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四章 蒸相很扑朔(1)
不知不觉,宫里的荷花都开了。
荷花若是开在夏祭夜,必定是一番胜景,宫中多半奢华,想到过往那些年,小桥流水之上花灯漂浮,宫女们嬉闹声不绝于耳,多热闹啊!
可惜……
温临晚走到殿前,也只有两个宫女跪下行礼,偌大的宫殿几乎空空如也,甚至连白起庄都比不上。
她看了眼半紫的天空,层云覆盖,夕阳早已落下,遥远之处依稀有飞鸟的长鸣。
皇宫,早就和当初不一样了。
她刚要迈上玉阶,就见一个满面污垢的人连滚带爬的扑了上来,死死的抓住她的衣摆。
周围的宫女都惊呼起来,暮禾脸色微变,就要一脚踹下去,温临晚拦住她,任这个人抬起血污的脸,颤抖着哭喊道:“九皇女,摄政王不可信、不可信啊!”
“为什么不可信?”温临晚面色不改,看着他白发苍苍老泪纵横的模样,眸中不由闪过怜意。
“摄政王设下陷阱,暗杀皇上,他势力遍布朝廷,当然瞒天过海,九皇女,他是要借您让皇室自相残杀,您、您不得不防啊!”
“你胡说什么,来人,快把这糟老头带下去,要是伤了九皇女,当心你们的脑袋!”暮禾用力扯开老人的手,立刻把温临晚护在身前。
“暮禾,让他说。”温临晚暗暗碰了碰暮禾的后腰,以指代笔,不动声色的写了几个字。
暮禾转头,眸中尽是不解与困惑。
匆匆而来的侍卫把老人架起,推弄之间,老人那佝偻的身躯与倔强的神色,让温临晚想起一人。
“董朝太傅?”她眯起眸,仔细的打量他。
“九皇女竟然还识得老夫,真是苍天有眼、苍天有眼!”董朝喃喃自语,再次抬头眉目间竟然神采奕奕,“九皇女千万要防摄政王,皇室后继有人,他就无法再造次,天道循环,终究还是温家的天下!九皇女,您切记!切记!”
“切记什么?”清冷的声音从高台传来。
一身浅金色衣袍的人负手站在十步高阶之上,神色不清的俯视他们。
“摄政王!”一见到他,众人跪成一片。
董朝被侍卫重创膝盖,也不由得跪下来,却怎么也不肯低头,只是沙哑着嗓音冷笑:“白将离,就算你能权倾朝野又如何,皇室毕竟还不是你在执掌,如今九皇女归来,看你还有什么法子一手遮天!”
“送董太傅回去,九皇女大病初愈,经不得劳累。”男人站在远处,温和的说道,“九皇女,晚膳要凉了。”
“那就先把人带下去!”她又看了董朝一眼,才徐徐与他错身而过。
“九皇女!九皇女——”老人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在空荡的宫殿前格外刺耳。
温临晚微微闭眸,然后朝着男人走去。
“千万不要放黄连啊……”她有些小声的嘀咕,还是被男人听进耳中。
“本是打算你迟来一刻我便撤去一道菜。”男人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可惜,你身子方愈……”
这语气,颇感遗憾。
什么身子方愈,她身子骨还很孱弱很虚弱啊!
咦……
温临晚忽然怔住。
往日里,折磨她的疼痛,怎么消失的无影无踪?
原本只要心中稍有怒火,她便腹痛难忍,现在她即便怒火中烧,却是丝毫都没感觉。
“那蛊虫……”她有些呆滞地望着他。
“你昏迷时分,已服下斛江。”男人淡淡说道。
“怎么会……皇叔曾说,斛江即便服下,也需等到蛊虫出喉,那必定是我极其痛苦之时,为何我丝毫没有感觉?”她有些困惑的开口。
男人忽然抬袖握住她的手,牵着她拾阶而上。
她有些怔忡,任男人温热的掌贴着她冰冷的手。低头,看着二人交握的手,忽然,她了悟了。
这个男人果然是毒花!
瞪着男人刻意显现出来手上深深浅浅的咬痕,她心底默默泪流。
果然,这男人的一举一动都在说:欠债要还啊……
千隆大殿她不曾来过,早早听说这宫殿戒备森严,真真连一只外来的蚊子都飞不进,可如今感觉人都不在了,空空荡的有些瘆人。
坐在美味佳肴前,她暗自吞吞口水,两眼努力望着那朵越发清隽的大金花问道:“摄政王,为何宫中侍卫宫女少了一大半?”
“没用的人,留下也是枉然。”金花看了她一眼,忽然微微一笑:“临儿,你说呢?崔白府与白起庄,给了你多少好处?”
“呃——”她僵住了。
“我们该好好叙叙旧,你说对不对?”男人挥手屏退宫女,就连暮禾也同情的望了她一眼,然后毅然决然的溜了出去。
暮禾这丫头,总有一天她要收拾她!
临晚心中咬牙切齿,有瞥见那朵大金花慢条斯理的卷起长袖,拿起筷子准备用膳,她立刻也动手,看准她思念很久的油滋滋小烤羊,刚要动筷,便被那双筷子拦住。
挡她用膳者揍无赦!是谁,是谁!
“临儿,没有交代清楚,你就看着我吃吧!”白将离微笑地望着她,温和的开口。
她终于愤怒了,放下筷子瞪着他,先下手为强:“你是白起庄的主子!”
“恩。”
“你是大央雅儒!”
“恩。”
“你还是大央的摄政亲王!”
“恩。”
“……”她沉默了,这个男人根本没有羞耻心。
“我还是崔白府崔白临的夫——”
“我都招了,我全部都招!”她险些跳起来捂住他的唇,满眼怨情的看着他。
“那你说吧。”男人给自己倒了杯茶,好整以暇的准备倾听。
“崔白府给了我一箱黄金,我留着做嫁妆。白起庄,那不是因为你么……”玩着自己的长发,她垂头丧气的瞥了一眼桌上的美味。
白将离微微一叹,忽然放下茶盏,伸手把她抱入怀中,温临晚一时不察,还没来得及挣扎,微微一怔,便被抱坐在了他的腿上。
“临儿,与我还要如此生分么?”
“怎么说……也要避避嫌。”温临晚垂眸,把玩着袖口的流苏。
“皇上……尸骨未寒,你方回宫中,定有许多不明白,往后我先阅好奏折,把该要的分好类,再给你过目。”白将离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语气中多了几分温情。
“那可好了,我不愿看这东西,每回想到父皇,都暗自为他捏把汗。”温临晚翘起唇角,转过头笑的无辜:“我们可以开始用膳了吧,反正时日久长,叙旧不要急于一时。”
白将离看了她一眼,才松开手,任她跃下他的膝头。
“水晶无花肘!我想了好些日子!”她愉快的拿起筷子,开始埋头苦吃。
唔,应付这朵大金花太费体力了。
她不动声色的用长袖遮去还在隐隐颤抖的手,朝他美美一笑:“摄政王还等什么,别客气。”
白将离看了她许久,才缓缓拾起筷子,慢慢用起晚膳来。
温临晚瞧他终于不再问下去,这才缓下一口气,悄悄拭去手心的凉汗。
若说当年,当年只是心思难料,倘若不是心念为他所动,又怎么会有如今的难舍难分呢?
撇开过往的那段回忆,温临晚努力把桌上的美味纳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