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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电玩城打电动的时候,我的鞋带散了,顾林成发现后很自然地蹲下身帮我系上。我低着头看顾林成的后脑勺,心里温暖得像被棉花裹了起来。
  顾林成站起身看我两眼闪闪发光,感动得快不行的样子,笑着直说:“你不要太感动啦,我只是想尝试一下当韩剧温柔男主角的感觉。现在想想觉得真亏,你又没有韩剧女主角长的漂亮。”
  我哇啦哇啦大叫着说:“她们都整过容啦,我是原装的,原装长我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吧?”
  顾林成听了笑得连美少年的形象都不顾了,颤抖得像要散架似的。
  “林乔,我最喜欢你的一点就是你总是那么幽默那么阿q。”
  ——那是顾林成第一次说喜欢,喜欢我。虽然是拼凑在那样一个句子里,却还是让我嘴上说着“你去死啦”,心里欢喜了好半天。
  2007年6月,我高考。虽然不知道最后结果怎样,但是走出考场的我自信满满。
  为了全力以赴的面对高考,5月份我除了收到顾林成一月一封雷打不动的信件外,我们再没有联系。
  6月14日我买了去b城的长途车票,想和顾林成一起过明天的生日。
  2007年6月15日凌晨时分,我睡得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客车停了下来。透过车窗往前张望,看到前面已经停了几辆车,都是被两个老人拦下来的,理由是——前方的九江大桥,塌了。
  大家纷纷都走下车帮忙拦住后来的车辆,有的则往前走一点去看桥塌的情况。
  六月初的清晨还微微有些凉意,我披着外套下车,没走几步就像是听到什么巨大的声响,又似恍恍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可是周围的人似乎都没有听到的在继续自己做的事情。
  我的右眼皮忽然跳了起来,我有些不安。
  那天我没有去成b城,在事故发生地前打道回府。回家之后看到新闻,听说遇难失踪者数名,我才知道早上我有多幸运,在鬼门关前晃了一下又回到人世。
  我打电话给顾林成,想告诉他我差点“遇难”的事,告诉他我考完啦,感觉良好,告诉他我很想他……
  可是顾林成的手机一直打不通。
  我打顾林成寝室的电话,可是他室友说顾林成14日就出去了,两天没回寝室了。
  不安又细细密密地爬上我的心头。
  6月20日,我接到孙小琼打给我的电话,她有个好朋友就住在顾林成家楼下,听她说,顾林成,死了。
  我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说:“孙小琼你别编故事了,顾林成怎么会死呢?我死了顾林成都不会死,他命大着呢……”
  孙小琼一直不说话,我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最后只是握着话筒大声喘气。
  孙小琼缓缓开口说:“林乔,你挺住了,顾林成,他真的死了。6月14日,他买了车票回家,6月15日凌晨,九江大桥被撞垮……他就在这次事件中遇难了……”
  我平静地挂上电话,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钻到童年时我害怕的时候常常待的书桌下的狭小空间里,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然后堵住嘴,狠狠地哭了出来。
  原来那天我和顾林成隔着不到100米的距离。我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圈,而他则回头冲我笑了笑,一脚踏了进去。
  2007年5月,我在网上搜到顾林成的blog,看到很多和我有关的文字纪录,看到那些我们一起走过的时光,看到那些我所不知道的,时光背面顾林成的心路旅程。
  原来顾林成才是先爱的那个人呢。顾林成,他在我暗恋他之前就已经暗恋上我了。这可不是我胡说的,我可是有他的blog做证的。
  高中开学报名那天,几乎所有的女孩子都是由父母陪着去的,只有我一个人活力四射的跑来跑去办完所有入学手续,还帮住读的同学搬行李——顾林成是当时学生接待之一,这些他都看在眼里,而我则对他完全没有印象。
