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夭夭累得气喘吁吁,汗珠洇湿了发丝,筋疲力尽躺下来,被流璟无赖地抱紧。
  “你,你放开我!”夭夭累得已经无力,却还是不甘地用胳膊肘顶了流璟一下。
  流璟贴着夭夭的耳后笑,“还动?再动,我不保证今晚还会发生什么……”温热的气息、灼烫的唇霸道地袭上夭夭耳后,让她忍不住轻颤。
  这个混蛋……说的跟之前发生了什么似的!
  她累、她汗,却不过只是跟他搏斗来着!
  他要抱着她睡,她自然不肯;可是这个妖孽跟八爪鱼一般,无论她躲到哪里去,他总能一把抱住她!
  “乖,别闹了。我只想这样抱着你,睡吧。”流璟贴着夭夭后颈,喃喃咕哝了一句,带着浓浓倦意。
  身后呼吸渐渐寂静绵长,夭夭这才放松下来。挣脱不开他的手臂,只能这样躺着。
  心底,却莫名涌起小小的感触。就仿佛春虫喁喁,力道微小却无法抗拒。
  他,似乎不同了。
  她以为他今晚会强迫她,却没想到他真的只是想要抱着她睡。不但没有过分的举动,身上的衣衫甚至全都完好。若他真是那个传说里荒淫无耻的小王爷,他今晚焉能这般安分?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是世人传说有误,还是,他也给世人使了障眼法?
  若真是障眼法,他要隐藏的,又是什么?
  天光月色透过门板一丝丝倾泻进来,在床榻间仿佛融成一匹银白的纱帐,罩着他们二人。夭夭只觉周身轻暖。
  本是破瓦寒窑,纵然是夏夜里,田野里却也会吹来微凉的风;寒窑里的被褥又已经被娘带走,若没有流璟的怀抱,她恐怕真的会觉得冷……夭夭心下一动:他要抱着她睡,是不是也正因为他知她怕冷?
  夭夭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在泪雾朦胧里想起牡丹内人曾对她说过的话。那是她救治了牡丹内人那天,牡丹内人苍白着脸却红唇嫣然,“他不管我生死,他从来没将我放在心上过,可是我却——控制不住地喜欢他。这世上男子,我也经过不少,却从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纵然是假的,我却也痴迷他给的温柔。那温柔就像是月光,能直透心底,直至萦绕一生,让我不舍放手……”
  夭夭初时不解,她哪里见那妖孽温柔过?此时却是懂了,就算她的确不知他是真是假,可是此时此地,却真的难以控制心底点点萌生的感动。
  在这冷眼的人间,能够有一个人这样对她,就算明知不可能是真,也该感恩。
  夭夭闭上眼睛,静静睡去。就算南柯一梦终会醒,却也暂时留着这一份甜美回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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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背景音乐:《半月琴》。】
  正文 书院
  柳绿山青,流璟揽着夭夭纵马前行。抬头见南山书院,夭夭惊住,“小王爷,你带奴婢来这里干什么?”
  流璟一笑提缰下马,“这里山色清奇,又是百年人文兴盛之地。既来滨州,怎么能不来逛逛?”
  站在南山书院汉白玉雕起的三层山门前,夭夭还是止住了脚步。曾经都是偷偷溜进书院去,走的都是山壁上的小路,根本不敢从正门进去。
  不仅因为她是女孩子,更因为她生为不祥。
  夭夭垂首,低声说,“小王爷你自己从正门进去吧,我从小路溜进去。”
  “为什么?”流璟垂眸望来。
  夭夭努力撑开嘴角一笑,却还是知道自己那笑定然比哭还难看。
  “嘁,我懂了。我倒要看看有谁敢不让我秦流璟的人进门!”流璟纨绔习气发作起来,一脚踏着山门柱础,双手叉腰,凤目微眯,“不让你进门,我就拆了他山门!”
  夭夭汗都下来了。这还是未来将要登上皇位的人么?这不简直市井无赖小混混?
