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逛完街，时间还早。蔡母便邀请相思一起去喝茶。相思总觉得蔡母似乎有话要和她说，也就随她一起来到了一处清静幽雅的餐厅。这家餐厅装潢高档，钢琴声如山涧流水清越动听。蔡母选择了僻静的一处，开门见山，像相思询问：“你和蔡撷在一起这么久，为什么还没有主动提及结婚呢？”
相思一时之间不知从何作答。她有些紧张，蔡母的目光又是那样咄咄逼人，更生得她有些害怕。她缓缓而语：“我前阵子身体不适，没有同意。我想等我病好了之后再作打算。”
“什么病？”
“乳腺癌。”她其实并不想提起，似乎不提起就不用去想，不用给自己背包袱。她不敢窥望蔡撷的母亲，害怕她眼中会流露出不许。可是，她却那么迫切的想知道她的反应，甚至想让他母亲能够同意。
蔡母叹了口气，手轻轻抚着精致的陶瓷茶杯，白色的热气飘飘袅袅升腾，氤氲开来。她的目光不曾看着相思，眼角淡淡的鱼尾纹此时看得分明。“你听蔡撷提起过他的哥哥吗？”不待相思开口，她又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当年，他哥哥谈了一个女朋友，同你一样，没工作，没背景。可真算得上一无所有。我第一眼瞧着那个女孩子就知道，她看中的是我们蔡家的金钱和地位。”
“我和她不一样！”相思脱口而出，引得蔡母抬头直勾勾的看着她很久。她理直气壮，坦荡地迎上了她的目光，那样无惧。
蔡母并没有多说什么，接着她刚才的话题，说道：“我当时强烈反对他们在一起，而那女孩也接受了我给的一笔不菲的‘馈赠’。结果可想而知，我胜利了。”
“阿姨是想我和蔡撷也这样分开吗？”相思突然觉得天色暗了下来。餐厅里虽然开足了暖气，但是似乎涌进了一阵寒风，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我不要钱，你给我多少我都不会答应。”
“蔡撷的性格有可能更加像我，很倔强，自己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更改。所以他当年不顾我的反对，放弃我和他爸爸为他铺好的路，毅然学医。”蔡母说到小儿子，语气中微微透露住赞赏。她望着相思，缓缓说道：“其实，蔡撷很早就要他的哥哥告诉我们你的存在。如果真要我来选儿媳妇，我想不会选择你。是蔡撷的哥哥苦口婆心的劝我们，要我们让蔡撷自己去寻找幸福。他说他心里总有一个缺口，一思念便会溃烂成疾。我也知道蔡撷的脾气比他哥哥要犟得多，所以决定和他爸爸过来看看。”
钢琴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古筝。古筝的曲调并不欢快，在相思听来，平添了一份莫名的忧伤。她没有说话，等待着蔡母把话说完。
“如果我当时没有听到你患病的消息，我想我勉强会同意你嫁给蔡撷，虽然我并不中意你。但是，毕竟我也不希望我的儿子讨厌我，甚至恨我。但是，如今你得了这种病，让我不得不反对。”相思只觉得蔡母的话一句比一句寒冷，像是一把明晃晃的钢刀直插入她的心脏，她来不及躲避，也无法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受伤。她知道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总有一天会来，只是，她没有猜到这么快，快得让她措手不及。
“可是，我的病会好的……”相思想抗争，可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软弱无力。
“那你为什么不病好了再来找蔡撷呢？”蔡母语带犀利，直戳人心，“我了解蔡撷，他心地善良，绝对不会在这时候向你提出分手。可是，你这是在拖累他，你不知道吗？”
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蔡母的话咄咄逼人，“蔡撷也曾在我面前苦苦哀求，说你病终究会好，要我不要反对你们在一起。我看着过年喜庆并没有在提及这件事情，但是并不代表我就同意了。”
八点档的爱情肥皂剧此刻就在她的面前上演。灰姑娘嫁入豪门，总会受到家长的反对与阻挠。只是，她从没有想过，这事情会在她身上发生。
“阿姨，我会好好把病养好，你相信我。我会让蔡撷幸福的。”泪水不知何时已经爬上脸颊，泪痕依稀可见。她的心好痛。如今，这她从不愿提及的绝症生生被自己揭开，可她连喊痛的权利都没有，只有卑微的乞怜。
“幸福？”蔡母反问道，“什么是幸福？要他总是照顾你就是幸福？或者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你哪天离开了，看着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就是幸福？”