  因为有印象,所以偶尔遇见了就会格外留意。他见过我被狗追得满街跑的狼狈样子,也见过我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时强装镇定的慷慨激昂状,见过我拔河时摔得东倒西歪,输了就哭鼻子的丑样,也见过我艺术节节目汇演上演的那个丑恶巫婆的嘎嘎怪笑……
  顾林成承认那个“大猪小猪”事件是他预谋很久的,就是为了找一个不那么突兀的理由和我认识,所以他早知道我的名字,在我送他回家的那个晚上,他在向日葵前很准确流利的叫出我的名字……“林乔,我叫顾林成。”
  原来,原来不是我暗恋顾林成,是顾林成暗恋我……不不不,我们是两情相悦来着……
  我对着屏幕哭哭笑笑,最后还是眼泪占了上风,我抱着键盘鼠标哭得像个泪人,肠子都快打结了。
  我还看到顾林成06年夏天的日志里写着他去了杭州,在飞来峰上刻了自己的名字。
  我就说嘛,别看顾林成长得干干净净斯文乖巧,其实一肚子坏水,而且一点也不讲公共道德,在旅游景点的文物古迹上也乱涂乱刻。
  一个星期后我买了机票,专程飞往杭州的飞来峰上刻字。可是到了那之后,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顾林成刻的字,我恨恨的随便找了个地方刻下自己的名字——反正都是飞来峰嘛,反正这样,我们的名字就算刻在一起了嘛。
  走的时候我一步三回头,像是在和顾林成告别似的。越想越不舍得,越想越伤心,一转身就跑过去,抱着飞来峰上的那块大石头,又狠狠哭了起来。
  我哭得五脏六腑都抽痛起来,透过朦胧泪眼,我好像看到那个叫顾林成的朝我走来。他仍是昨日那个翩翩少年,对我微笑,刹那间春暖花开天地变换了新的颜色。
  他说林乔,我只是遗憾,还未来得及听你说喜欢我。
  ——呸,明明是你喜欢我,明明是你喜欢我……遗憾的应该是我,你还没来得及说喜欢我……顾林成,你怎么可以还没有告诉我你喜欢我就这么丢下我走了呢? 。
  当你在穿山越岭的另一边,而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
  18.蒲公英都开到靡荼文/微酸袅袅
  深夜的时候爬起来翻林砚迪的网络日志,看他沿着黄河一路走时看到的山和水,拍下的那些很美丽的光影,听pachelbel s ,甜蜜宁静的忧伤。
  常常会想自己真是幼稚啊,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在学小孩玩“忧伤”,可是,为什么,每次靠近有关林砚迪的种种,我都会被那种宁静绵密的感觉,深深淹没,万劫不复。
  林砚迪,他是我的伤。
  林砚迪一直说我是个骄傲帅气的小孩,从他第一次见我起。
  那是95年的夏天,阳光灿烂到靡荼。参加校庆的演员在前台挨个走场,我坐在后台凌乱的道具中间翻着漫画书。
  后来有人叫我的名字,我站起身转过头应了一声,然后——就看到了林砚迪。他站在我身后低垂的深红色幕布下,白底蓝格子的衬衣,中分的头发,样子正经得有点好笑。
  他看到我,微笑,温润而内敛,带着礼貌的距离。
  我扬着脸冲他笑了一下,然后提着裙子跳过那些破烂的道具,匆匆忙忙的跑去前台。
  林砚迪说白染墨,你知道吗?你那时回头一笑的时候,阳光正打在你的侧脸上,金灿灿的一片,笑容明媚得让人无法忽视。你握着竹笛,发丝贴在嘴角,提着裙子像小鹿一样跳过那些在你脚下匍匐的东西,我忽然就想到了王子。你像极了,童话里勇敢的小王子。
  我说我当时穿着我唯一的一条白裙子,美丽的简直要冒泡——可是为什么在你眼里,我依然只是小王子?
  林砚迪笑笑,垂下眼睑不说话。他总是这样,不想回答时就不说话,丢我一人在那里胡思乱想。
  林砚迪,他是个坏蛋。
  会认识林砚迪,是因为我闯了生命中第一个严重的大祸。
  那时我不过13、4岁,热血沸腾的年纪。回家的路上被高年级的学长勒索零花钱,我不给,就和他们扭打起来。在肢体的碰撞间,我不知怎么就拿起一块砖头砸破了其中一个的脑袋。我发誓我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血,像自来水一样哗哗的从那人额头冒出来。其他人都吓的一哄而散,我握着砖头呆站在那里,看受伤的人哭的鬼哭狼嚎。
  林砚迪经过,在我面前看了我很久,问,你为什么还不跑?
