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还是垂头坐在那里的姿态,静的仿佛遗世独立。
  水滴,滴落。
  晶莹剔透的泪,折射着日光的璀璨,“啪”地一声溅落在手上,碎成细小的水晶,四散。
  只这一滴,幸村精市依旧坐在那里,好像连呼吸都已经不存在了。景颐却觉得,碎的,是一个少年最纯粹的梦想。
  那是幸村精市允许自己流露的最大程度的发泄。
  避开所有人,为自己可能不得不放弃的梦想,祭奠。
  他终于抬起头,直视着太阳,面对刺目的阳光轻轻地微笑。
  景颐再也受不了,扑了进去,跪坐在他脚边,双臂按着他的膝盖,小心翼翼地探身过去:“精市哥哥……”
  幸村精市还是那样轻那样静的微笑着,伸出手抚着她的脸侧。叹息般的声音,带着一点点遗憾,一点点惋惜:“景颐,我说过要为你抓住梦想。”
  声音渐轻,像是在风中无力飘落的尾羽,却还是寂寞含笑的,“抱歉,可能……要食言了……”
  景颐死死的咬住嘴唇,拼命摇头,她说不出任何话,眼泪,决堤般滑下。
  景颐紧紧地抱住他的腰,放声痛哭。
  我没有办法分担你的痛苦,就让我替你哭这一场,好不好?
  精市哥哥,求你,不要再苛责自己。
  你该是这世间最意气风发的人,是神跟你开了一个玩笑。可这结局,却让他的孩子承受不起。
  神之子,也许失去了他的眷顾。
  你在追梦的路上被生生斩去双翼,跌落在地的你,却连放声哭泣都做不到。
  我不要你的抱歉,我只想为你痛哭出声,为你的委屈,你的绝望,你的愤恨,你的痛苦。
  你不要再那么难受了,不要再压抑自己了,好不好?
  振作起来,好不好?
  我们可以尽全力医治,我们找最好的医生,进行最好的治疗,只求你不要再笑了,好不好?
  精市哥哥,我会陪着你,我们一起,继续追逐你的梦想,好不好?
  好不好……
  屋内,漂亮的女孩子趴在少年的膝头放声痛哭,少年依旧淡淡的笑着,慢慢抚着她微卷的长发。
  凄美,哀伤。
  高挑的双黑少年站在门外,隐在门后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这里,沉默着守护,沉默着陪伴。
  ☆、休学
  “精市哥哥,你快一点,我腿好酸哦!”
  “呵呵,景颐,这是你自己要求做模特的,可不能叫苦啊!”
  豪华的病房内,幸村精市拿着画笔,认认真真的在画纸上描绘着。离他3米远的地方,景颐一身休闲打扮站在那里,手里捧着一盆菖蒲,微笑着俯身靠近,像是在闻那清雅的香气。
  凤镜夜进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眼神微黯,随即又被掩饰的不见分毫,轻咳一声,如常微笑:“咳,打搅了。”
  “镜夜哥哥!”景颐惊喜的回头,她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他了。
  “恩,在画画么?”
  “对啊,精市哥哥要画一幅人物像,我就自告奋勇了。”景颐赶忙又转回去,保持原先的姿势。
  凤镜夜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他们,见他们忙一段落了,才走过去将景颐拉到沙发上坐着,帮她捶捶有些僵硬的肩背。
  “好多了,”景颐拂下他的手,摇摇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镜夜哥哥,你已经好几天没过来了,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们?”
  凤镜夜没答话,伸手端过茶几上的一杯红茶递到她手里,看她慢慢喝下,这才开口道:“我已经联系好了爱德华医生,他会在后天赶到日本,凤家会提供最好的医疗团队和医疗条件,全力医治。”
  幸村精市正在收笔的手一僵,随即恢复原态,笑着抬头:“谢谢你了,镜夜。”
  “没什么,应该的。”凤镜夜摆摆手,示意他别放在心上。
  “太好了,镜夜哥哥,你帮大忙了!我查了,爱德华医生是目前最擅长治疗急性神经根炎的医生,他的病人也有治愈的先例。”
  “啪”一声,景颐和凤镜夜转头看去,幸村精市还在收拾用具,但是那支沾了颜料的画笔却掉在了地上。
  弯下腰,幸村精市捡起地上的笔,轻轻放回了用具盒,继续收拾东西,没有丝毫异状。
  凤镜夜看着白色地毯上染上的颜料,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刚准备继续刚才的谈话,却发现景颐转头看着幸村不显波澜的侧脸,银灰色的眼睛里都是担心。垂下眼睛,凤镜夜不再说话,幸村还在收拾东西,也没出声,房间陷入一片有些尴尬的沉默。
  “说起来,景颐,你真的打算休学了么?”半晌,凤镜夜轻轻打破沉默。
  “啊?哦,”景颐被凤镜夜拉回了注意力,“恩,我打算陪精市哥哥进行治疗。”
  幸村精市猛地回过头,惊愕地看着景颐。
  “精市哥哥,我会陪着你的。”景颐温暖的笑,好像休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
  幸村精市沉默地点点头,并没多说什么,合上工具盒,轻轻地说:“谢谢你,景颐。”
  凤镜夜忽然觉得喉咙发干,简直说不出下面的话来:“咳,”手背抵住唇,轻咳一声,才缓缓的再次开口,“那我就告诉他们一声,让他们多准备一间房间。”
  站起身,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凤镜夜向幸村精市的方向再次开口:“别担心,会好的。”
  似乎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凤镜夜顿了一下,“景颐,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镜夜哥哥……”景颐赶忙叫住他,可是凤镜夜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景颐垂下手,蹙起眉。有种,要失去什么的不好的感觉。
  余光看到幸村精市走过来,看着他。
  幸村精市坐在她身边,细细地看她的眉眼,手指伸出来,温柔地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景颐,还有明天一天的话,陪我去逛逛吧?”
