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一声怒马长嘶,在这刻宛然而起。
  宁玉霜暮然回首,只看到眼前一抹身影如离玄之箭,直直而出,那通体如墨,只四蹄雪白的骏马,因为停得急,双蹄凌空而起。
  当真是人惊马嘶风凛凛。
  “崔云骁。”宁玉霜愕然惊叫。
  “少轩。”王梓淇睁眼,咬了唇,定定望向蒋少轩,眼前忽的便涌上水雾。四目相对,蒋少轩看着泪眼迷蒙的王梓淇,想着今日这一切都是自己识人不清而造成的,不由得便满目酸涩,一时间,千言万语,却是无语凝对。
  “你想怎样?”蒋少轩淡淡开口,直直看向石皓云。
  石皓云纵声大笑,“我想怎样?”
  宁玉霜紧随其后进了屋,看着两相对视的二人,不由怔了怔,那匹马,明明是崔云骁的乌云踏雪,怎的此刻之人却是蒋少轩?
  蒋少轩冷冷一哼,漠然道:“说吧,要怎的才肯放了梓淇。”
  石皓云看向宁玉霜,“都布置好了?”
  宁玉霜点头。
  石皓云抵住王梓淇的匕首便动了动,随着他一动,王梓淇颈间有细细长长的鲜红溢出,王梓淇却是咬了牙,不肯出声求饶,亦不痛呼。然这一幕却刺得蒋少轩痛无可痛。
  “放了她。”
  石皓云仰天长啸,冷声道:“蒋少轩,你拿什么来让我放了她。”
  话声方落,却在这一刻,无数条黑色身影如流莹般的,自四面八方汇拢落下,才一对上那些身影,石皓云便双眸失色,对着宁玉霜吼道:“你泄露了行踪?”
  宁玉霜亦白了脸,看着那些有条不紊,占据有利地势的黑衣人,他们无一不在臂袖之上刺着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
  “鹰卫?”宁玉霜不由得便憋了眸朝外看。
  然目光所及处,却是一匹大红马上,蓝少秋用着妆朵,款款而至,妆朵看着宁玉霜渐渐失色的脸,淡笑不语。
  那边,鹰卫们将二人,铁桶似的围在中间,石皓云看向蒋少轩,眼里渐生狂乱。蒋少轩看着他眸中的狂乱之色,又将目光瞥向他抵在王梓淇颈间的匕首,抬手一挥。围着二人的鹰卫,便向外散了散。
  “放了梓淇,我放你们走。”蒋少轩看向宁玉霜。
  宁玉霜挑眉,“你早知我的身份?”
  “那又如何?”
  宁玉霜嗤笑一声,“愚不可及。”
  蒋少轩挑眉。
  宁玉霜转而看向石皓云,看向石皓云低着脖颈的王梓淇,对石皓云说道:“带着这个女人,我们走。”又转头看向蒋少轩,“让鹰卫撤下。”
  蒋少轩看向铁木,铁木抬手,鹰卫立刻撤开一条通道。蒋少轩又看向石皓云,鄙夷的笑道:“你连亲自报仇的勇气都没有吗?”