  我愣愣的将目光移向他,声音微微颤抖的说,我,跑不动……
  砖头从我手里掉下来,砸到了林砚迪脚上。可是他的脸只是忽然扭曲了一下,却忍住没哭。他勇敢的捡起那块砖头然后拉住我,穿过行人跑的飞快。
  林砚迪和我一直跑到近郊的小河边才停下,他气喘吁吁,然后把那块砖头用力掷到了宁静流动的小河里,激起很大的浪花。
  我说你为什么把那块砖头扔掉?
  林砚迪看了我一眼说你难道想带回去做纪念?
  我窘得脸发热,狠狠瞪他,说,我以为你需要,所以才一路紧抓着不放!
  林砚迪走过来戳我的脑门,说笨~你不知道做了坏事首先要做的就是消灭证据吗?
  我后退一步,狐疑的看着他——此刻的他,一点都不像我当初见他时看到的温文模样。
  我说你是,林砚迪吗?那个红领巾永远挂的端端正正,头发永远中分的很整齐,做数学从来都不会错的林砚迪吗?
  林砚迪又戳我脑门,说,笨~
  然后他就低下眼睑,不说话了。
  那日的落日那么美,又圆又大又亮,像是没煮熟的蛋黄,小河宁静的像首诗,缓缓的流动,河边的芦苇在风里整齐的摇摆。14岁刚刚摘掉红领巾入团的林砚迪,蹲在我身边鼓着腮帮子吹蒲公英。
  他拍拍我的头说许个愿吧,蒲公英飞走的时候会把你的愿望带的很远很远,远的可能会让神仙听到,然后你的愿望就有可能实现。
  我嗤笑他说你真是傻,居然相信有神仙。
  林砚迪狠狠瞪我。我乐,飞起一脚把岸边躺着的一只烂柚子踢的老高。那个在天空中画出华丽弧线的物体,开心的笑。我说林砚迪你看,我的脚力很厉害吧?你再敢瞪我我一脚踹飞你。
  我低下头看到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的林砚迪。他看了我很久很久,久到我都快不好意思时他说,白染墨,原来你不是装傻,你是真傻。
  我生气的大叫,却忽然发现那只烂柚子还躺在我脚边,而我可爱的脚趾头,正从粉红色袜子的小洞里很努力的探出脑袋来!
  我愣了一下,然后哇的哭出声。
  林砚迪不耐烦的说你哭什么啊。
  我一边抽泣一边说,现在我怎么回家啊~(其实我当时哭的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双破了一个洞的袜子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林砚迪说你真傻哦,当然是走回去咯,难不成你想爬回去?
  可是脚会疼……
  ……
  那天,是林砚迪把我背回家的。我趴在他背上,咬着狗尾巴草不怀好意的说林砚迪,你觉不觉得我现在很像白马王子?
  林砚迪撇撇嘴说,麻烦你在报名当王子前,减个肥先!我气得在他背上哇哇乱叫,可是却拿他没辙。
  很多很多年后我问林砚迪,我说我们是不是太过晚熟,在13、4岁已经不算很小的年纪却可以把这样的逗嘴和小把戏,玩的如此津津有味?
  林砚迪扬扬眉毛说,你可能是,我却不是。我当时只是觉得有个傻瓜很好玩,升学考压的我很烦,和你玩却会让我觉得那些事情离我很远。
  我嘿嘿笑着说原来你曾经那么倚靠我摆脱生活的苦难。林砚迪不假思索的回击说,你还不是依靠我才逃脱“牢狱之灾”?
  我闯祸后的第二天,“白染墨用砖头行凶”的说法就传遍学校,伤者的父母更是双双赶到学校要我爸妈给个说法。而且高年级那伙学长很不厚道的篡改口供,硬说我无缘无故打人。若不是林砚迪帮我作证,要不是基于他一直的好孩子形象,我还真可能就成为那桩冤案的可怜人士。
  我扬着下巴用鼻子很大声的出气说哼!林砚迪,我这辈子都不会感激你的,你少做白日梦了!
  林砚迪垂下脸笑,说,我从来就不要你的感激。你的感激,又不值钱。
  我又开始哇哇大叫,稚气的一如当年。
  那时我已经十七岁,和林砚迪在同一所重点高中念高二。他读理我读文,分开在求实和从严两幢不同的教学楼,两两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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