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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皇上。奴才这就告退!”
  “慢着,”皇帝忽又开口,阴蛰地看着那几个瑟缩着的太监宫女,语气冷冽,“将这几人拉下去,我皇家不养无用的废物!”遂看向脸色惨白的邓齐,“煎好药,你再去挑几个能干的奴才来清秋宫。”
  “是,皇上。”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皇帝独自坐在荣枯的床畔,看着荣枯脸颊上不正常的红晕,眼神逐渐变得复杂。
  睡着了的人,一如寻常,尤为安静。
  皇帝微有恍惚,数月不见,这人依然是那么恬淡,便是无故被圈禁,也从不见一丝焦虑或不满。
  皇帝静默地看着荣枯的睡颜,良久,他才似惊醒,收回视线,便欲起身离去。却又忍不住再看了这人一眼,恰见对方烧得红艳的唇微微弯了一个弧度。
  很淡很淡的笑,恰如这人给他的感觉一般,虚幻得随时都能消失。
  他,在笑什么?
  皇帝微微俯下身。
  待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他连忙收回手指,眼中飞快地划过一抹难堪和狼狈。心中再不复平静,种种情绪交错着鼓噪着。
  皇帝猛地站起身,大步朝殿外走去。
  秋夜的凉风扑面打来,躁乱的情绪渐渐地冷静下来,他走到宫门外,转头对守在这里的侍卫说了声,“小心守着,待履亲王醒时,便来禀告朕。”
  说罢,皇帝神色如常地回了煜宏宫,只是无人察觉,那藏在宽袖下的右手,似是极力克制地紧握成拳。
  便如此……亦不能忽视掉中指传来的灼热感。
  桌前堆积着厚厚的奏折,皇帝一动不动地独坐,低着头,缓缓地摊开手,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指尖。
  那抹火热的柔软,在他无意识伸手抚上荣枯的嘴唇时,便猝不及防地烫在了心上。
  第十九章:何合成愁
  听着邓齐逐渐远去的匆忙脚步声,荣枯木然地平躺在床上,浑身都是粘稠稠的汗渍,衣物紧贴着皮肤,让人着实不舒服。
  眼前,是彻底的黑暗。
  荣枯自是知道,这并非是因为天色晚了,他才看不见任何东西。
  是多久前,他就知道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呢?依稀记得,那一次在傅府高烧了三日,待他一醒来,便如现在一般,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那时候,他还是有几分惶恐的。
  后来退了烧,他的眼睛又重新能看见东西了。只是荣枯却明白,或许迟早有一天,他就会彻底地瞎了。
  意识到这个现实,他只是有一瞬的茫然,和不解。
  遂在傅府的时候,以体质不佳做理由,他放弃了练武和学习骑射。
  在那之后,头痛渐渐频繁起来,他的眼睛就会随着头痛的发作点点坏了下去,荣枯便知道,恐怕自己的眼疾与这头痛有关。他私下里找上曼城有名的郎中,旁敲侧击地问询了一番,便在那时,他知道,以当今的医术,自己的眼睛恐怕是没救了。
  所以即便宫里的太医医术多么厉害,他也没存着治好双眼的希望,只是想着,若是扎针或医药能减缓些头痛也是好的。
  但在莫老第一次为他诊脉之时,他还是轻描淡写地提及了眼病,对方当时只当做是头痛产生的不良反应。
  荣枯便缄默了。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彻底瞎掉,但拖上一日便是一日,却不能冒险让皇宫或朝堂里的人知道。
  否则,他这颗早晚都会被放弃掉的棋子,当真是再没有一丝价值。
  他不惧死。可对于死过一次的人,他还是想体会这活的感觉。
  荣枯清晰地记得,当院长用颤抖的双臂紧搂着他,泪水滑过脸颊时,那一种冰冷而疼痛的绝望。那是她最后的嘱咐,与企望: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荣枯……记住,没有人,没有人有权利轻视生命……就是你……你自己也不能轻视自己的生命。”
  飘远的思绪,被推门声打断。
  荣枯向后撑着双臂,半坐起身,神情间坦然自若,看向门口的方向,“邓齐,你替我打点水来,我身上尽是汗渍,怪不舒服的……”
  来人却半天没有应话。荣枯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地敛起了。
  他忽然想起来了,在昏睡时,似乎听到皇帝的说话声。只是刚才才醒,脑子尚且有些混沌,加上他已被皇帝厌弃,软禁在清秋宫里好几个月了,荣枯一时间根本没料到皇帝会亲自来这里。
  屋内是窒息般的沉默。
  荣枯忽然反应过来,便习惯性地垂下眼睑,摸索着就要下床行礼。
  皇帝默然地站在房门口,神色怔忡地看着荣枯的动作。早先一直存在心底的莫名古怪感,此刻在心底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一时摸索不到鞋子,荣枯顿了下,遂直接地赤脚下了地,便跪倒在床脚,“儿臣见过父皇……”
  皇帝蓦然惊醒,死盯着荣枯好半天,忽地转过身,对门外喊了声,“邓齐!”
  荣枯静静地跪在那里,地板上的凉意自膝盖丝丝渗透,虚软的身体一时冷一时热。
  不等邓齐进屋,皇帝已经大跨步走到了荣枯面前,未及深思,便猛地将人抱了起来,重新安置到床上,遂又为他盖上了被子。
  荣枯呆了呆。
  微仰起头,他迷茫地看着眼前漆黑的一片……他不懂得,如今的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利用价值,皇帝这又是在做什么?