  石皓云脸色一白,宁玉霜唯恐他会上当,回身娇哧道:“走。”
  石皓云押着王梓淇往门口退去,及至门边,肃唇长啸,便见一匹健马笃笃奔来。提了王梓淇一个纵身,便落到马上,眼见蒋少轩追到门口,石皓云冷笑一声,道:“你的女人,你能单槍匹马的夺了回去,我绝不伤她分毫。”
  蒋少轩冷冷一笑,“一言为定。”
  石皓云冷哼,一抖缰绳,策马退开数步,续而狠力一鞭,马如离弦之箭,瞬间远去。宁玉霜紧追其上。
  妆朵不解的抬头,蓝少秋轻声道:“世子妃在他们手里。”
  妆朵点头。
  蒋少轩翻身上马,于马背之上,看着铁木,沈声道:“我去便可。”
  铁木犹豫,蒋少轩却已经策马而去。
  “蓝公子?”铁木看向蓝少秋。
  “你们撤了吧,皇宫怕是有变。这边我们去追。”
  铁木拱手,两相道别。
  石皓云似乎是早已将路线踩过,专拣那山间小道、羊肠小路而行。出了城门,一入山林,横枝蔽日,险路崎岖。他亦不管不顾,直冲入林中,奔上盘山栈道,朝山林深处驰去。
  宁玉霜紧追其后后,二人不时回眸,只远远看着蒋少轩一骑,追踪而来。宁玉霜不由再次撇嘴,不屑蒋少轩的愚不可及。
  王梓淇不时回首,看着身后紧追不舍的蒋少轩,不由得便感觉心中纷乱如云般,一时间不知是悲是喜,悲的是,只怕今日凶多吉少,喜的是,他终是对她不曾舍弃。
  山风呼啸,只听马蹄笃笃。
  “过了前面的葫芦沟、美人峰,便是断肠崖,父王一定派了人,在崖下接应。”宁玉霜对石皓云道:“你且将他引至断肠崖,一击击杀。”
  “你……”王梓淇心下发寒,瞪视着宁玉霜,这个女人,怎的如此歹毒,好歹夫妻一场。
  见王梓淇怒目而视,宁玉霜冷笑道:“世子妃,便成全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吧。”
  石皓云不语,扬鞭催马,疾驰向前,山路越发险峻。狂风如刀,狠狠刮过脸庞,吹得鬓发散乱飞舞。王梓淇被石皓云裹于胸前,竟是连寻短见的机会都不曾给她。
  山路陡转,身后的那一骑一人,却始终锲而不舍的追逐着。
  眼前突的便豁然开朗,云雾缭绕的,豁然已至断肠崖。
  石皓云勒了马缰绳,突的伏身于王梓淇耳侧一笑,轻声道:“不若随我去了吧,如何?为这等薄情寡义的男子赴死,当真不值!”
  王梓淇一愣,续而冷冷哼道:“值与不值,我自有计较。”
  石皓云闻言,不由得哈哈狂笑。
  宁玉霜纵身下马,奔至崖边,检视着那之前便准备好的绳索,看着狂笑不已的石皓云喝道:“杀了她,我们走。”
  石皓云一把虏了额昂梓淇翻身落马,带至崖边。王梓淇望着那深不见底的崖,之间迷雾缭绕的山腰,不由得,眼中便有了湿意。
  恰在此时,蒋少轩跃马而至,未及跟前,腾身而起,落于二人身后五步开外的地方。
  “石皓云,我来了。”
  石皓云转身,却是轻轻一笑道:“世子好英勇!”
  蒋少轩蹙眉,指了王梓淇道:“你放了她,你我就此决一死战。”
  石皓云讪然一笑道:“我改变主意了。”
  蒋少轩浓眉半挑,稳了心神,“如何?”
  石皓云长臂一伸,将王梓淇带至崖边,仰天大笑,笑声中,浓浓的杀意,使得周遭的云雾几欲成冰。
  蒋少轩一步步近前。
  石皓云看着他不断靠近的步子,笑意越来越盛。
  王梓淇悚然大惊,脱口喊道:“少轩,不要过了。”
  话声未落,石皓云已是长臂一松一推,王梓淇便如断了线的风筝滑落山崖。
  王梓淇抬头看着蒋少轩失色的脸,摇了摇头。
  “梓淇。”蒋少轩怒喝。
  石皓云稳步上前,手中匕首一翻,森冷的寒光,便指向蒋少轩后心之处,讪然一笑道:“我说过,我会成全你们的。”
  “少轩,放手吧。”王梓淇抬头凝视着蒋少轩,待看到一脸狰狞笑意的石皓云时,猛的摇了头,“照顾好若姐儿。”
  眼见得那衣袖裂开之处越来越大,蒋少轩不由急声道:“梓淇,抓住我的手。”
  “石皓云还不动手?”宁玉霜看着眼前这一切,急声喝道。
  呛啷一声,手中匕首落地,整个人立时脸色发青的软在地上。
  “石……”宁玉霜本欲上前,看到眼前的一幕时,惊觉有变,转身便朝那悬索奔去。却是眼前华光一闪。一抹修长的身影挡于跟前。
  “蓝少秋?”
  “阿宝。”妆朵一声轻唤,莹白如雪的阿宝,吱溜一声,窜了回来,跳到妆朵掌心,直起前脚,卖宝似的看着妆朵。“阿宝最乖。”妆朵伸出一只手指,点了点阿宝小小的头。
  阿宝立刻四脚朝天的躺在妆朵的掌心,撒着欢。
  “蛊王?”宁玉霜愕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一寒的盯着妆朵,“你是谁?”