  “小王爷,快别这样。奴婢没关系,反正这么多年早习惯了走那山路,熟得很。”
  “不,这一次咱们就走正门。”流璟挑眉而笑,无赖,却又无比耀眼。
  前方山路上走来一队人。流璟挑眸而笑,“啧,真是有缘。”夭夭抬眸便怔住:青山碧树里,云鹤一袭白衣静如昙花。
  “常兄,别来无恙。没想到山间路窄,你我都能相逢。”
  常云鹤眸光掠过流璟向夭夭静静望来,夭夭知道躲不过,只能走上前打招呼,“姐夫。”
  “你大姐的骨灰已经入土为安,你放心。”
  “姐夫节哀。”夭夭垂下眼帘,绞紧手指。
  常云鹤这才抬眸望流璟,“请恕草民有眼无珠,前次不识小王爷庐山真面。草民给小王爷问安了。”
  流璟邪佞一笑,“还是常兄有自知之明,承认了自己有眼无珠,倒比那些甘心被障眼法蒙蔽的蠢人聪明着些。”
  “参见小王爷。小老儿远迎来迟,还望小王爷恕罪。”山径上又行来一位老者,须发皆白,行走若仙。正是南山书院山长、滨州大儒左知贤。
  “小王爷莅临敝书院,自是蓬荜生辉;只是这个女子不宜入内。”
  “说吧,怎么才可能让进?我不信这世上没有划不出道道儿的事。”流璟望左知贤邪邪一笑。
  恭立一旁的常云鹤忽出言,“山长,记得开山祖师曾立下规矩,凡能对出祖师绝对中三条者,便可正门相迎。”
  夭夭一慌,下意识扯住流璟衣袖。
  流璟却朗然一笑,“为你,我无所不能。”抬眸望左山长,“请出对。”
  左知贤捋髯一笑,挥笔写下:调琴调新调调调调来调调好。
  夭夭一看就晕了。
  【正如著名的东林书院后来衍生出东林党人一般,古时著名书院因人才辈出,都会渐成一派朝堂势力。所以流璟此行,实有深意哟。】
  正文 绝对
  流璟接过笔来,望夭夭启唇一笑,随即落笔挥就:种花种好种种种种成种种香。
  左知贤某中闪过激赏,击掌而赞,“对得好!种花对调琴,聆雅音又闻花香,确是我等读书人欣羡之境。”
  左山长这样说,一旁的众弟子则调调种种地分不清了。常云鹤凝望秦流璟,轻声念诵:“调琴,调新调,调调调来调调好;种花,种好种,种种种成种种香。”(上联一二六读[tiáo],其余读[diào];下联一二六读[zhong],其余读[zhong])
  夭夭只觉心跳。这样的绝对,蒙是蒙不上的。必是真才学,更要才思敏捷。
  左山长扬眉一笑,朗声吟,“出门一瞧,数十里图画屏风。请看些梵字僧楼,与丹枫翠柏相间:红的为红,白的雪白;青的靛青,绿的碧绿。”
  应时应景,却是长联难对。夭夭只觉掌心都是汗,回望流璟。
  流璟登上高石,仰首环望青山静水,轻轻一叹,“归台再想,几千年江山人物。四溯那朱门黄阁,和白屋蓬扉接壤:名者争名,利者夺利;圣者益圣,庸者愈庸。”
  此言一出,众人皆静。左山长白眉挑起,“此等才情襟怀,小老儿敢不钦佩!”
  两副绝对对下来,左知贤已对流璟刮目相看。左知贤笑,“小王爷,最后一联,还让小老儿的弟子献丑吧。”
  “云鹤,为小王爷出最后一联吧。”
  云鹤眸光滑过流璟,落在夭夭面上。夭夭只能暗暗以目光哀求。
  常云鹤垂下眼帘去,望腰间剑柄上垂下的三尺红缨穗在翠色山风中摇曳。
  夭夭的心都颤抖了起来。那穗子是她穿给云鹤的,这多时日早已是旧了的,他却还戴在身上,不肯稍离。
  又何必?既然一年前已经决定选择了大姐,又何必还带着这旧了的穗子,看那一段褪色了的红……
  常云鹤幽幽抬眸,“风云三尺剑。”
  夭夭听见心里豁啦一声开朗下来,“这个简单,赶紧对一个吧。”忍不住眸含着感念望常云鹤。这一联比起前两个当然是简单多了,真是多谢啊。
  “简单么?”流璟深笑,山间林木翠碧荫影落入流璟凤眸,染出一片幽色,“这一联才最难。不过,我总归不会输给他!”
  流璟稍一沉吟,长眉轻扬,“常兄,下联有了:花鸟一床书。”
  风云三尺剑,花鸟一床书。夭夭忍不住心底暗暗喝了声彩。这下联不但全都合情应景,更是以书香宁和化解剑气风云,气度境界上更是超越一层。
  常云鹤黑瞳愈深,却也还是坦然一抱拳,“佩服!小王爷,花姑娘,正门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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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小气
  南山书院的一切,夭夭自然都是熟门熟路。流璟大咧咧扯着她挨个教室进了,挑最好的座位坐着聊天,甚至连前方夫子的椅子也坐。
  多年的咫尺天涯,曾经只敢悄悄扒着窗子遥遥望着,今天竟能全都亲自体验,夭夭自是笑得像个孩子。
  一圈逛下来,夭夭终还是立在课室窗外,看着檐下那一块被磨得油亮的石头,咬紧了唇。
  却不过片刻,夭夭还是在山间清澈耀眼的阳光里灿烂笑开,“小王爷你看,这石头发光发亮,可都是我的功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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