  ******
  清秋宫内,这几日异常的混乱。
  邓齐,蓝明,太医院的太医们,包括刚才天牢里出来的莫老太医,都跪在荣枯的寝宫里,等待着皇帝怒火的降临。
  履亲王瞎了。
  这个消息来得意外,除了老太医,所有人都惊愕莫名。
  “蓝明,你侍候荣枯近六年,竟是一点没有察觉出他有眼疾?!”
  “还有莫正,你这太医是怎么当的?说什么寒症,为何他却得了眼疾?!”
  所有人都心惊胆颤,直磕着响头。他们从没见过冷漠的皇帝发过这么大的火,他们也不理解为何皇帝会在意一个被放弃了的皇子。
  他们如今只能磕头请罪,什么也不敢想,什么也不能说。
  荣枯半靠着床头,像是正常人一般,看向半开着小轩窗,似乎正赏着窗外的景致。皇帝的责问,太医们的请罪,一直在耳边回响着,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听,一边神游天外。
  这次眼睛是彻底的坏了,抑或,和前几次一样,可能再过两天就能好转?
  不过,都无所谓了吧?
  太医们说了什么,他没注意;待他回过神,一屋子的人基本都退了出去。
  荣枯稍稍动了下身体,正对着皇帝端坐,他能感觉出男人迫人的眼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脸上,或许这人想是要从他的眼里确定些什么。
  这一想,他抬起了眼,“看”向男人。
  “你……”
  皇帝张了张嘴,却再发不出声音,只能反复地捏紧双拳,又松了开。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从没有过的烦躁,复杂,还有隐约的苦涩和莫名的闷痛,在胸腔内纠结、叫嚣,内心似关着一头寻不到出口的困兽,皇帝冷沉着脸,眼神一点点地暗了下去。
  猛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这个儿子,明明是该厌弃,是该漠然,他却从来做不到真正的无动于衷。
  “好好休息,”皇帝最终只留下这样一句无力的话语,遂转身离开了荣枯的寝宫。
  荣枯独坐在床上,自始至终都是神色淡淡的。
  “殿下,您还在发热,赶紧躺好了……”
  “蓝明?”
  蓝明忙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忽又想起荣枯已经看不见了,脸色愈发地黯淡,嘴上略是轻快地解释,“皇上说您习惯了奴才的服侍,就特别开恩,免了奴才的罪责,让奴才留在清秋宫,好生地侍候您。”
  荣枯笑了笑,微带歉意地说道,“蓝明,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蓝明连忙回道,“让殿下担心了,其实奴才在天牢里也没受什么苦头,只是一直牵挂着殿下。”
  说着,他的声音一点点地低了下去。相处了六年,蓝明不是没有过疑惑,总见着自己主子时刻都是神游的样子,可……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人的眼睛竟出了问题。
  这人,倍受圣眷,明明是个耀眼至极的人,却因为他的安静他的淡泊,遥远的,模糊的,让人总也抓不住,总也看不清。
  蓝明甚至觉得,他似乎从不曾真正认识眼前这人。
  “殿下……”
  荣枯怔了怔,听出这人声音里的哽咽,心头微微一动,遂弯了弯唇,抬手摸索到蓝明倾下来的身,在他肩膀轻轻地拍了拍。
  “我的眼睛没那么坏,再说,这本不是你的错。”
  压下心里涌上来的酸涩,蓝明笑着回道,“殿下见笑了,奴才这真是瞎操心……皇上刚才说了,一定会找人将您的眼疾彻底治好。”
  荣枯听着,轻声应了,遂闭上眼,“蓝明,你才出来,先去休息下……我这里,你让其他人守着就是。”
  第二十章:我倚长风
  太医来了又去,各个愁眉苦脸。
  蓝明送走了太医,走回花园,就见一抹浅绛色的身影漫步走在池塘边,邓齐小心地跟随在其身后。
  收起焦急和忧虑,蓝明提了提精神,朝那边走去。
  “殿下怎么不躺着歇息?”
  荣枯回头,“看”着蓝明,失笑道,“我没那么脆弱……太医都说了,我的身体并无大碍。”虽说眼睛一时看不见,但他早习惯了,何况这清秋宫他本异常熟悉。
  蓝明遂也笑着应声,便陪同荣枯散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邓齐安静地跟在两人身后,目光紧胶着荣枯。半天,他才收回了视线,暗自叹息了声……也难怪都没人察觉出这人眼睛出了问题,看他这样神色自若的样子,哪似是一个盲人?
  秋日明媚的阳光,倾洒在冷清的深苑内。主仆几人,便是迈着悠闲的步伐,不疾不徐地漫步庭间,享受这午后的静谧时光。
  “皇上驾到!”
  突地一声尖利的宣唱划破了清秋宫的静寂,荣枯顿住脚步,循着声音的方向转过身,沉默地立在原地。
  皇帝早先发了话,履亲王行动不便,此后见圣皆可免礼。
  荣枯听着男人稳健的脚步声,心中是一片茫然。他着实不知道皇帝这些日子所作所为又有何目的,现今的他,没了晋侯的势力,也没有健全的身体,该是彻底没了作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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