  妆朵仰脸一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石皓云已如僵尸般曲成一团 ,倒在地上,整个人仍像抽筋似的,不停地抖动着。
  这边,王梓淇一把抓住了蒋少轩的手,蒋少轩猛的一发力,王梓淇凌空而起,堪堪落入蒋少轩的怀里。
  “世子妃姐姐,你没事吧?”妆朵跑了过去,握着王梓淇的手,上下打量。
  “我是清姐姐的朋友。”
  “我没事,刚才谢谢你了。”王梓淇笑着,牵了妆朵的手,又看向蓝少秋,“有劳蓝公子了。”
  蓝少秋笑笑。
  王梓淇转而看向几步外的宁玉霜,“你到底是谁?”
  “她是汉成国镇南王之女,新月郡主。”蒋少轩上前揽了王梓淇,凝视着宁玉霜,“我可有说错。”
  宁玉霜轻哼,不屑道:“算你还有点见识。”话落又道:“你是准备让我走,还是杀了我?”
  “我不屑与女人动手。”
  “那好,告辞。”宁玉霜转身便走。
  “可那放虎归山的事,我也不会做。”蒋少轩在宁玉霜身后,轻声道:“更别说,你所做的这一切。”
  “即要杀我,又何必找那么多借口?”宁玉霜冷笑转身,斜睨着蒋少轩,“就好比,既然早知道我的身份,又何必等到现在才动手?”
  呵,宁玉霜冷冷一笑。
  “说那么多干什么,她那样对世子妃姐姐,我让阿宝咬她一口。”妆朵说着,便要将手里的阿宝放出去。
  宁玉霜不由得,便向后退了一大步,转身看着深深的悬崖,森然笑道:“今日我若不死,他日必千倍万倍的还给你们。”话落纵身便是一跃。
  与此同时,妆朵手中,却是扬起蓬绯红,直追着跌落悬崖的宁玉霜而去。
  “我会回来的。”
  “会回来的。”
  “回来的。”
  凄绝的声音,在悬崖间不停的回荡着,众人听着那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喊声,不由得都抖了抖,怎样也不会想到,会是怎样的结果。
  “她会死吗?”妆朵往前一步,看着望不到底的山崖问道。
  王梓淇是知道她之前的准备的,摇头道:“未必,这是她逃生之地,应该已有准备。”
  蒋少轩上前,揽了王梓淇,久久的瞪视着那空茫茫的山谷。
  “啊,完蛋了,我撒出的是情蛊,不是生死蛊。”
  “什么情蛊?”蓝少秋不解的看向妆朵。
  妆朵红了脸,往后退了退,吱唔道:“没,没,没什么?”
  梓清被带过来时,贵夫人们已三三两两的退下了。
  薛氏看到她朝这边走来,不由提了步子上前,轻声道:“四小姐,你怎的在此?”
  梓清见是薛氏,连忙福身行礼,回道:“回夫人,梓清应太子妃之邀,前来观礼。”
  薛氏点了点头,这期间的关系,她也是知道的。是故轻声嘱咐道:“你自己小心些。”
  梓清点头,福身别过。
  薛氏欲走,转身招呼宁玉霜也告辞回府,不料一转身,除去灼桃,竟寻不到宁玉霜的身影,不由蹙眉道:“灼桃,你家主子呢?”
  “公主。”薛氏上前轻声道:“恭喜公主。”
  安庆长公主本是满脸凝霜,此刻见是薛氏,又想着王梓清是她儿媳妇的妹妹,想到这,不由凝眉道:“你在正好,便一起听听吧。”
  安庆长公主的本意是,薛氏也不是外人,这么将事情听了个仔细,总好比自己若有处罚,她上门求情,被拒绝来得好。安庆长公主如此开口,薛氏反倒不好拒绝了,敛身道:“妾身便凑个热闹吧。”
  小院已经被清空,不消多时,夏英林、吕月婵、李香茹都被带过来了,而那花奴,因是男性,怕冲撞了宫里的贵人,暂时收押在一侧。
  安庆长公主抬眸,瞥见梓清站在一侧,挑眉使了个眼色给莫王妃。
  莫氏明白,这是安庆长公主给崔云骁面子,不管怎么说,这妇人是崔云骁看上的,那个活霸王,若是知晓她们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拘了这妇人,还不把英亲王府给拆了。莫氏一笑,上前将夏英林的话转给了梓清。
  梓清是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也知道这夏英林必不会善罢甘休,是故,朝着莫氏微微一笑,轻声道:“谢王妃提醒。”
  莫氏笑了笑,返身走到安庆长公主身侧。
  梓清笑了笑,她转身走向夏英林,低头盯着她,慢条斯理问道:“夏小姐说是我害了你的,请问我是怎么害你的?”