相思激动得差点脱口而出：“你认为的幸福是什么？你怎么知道蔡撷不幸福呢？”可是，话到嘴边，却有些无助，嘴唇翕动，只叫了一声：“阿姨……”
“幸福只不过是最贵的奢侈品，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享有的。”蔡母语气颇冷，“相思，你太自私了！你怎么忍心呢？你根本不爱他！”
在蔡母咄咄逼人的气势下，相思发怔无语，半晌才嗫嚅而语：“阿姨，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很爱蔡撷……”泪水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布满早已消瘦的小脸。她倔强地望着眼前这个她非常非常希望成为她婆婆的人，却发现对方竟是那样绝情地望着自己，绝情之中竟还有悲怜。那一刻，她的心是那样的悲凉，可是她不能说出来。
“你如果爱他，你会想明白的。既然你现在不能给他幸福，还是趁早离开吧！”蔡母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小啜一口，缓缓放下，再次望着她，“相思，你没做妈妈，你不会明白我的。我只是一个平凡得再不能平凡的母亲，我只想我的孩子幸福，无忧无虑，一生快乐——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你要理解我。”
相思本想好了许多台词希望能够帮助到自己，可就是这样一句话，却让她顷刻间挫败收场。她无力再抗争，只能通过泪水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我已经通过关系，要蔡撷到我那边去进行科研。他也许不会同意，我希望到时候你能够劝劝他。毕竟——”蔡母顿了顿，看着她，一字一字说给她听：“这是为了他好！”
蔡撷的妈妈已经回家。相思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的行人人来人往。暮霭沉沉，天边无端平添了许多乌云，像是永远挥之不去一样。路灯早早点亮，却驱散不了这黑云笼罩下的压抑。没人留恋天色，可是她觉得，这会是她看到的最后的一次光明。从今以后，她的世界就会是一片黑暗。
美好的世界，就在前一秒轰然倒塌，她就在这将倾的大厦下，等待着死亡。
原来她真的不可能拥有幸福。即便幸福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可是却勾不住。也是，她把幸福都给了姚夜，不幸福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可是，这时候，她想拥有一点，一点点就够了。能不能成全她！
电话铃声响起，是蔡撷。相思忙擦干眼泪，确认自己声音没有异常才接听。蔡撷问她在哪，她回答在外面；要不要他来接，她想了片刻还是应许了。临走前蔡母说在家等她，蔡撷说妈妈有事情要说。她只好回去。
跑到卫生间，她用冷水洗了个脸。那水真的冷啊！冰凉刺骨，直直的刺到了她的心里，让那里再也暖不起来。对着镜子，她努力让自己微笑，可是怎么也笑不起来。
蔡撷来的时候，她的眼眶已经不那么红了，但是蔡撷还是发现了这细小的变化，忙问她怎么回事。她一时找不到借口，只会一个劲儿的让自己笑，一个劲儿的说没事。蔡撷起初不信，而她偏不说，僵持了一小会，她急了，胡乱找了个借口：“我刚刚看到有对情侣在这里吵架，听着难受……”
这个借口要多烂有多烂，可是话说出来也没有回旋周转的余地。后面的话她不说了，随他怎么想。蔡撷想着她本是这么容易多愁善感的一个人，也就没有再问。
回到家里，蔡撷的父母都在。蔡母笑吟吟地拉着相思坐下，好似两人从没有经历这样一个让相思万分难过的下午。蔡父依旧不作声，蔡母看了看相思，又看了看蔡撷，说：“小四，你们医院这次的科研，院长告诉你会派谁去吗？”
蔡撷头也未抬，“我向院长推荐了冷凝。”
“冷凝是谁？这名额不是你的吗？”蔡母疑惑，蔡父也停止看报，看着蔡撷。
“妈，你明知我不会去，干什么要替我安排这一切。冷凝留学归来，比我更加适合。”蔡撷极为不满，语气中全是责怪。
“我一片好心，却被你说成这样。”蔡母有些难过，“你可知道，我为你争取这机会有多难吗！要不是院长看在你三叔的面子还有和我多年同事的关系上……”
“我说了我不会去。”蔡撷还是这句，面色凝重，不再多言。
“小四，听妈妈一句劝，这次机会多难得啊！你难道想就在现在的医院呆一辈子？而且以后要评职称都需要靠这些，你自己知道的。”蔡母坐到蔡撷身边，“哪个当妈的会害自己的孩子？当年你总不听妈妈的，这次听一次也不行吗？”
“妈，我自己的路自己来抉择。”蔡撷还是半分不松口。相思知道，蔡撷是因为她而选择了留下。
“你哥哥在那边，我和你爸也都在那边。到时候你过去了，一家人团团圆圆，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