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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接下来的一路俨然成了讨价还价专场——
  “放心吧,从今儿起到19号,我觉都不睡了,除了周一上午我要去参加个面试……”
  “不准。”
  “都不需要一上午,就俩小时……”
  “不。”
  钟有时急了:“凭什么?我是欠了你的,但我也不能为了这事丢饭碗吧?”
  “那你就回警察局里待着吧。”
  “你这人怎么……”
  钟有时的声音被一记响亮的掌掴声打断。她一愣。
  显然陆觐然也听见了。二人脚步几乎同时一停。
  对面马路停着辆七座商务,那声音分明是从商务车的另一面传来的,可惜车身挡住了钟有时的视线。
  她本也不打算探个究竟,这就要张口继续和这不近人情的“救命恩人”理论,却又被一记掌掴声打断。
  “啪啪啪”,响亮的巴掌声此起彼伏,再没断过——。
  钟有时朝陆觐然使个眼色。陆觐然拒绝。
  她也不管他了:“那你先去开车。”说罢便独自满足好奇心去了。
  一绕过商务车的车身,钟有时的视线豁然开朗——。
  赵哥和一众打手正站在车门旁,自成一排自抽嘴巴。
  而老邓头就坐在车里,面无表情地看着。
  不等看清老邓头的脸,钟有时已经后退一步准备撤——。
  果然好奇害死猫。
  可惜任她再小心翼翼,撤退的全程依旧被后视镜全番映进老邓头的眼。耗子自以为全身而退的瞬间,是猫出爪的最佳时机——
  “哟,我们钟大设计师竟然出来了?”
  老邓头优哉游哉地开腔。
  钟有时脚下蓦地一悬。
  脸都被自己抽肿了的老赵嚯地扭头一看,明显松了口气——替罪羊来了。
  老邓头这才慢条斯理地拄着手杖下了车。
  “挺能耐啊,把我的人都拉进局子里。”
  “哪里哪里……”
  “既然你这么能耐,那钱什么时候还啊?”
  “……”
  “要不我给你指条明路,我呢,把你介绍到viale abruzzi去‘送外卖’得了。”
  viale abruzzi在米兰男人们心中的知名度可见一斑——片刻前还怂得大气都不敢出的一众观众,无一不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众人目光下的钟有时,脸色早已不知不觉间僵白。
  “反正如今这世道,干设计肯定没‘送外卖’挣钱,你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么?”
  “……”
  “……”
  “你懂个屁!”钟有时突然恶狠狠地说。
  兔子咬人了。
  老邓头脸色一顿,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反击。
  钟有时蕴了口气——是你逼我的……
  “你看看你,没病没瘸的拄个手杖装什么教父?装得再像你不也还是个放高利贷的?开个hf趴还要在角落摆个烧烤摊吃烧烤,酒窖里全是拉菲和柏图斯这些有什么用?不兑雪碧你喝得下去嘛你!”
  ……
  ……
  钟有时嘴上嘚啵嘚,原本幸灾乐祸的一众打手转瞬间全都惊恐着一张肿脸。
  再看老邓头,胸腔起伏的幅度已渐渐变得不寻常。谁也没想到这女的嘴这么损,不带脏字都能气得人心绞痛。
  陆觐然的车刚从停车场驶出,他的手机就响了。
  是萧岸打来的。
  “陆先生,是之前的婚纱出问题了么?”
  “对。被我损坏了。”
  “如果我没记错,宋**的婚礼在号?”
  “……”
  “这样如何?我这儿有半成品的纱模,是别的客人定制的,我带着纱模立刻飞一趟米兰,为宋**量身改。但陆先生,我得事先声明,赶制的肯定没有之前那件出彩,但应急应该没问题。”
  “……”
  “……”
  萧岸在等他的答案。
  这趟休假真是让人焦头烂额,陆觐然抚了抚额。
  做两手准备也挺好,毕竟那谁——陆觐然望一眼不远处那辆商务车——太不靠谱。
  “那辛苦你了。”陆觐然一锤定音。
  萧岸的电话如果早半个小时打来,现在就没那小脏辫什么事了——。
  陆觐然一路驶向那辆商务车,却始终没寻见目标中的身影。
  等到他终于瞧见那撮活灵活现的小脏辫,却是眼底一暗。
  小脏辫竟和之前那**打手们站在一块。但显然,如今不是她被追着打,而是打手们一个个心惊胆战地瞪大眼,大气都不敢出,而小脏辫,嘴巴正“嘚啵嘚啵”个不停。
  他也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车子再一驶近,她对面站着的一50岁左右的老头才映入眼帘。
  老头看来身体很不好,一副快要心脏病发的模样。
  终于在这时,小脏辫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你说你哪点配得上宋姐?这可是她头婚啊,你就暗搓搓地搞破坏。反正你已经把我的护照烧了,我明儿就把你的好事全告诉宋姐。”估计觉得说的还不够狠,末了不忘补充一句,“哦对了,你刚买的那副heinri的画是假的!当然啦,这也不是你第一次被古董经纪骗了……”
  这段话说得错漏百出,陆觐然光听着都不由直摇头。
  一,她说得如此大义凛然,好似这场婚礼她没搞过破坏似的。
  二……
  她认识宋姐?
  陆觐然猛地刹车。
  老邓头被数落得眼眦发青,嘴角直抽,举起手杖就要揍她:“你敢!”