  夏英林一窒,脸色苍白如纸,是啊,她是怎么害自己的?而且一害还是三人?“是四皇子……”
  然夏英林的那句四皇子,却是被小院里的众人听了个明白。大家齐齐一窒,都不安的看向安庆长公主,四皇子那人,大家都知道。是个不怕闯祸的主,若说这事出自他的手笔,那也是极有可能的。
  “来人,去请四皇子。”安庆长公主沉声道。
  “姑母不必去请了,我在这。”
  安庆长公主挑眼看了四皇子一眼,又转了眸光看向夏英林,冷声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夏小姐,你先是说,是王梓清害你,现在又指认是四皇子,便请将事情说个清楚吧。”
  “公主,是臣妾教女无方,请公主责罚,”方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另两位夫人眼见这番情景,随同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求饶。“两位夫人且慢磕头,不论如何,话总是要说清楚的好。”
  安庆长公主未曾出声,四皇子施施然往前一步,斜挑凤眸,冷冷睨着软到在地的夏英林。他的话才一出,众人便觉得通体生寒,这是要把事情闹大啊。众人不由得都不赞同的,将目光扔向跪倒在地的三位夫人,暗道,做下这没脸见人的事,还好意思来争个黑白。
  灼桃眼见宫人远远的来奉茶,稍稍的往后退了退。梓清却是一直注意着她,从她知道宁玉霜走了,而留下了灼桃的那刻起,她便知道,只怕还有更为恶劣的事情被她们算计,而眼前,这事扯上四皇子,她便无须理会。凡事自有四皇子出头,是故,她目光紧紧的盯着灼桃,偏了头,对香雅道:“你跟上去,盯着她,别让她发现。”
  场中,四皇子已经踱步至夏英林身前,目光在她身上,及吕月婵、李香茹身上,缓缓扫过一圈后,才冷冷道:“依夏小姐的意思是,我合着王梓清来害你们的,本皇子想问一声,为什么?本皇子为什么要这样做?”
  夏英林猛的抬头,她什么都不能说,她不能说是她为了坏王梓清的名节,才设计了这一出。她只能恨恨的瞪视着四皇子。
  见她不语,四皇子又缓缓道:“却不知那毁你清白之人又是何人?可否带来让本皇子一见?”
  “来人,将那腌渍货给我带上来。”四皇子一声厉喝。
  便有人应了,转眼便将已然回神的花奴带了过来。京中权贵,谁家的蜚短流长不知晓,这李家公子好男风之事,早已是流传了个遍,先前便有传出他与谢家二少爷之事,谢家灭门之后,传言这李家少爷有看上了一花姓男子,此刻看着花奴那白如瓷色略带娇艳之色的面容之后,个个心中都发出了一声惊呼,这不是李家公子的男宠 ,花奴吗?
  并不左侍郎夫人双眼一翻,瞪了眼,昏倒下去。她身后的侍女连忙上前,掐人中的掐人中,端茶的端茶,却不知,此刻自家的夫人,是宁愿一梦不复醒。
  “便是这腌渍货?”四皇子踢了踢软到在地上的花奴。作势低身打量,片刻,骇然道:“咦,这不是李公子新近得的美人,花奴吗?”
  哗的一声,众人都不曾料到,四皇子会当即揭下这遮羞布,个个都将同情的目光看向了正悠悠醒来的并不左侍郎夫人,要怜那夫人,才刚刚醒转,便听到这一声,随即眼一闭,又倒了下去。闭眼前,只恨恨的道,羞死我了,当真是羞死我了。
  安庆长公主这时,长长的叹了口气,轻声道:“都散了吧。”指了地上的那三女,冷声道:“各自领回家教训去。”
  “谢公主。”
  方氏匍匐于地,紧跟其后的是另两位夫人。
  花奴尚来不及出口呼救,便被左右宫人塞了团 不知是谁家小姐遗落的肚兜,拖了出去。
  见四皇子不依不饶,仍恶狠狠的盯着夏英林,安庆长公主上前道:“文华,今儿是你皇兄大喜的日子。”
  四皇子微微的点了点头。
  一直陪于一侧的淑妃这才起身,接过身侧宫人递来的茶,轻声道:“公主喝口茶吧。”
  坐于安庆长公主身侧的薛氏,心知定是茶水有异,便小心的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茶,见无异样,便欲站起,将自己手里的茶递了上去,谁知才刚刚站起,梓清却是几步走到跟前,轻声道:“夫人,姐姐有消息了。”
  薛氏一喜,不由得看了梓清道:“找到了吗?”