  “好。”景颐点头。
  “精市哥哥,要去哪里?”
  第二天一大早,幸村家的车准时出现在迹部家主宅前,景颐坐在幸村精市身边,看着眼前不断飞速后退的景物,有些疑惑的问。
  幸村精市淡笑不语,左手握住景颐的手,掌心紧贴着手背。
  景颐虽然疑惑,但也乖乖的看着窗外,不再问了。
  “果然是这里。”景颐坐在小床上,抱过一旁软软的毛毛虫抱枕,“我就猜精市哥哥会到这树屋里来,怎么,难道这次又有什么惊喜?”
  幸村精市摇摇头,在身边的藤椅上坐下来,拿过一本书:“哪有什么惊喜,景颐,陪我在这里呆一下。”
  景颐看看他,幸村精市翻开书,静静地看下去。
  景颐也不吵他,自己满屋子转,想找些感兴趣的东西来打发时间。
  “咦?”翻着书柜的时候,景颐发现一个不小的盒子。好奇地拿出来,打来一看,是一个3000块的拼图,顿时来了兴致,自己抱着盒子坐在床上拼了起来。
  幸村精市翻过一页书,悄悄抬眼,笑了笑,又将注意力转回到书上。
  树屋里很静,宁静悠远,只有偶尔的翻页声和景颐挪动小块的声音。
  恩,是放在这儿,还是这儿呢?景颐皱着眉,手里摆弄着一块拼板左右挪动着,拿不定主意。
  “放在这里。”一只很漂亮的手忽然伸出来覆住她的,一起拿着拼板放到一处。景颐抬起头,幸村精市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贴得很近她能感受到他沉静深远的呼吸,轻轻地打在她的后颈,有些微痒。
  “怎么不看了?”景颐拿手肘捣捣他。
  幸村精市顺着那轻轻的力道坐在她身后,手依旧覆着她的,手臂前伸,将她半搂在怀里,却并没有理会她的问题:“知道么?”
  “什么?”
  “我想象这样的场景已经很久了,”幸村精市将下巴抵在她的颈窝,说话间有暖暖的气息浮动在景颐身周,有一种淡淡的迷,手臂还带着她的一起继续拼图,“你在我身边,我们在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地方。不用太豪华,只要是一个令人安心的地方就好。你和我一起,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可以看书,可以画画,也可以睡觉发呆。空气中有淡淡的草木香,会很安静,很温馨。偶尔相视一笑,会有令人心暖的默契和感动。”
  “我一直觉得,这就是幸福。”
  他的声音很轻,有一种极柔软的宁静感,像是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着一个不可思议地梦,不敢用力,生怕稍一用力就会破碎。很憧憬,很期待,可是景颐就是觉得其中有着深沉的凄然和无奈,似乎清醒的知道那是一个梦,却还是用尽全力地欺骗自己,那是唾手可得的现实。
  反手抓住他,景颐紧紧握住他的手,想要把手心的温度渡给他:“现在,梦境成真了。”
  “恩,虽然,随时会醒。”
  景颐的手一颤,没有说话,也没有转头,生怕转头会被他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眶。和他一起拿起下一块拼板,继续拼下去。
  幸村精市当然感受到了那一下颤抖,却没有说什么,她不想让自己知道,自己就不知道好了。侧过头,任由她怎样拼那副拼图,他只是专注的看着她的侧脸,深情而温柔,隐隐带着凄伤。
  傻丫头,拼命咬着嘴唇,是不想眼泪滴下来,被我看到么
  罢了,你不想让我看到,我就看不到。
  屋内再一次回归沉默。
  他们都知道,明天幸村精市就要开始进行手数前调理,而一周后的手术成功率,无论再怎样努力,也只有百分之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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