  呈口舌之快的后果钟有时不是不知道,可是几年的憋屈一股脑全倾泻而出,值了。
  也没躲,只闭上眼睛。
  手杖带起的疾风已刮至耳边,却在那一瞬间突然被“咔嚓”一声的闪光灯响取代。
  即使仅紧阖双眼,依旧眼前一亮。钟有时下意识地睁开眼时眼前还有余光在晃。
  等余光消散,钟有时才看清停在斜角处的那辆三叉戟。
  车窗降着,陆觐然的脸之前一直隐在那道闪光之后,这时才渐渐现出端倪——
  “她不敢我敢。”
  陆觐然把刚抢拍的照片举向老邓头。
  钟有时自然也没错过——
  拍摄角度太刁钻,其实老邓头的手杖离她还有几寸,照片上看却分明实实仔仔打在了她头上。
  冲所有人傻眼的工夫,陆觐然一挑眉,钟有时立即领会,要朝他车边跑。赵哥这时候倒是眼疾手快,脚下一动就拦住了钟有时的前路。
  陆觐然也不慌不忙,发送键就在他手指之下,只要他轻轻一点,照片立刻发送出去。
  至于要发送给谁……
  老邓头颜色一变。直接冲着赵哥低吼:“滚开!”
  赵哥愣了半晌才意识到他吼的是自己,肩头一缩就退到了一旁。
  车子飞速驶离。
  钟有时扭头看后方,老邓头气得直接把手杖摔在了赵哥脸上。连她都替赵哥的脸觉得疼。
  “说实话——”
  不经意响起的声音却打断了她的感同身受。
  钟有时闻声回头。陆觐然依旧专心致志地开车,只给她一侧脸。也依旧是不经意的语气:“你有没有也在心里那样骂过我?”
  真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茬,钟有时领会了一番才确定他应该是听见了她刚才老邓头的那段——
  “绝对没有!”
  陆觐然面窗的那侧嘴角一勾。
  “你明显比他有品位一点。”
  嘴角刚勾起就绷直了。
  就一点……很好。
  陆觐然猛地加速发动车子,来不及系安全带的钟有时“嗷”地一声——。
  撞车饰上了。
  ……
  ……
  夜里洒落的黄叶已铺散满地,在这看似寒冷的天气之下,铺洒一片暖意。
  夜间时分的空城渐渐恢复热络,不规则的大街小巷之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在这个并非旅游旺季的时节,酒店大堂来往的客人如此络绎不绝已是难得。
  有人前脚离开,有人后脚入住。这是一个难得的美好晴天,整家酒店却只有一间房,一直窗帘紧闭,厚重得不容半点阳光渗入。
  这间套房的住客陆觐然正在补觉,眼看就要错过这盼了多时的风和日丽,却在这时床头的手机一阵。
  天生起床气的陆觐然皱着眉头眯开一条眼缝,压根没打算理会那手机,翻个身就要继续睡,眼睛刚要闭上的那一刻,三魂七魄瞬间吓没一半——
  他身旁……竟……睡着个人……。
  8、
  他身旁……竟……睡着个人……
  而那人……
  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竟没有任何五官。
  陆觐然腾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经历了短暂的三魂七魄归位,按下床边的控制钮,待窗帘徐徐拉开,阳光肆无忌惮争先恐后,陆觐然也终于看清,睡他旁边的是个整模,四肢还没来得及安上。
  谁往他床上塞了这么个玩意儿?
  模特胸前贴着的纸条已经替他解疑答惑——
  纸条上列着六种不同经纱纬纱密度和幅宽的蕾丝以及两款绸缎,龙飞凤舞的字迹:“醒来记得帮我去找。”
  陆觐然趿上拖鞋,简单洗漱后走出卧室。
  踏出卧室的那一瞬间,俨然走进的是另一个世界——。
  地上散落的全是钟有时连夜从她住处打包来的东西。最初打包的时候他也在场,清楚记得是装了足足四个最大尺寸行李箱。而如今这些东西,一件不落散落在他面前,几乎占据了整个起居室。
  钟有时其实是迎着他的面坐在书桌前的,但因为此刻正低着头,下半张脸全被手绘屏挡住,几乎只留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沉着而专注,瞳孔里倒映着手绘屏的光,是斑驳的,五彩斑斓的,但她面无表情。
  见过她偷东西,见过她躲债主,见过她装怂见过她骂人,还以为这种人不会有如此正经的一面——陆觐然看着,微微一锁眉。
  下一刻视线稍一偏转,之前眉头仅是微微一锁,那此刻真的是眉心似铁——
  一旁的整模身上套着件破败不堪的婚纱,如果不是领口的那个中国结,陆觐然无法将面前这被剪得面目全非的玩意儿和萧岸那令人惊艳的作品联系到一起。
  萧岸若看到,恐怕要吐血……
  显然陆觐然的震惊也不小,以至于钟有时都受到了召唤,不其然间抬起头来:“你醒啦?”
  陆觐然下巴点一点那婚纱:“解释一下。”
  相较于他,钟有时倒显得格外平静:“我把不能用的部分全剪了,前襟处的纱和%的裙摆都毁了,完全一比一复原一来时间上不允许,二来原婚纱的面料是定制的,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一模一样的。现在有三种可行性——”
  钟有时将手绘屏转向陆觐然,一一调出连夜赶出的手稿。
  “第一,下半部分改成绸面,绸面比蕾丝省时间,钉珠一类细节都能省略,但万一剪裁把控不好……”钟有时一噤声一眯眼,陆觐然就明白她意思了——剪裁把控不好你可不能怪我。
  陆觐然回以微微一记挑眉,意思也很明确——那你就准备好回警局深度游吧。唬得钟有时赶紧跳话题:“第二,花瓣形状,可以新旧布料做一个叠层,第三,鱼尾,把原有的裙摆往里收三分之二,再用不同密度的蕾丝做一个拼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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