  梓清点了点头,轻声道:“夫人回府,姐姐必然已在府中。”
  灼桃只觉身子一麻,半边身子都动不了了。香雅一直留心着她,见她脸色一白,半边身子不动,不由暗自嘀咕道,那花心大萝卜教的这手点穴功夫确实不错。
  薛氏到不曾惊疑,上前几步,小声的与安庆长公主作别。又与安庆长公主身侧的莫氏闲唠叨了几句,侧妃田氏一直娴雅的笑看着她。薛氏不由的羡慕,想着,若是王梓淇与宁玉霜也能这般和睦,倒是一桩美事。
  众人这般散去,梓清也亦跟着走,不料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四小姐留步。”
  梓清愕然,回身,便见到安庆长公主眉眼肃冷的看了过来,“你且留一留,本宫有话与你说。”
  梓清福身道:“是。”
  香雅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小姐。”
  薛氏欲推辞,香雅却已经挽了灼桃,笑着朝薛氏福身,道:“夫人请。”
  四皇子看了眼梓清,做了个你自求多福的唇形,向安庆长公主告了安,退下。
  转眼间,车水马龙的院子,变成了门可罗雀。只剩下一地繁华的灯影,与曲终人散的寂寥。
  梓清安静的跟在安庆长公主的身后,一路上,她都在寻思,安庆长公主想跟她说什么?
  “桑榆,搬把椅子给四小姐坐吧。”
  不知何时,已然入了一处宫殿,听到安庆长公主的话,梓清才缓缓抬起头打量四周,这一看,竟只看到偌大的殿内,只有自己和公主及那个曲嬷嬷三人,不知何时,王妃、侧妃都已退下。
  “谢公主。”梓清就着曲嬷嬷搬来的椅子,缓缓落坐。
  安庆长公主抚额,揉了揉太陽穴,想来一晚上的闹腾已是令她疲惫不堪。梓清安静的坐着,不发一语,低眉垂眸。
  “王梓清。”
  梓清半抬了脸,目光恭顺的迎着安庆长公主。
  “本宫允你嫁入王府。”话落,安庆长公主紧紧的盯着梓清,在她想来,话到这,梓清应该起身谢恩才是,看是看到梓清依然安静的坐着,不由讶异。
  两人这般静了半晌,终于安庆长公主开口道:“你不愿意?”
  梓清摇头。
  “那是?”
  梓清抬头看着她,道:“公主怕是还有话没说完吧?”
  安庆长公主怔了怔,心道,确实是个聪慧的。敛了心神,才道:“没错,本宫是还有话要说。”见梓清重新低了头,安庆长公主接着道:“你只是以平妻的身份嫁给骁儿,假以时日骁儿会迎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嫡妻过门。”
  梓清不由得便笑了笑,她不知道是该顺手推舟承了安庆长公主的这份情,还是说,将那份密旨拿出来,打安庆长公主个措手不及。
  就在她犹豫间,殿外响起了,一声冷清的问话声:“祖母可是在里面?”
  “回公子,公主和四小姐在里面。”
  殿门咯吱一声响,崔云骁大步而来。
  梓清微微的撩了眼,拿眼角的余光看向他,见他满面春风,俊美的脸上似隐有笑意,不由一怔,想不清是什么事,能让他如此开颜。
  “祖母。”崔云骁上前行礼,行过礼后,便一步站到了梓清身侧,轻声道:“祖母跟你说什么呢?怎么绷着脸?”话落,又抬头看着安庆长公主,“祖母你训她了?”
  安庆长公主眼一翻,就差没狠狠的啐了他一脸。
  “没有。”梓清连忙出声道:“公主没有为难我。”
  崔云骁便笑了,揽了她轻声道:“你喜欢漠北风情吗?”
  梓清一愣,不明白,怎的这时候问起这个问题。反倒是安庆长公主心下一窒,想起先前宫人来回的话,不由得颤声道:“骁儿,你跟你皇舅公在御书房说什么了?”
  崔云骁放了梓清,回身走到安庆长公主身侧,揽了她道:“祖母,你跟这妇人说什么了?”
