小丑儿的气息。
  竟然,这么瘦。
  修长的手在被子里摸索,寻到那曾经纤细娇嫩的小手握住,兴许是碰到了梦笙的伤口,梦笙微微嘤咛了一声,皱了皱眉,却没有醒。楚夕曜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粗糙不堪的小手拿出来,微弱的月光下,狰狞的伤口刺得楚夕曜浑身泛痛,良久,才俯下身轻柔地一一吻过每根手指。
  “笙儿……”
  “主子,不打算出来了么?”紫鹰问。
  浪亭摇了摇头。
  “你是不知道还是说主子不出来啊?”
  “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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