  安庆长公主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没办法,这个让她疼到心尖上的孙子,自小只要一个笑脸,便能让她无所适从,现在依然如是,“祖母说让这妇人嫁与你为平妻,将来你再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嫡妻,可这妇人适是不愿。”
  梓清刚要张嘴,却见崔云骁使了个眼色过来,便重新低了头,咬唇不语。
  “祖母……”
  “骁儿。”安庆长公主瞪着崔云骁,“你当初答应过祖母,不娶她为妻的,现在祖母已经退让一步,许她平妻之位了。”
  为了阻止崔云骁求情之路,安庆长公主将昔日之话拿了出来,压崔云骁一头。
  梓清看着他亮如寒星的眸子,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昔日之间的一切,便在这刻,纷纷呈现于眼前,不由湿了双睫,重重的点了头道:“我信你的。”
  “那好。”崔云骁牵了他的手,“那便上前谢过祖母成全吧。”
  梓清顺着他的牵引,两人缓步走到安庆长公主身前两步开外处,崔云骁松了她的手,双手撩袍,梓清依样托了裙裾,扑通一声,二人跪倒在安庆长公主身前。
  “请祖母(公主)成全。”
  安庆长公主不由得便红了眼眶,看着一脸高兴的崔云骁,仿似看到当日,幼子携着新妇安氏敬茶的那一幕。颤了声道:“炫詹,骁儿大了。”
  梓清便感觉到身侧的崔云骁身子颤了颤,她不动声色的将手隔于袖内,触了触崔云骁,崔云骁挑了眼角,看着她,温 温 一笑。
  回到府中时,已近亥时。
  香雅早已候在大门外,见着梓清的马车,飞跑着上前,正欲上前撩车帘子,却见帘子一撩,崔云骁崔云骁怀抱着梓清走出来。
  香雅连忙退了半步,恭身道:“小姐,二公子。”
  梓清将香雅的神色尽收眼内,若是平常这丫头定要打趣一番,这时却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难道是发生了什么?梓清第一时间想的是王梓淇,难道是没有救出王梓淇?不由颤声道:“香雅,可是世子妃有事?”
  香雅立刻明白了梓清的担忧,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世子妃。”
  梓清长长的透了口气,“那是?”
  “灼桃死了。”
  梓清一怔,续而回头看向崔云骁。
  崔云骁扶了她往府里走,边走边问香雅,“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
  崔云骁不语,梓清看了看他俊寒的侧颜,轻声道:“会是谁下的手?”
  梓清沉吟半响道:“既是那人还在,总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先不想这么多了。”末了,转头问香雅,“世子妃可曾回府?灼桃之死,有没有吓到安逸伯夫人?”
  “那你是如何处置的?”
  梓清笑了笑道:“那便找个地方将她埋了吧,剩下的事,伯府自会处置的。”
  “是。”
  两人才刚刚进屋,便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迎了上来。
  梓清笑了抚了妆朵至纯的笑脸,轻声道:“我要好好谢谢我们的好妆朵。”
  妆朵连连摆手道:“不用的,真的不用的。”
  蓝少秋上前和崔云骁见礼,或是大局已定,崔云骁对蓝少秋少了几许敌意,二人也算是相谈甚欢。
  梓清将今夜的事,简单的说了说,续而叹气道:“这是何必呢?白白的毁了自己。”
  梓清不由劝道:“算了,这一闹,三人定无法在京城呆下去,只怕就连她们的家里都要受牵累,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崔云骁还欲再说,但看到梓清脸上浓浓的忧色,终是什么都没说。
  蓝少秋却是轻声道:“宁玉霜若真是汉成的新月公主,只怕战事将起。”
  他话声一落,梓清及妆朵的脸色都有点苍白。战祸一起,受难的便是百姓,想着若是自己之故,这便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了。
  崔云骁见梓清隐有自责之意,不由上前握了她的手,轻声道:“你说过你信我的。”
  梓清不由愕然,这与信他有什么关系?
  “我已经答应皇舅公,我们成亲之后,即刻上任嘉庆关,我一定会将嘉庆打造成铜墙铁壁,固若金汤,汉成国休想撼动分毫。”
  “成亲?”
  蓝少秋与妆朵,齐齐喊了出来。所不同的是,妆朵满是欣喜,而蓝少秋却是隐有失落。
  梓清不由便羞红了脸,低下头。
  崔云骁朗朗道:“不错,我们要成亲了,日子定在下个月的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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