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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看着他。
  “……”柏烈却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她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我……我在你留的纸条上添了一句话……”柏烈一脸恐怕大事不好的表情。
  “什么?!”雅文觉得自己有点想尖叫。
  “你走的时候门没关……我本来只是想恶作剧一下……”
  “你写了什么……”
  “‘让我安静的想一想’,”那是她写的句子,柏烈越说越小声,“我就在后面加了‘再决定是不是要回来’……”
  雅文觉得欲哭无泪,这样整个句子的意思是不是变成“我很有可能不回来了”?
  “对不起!”柏烈歉然地垂下头。
  她说不出话来,忽然想起四年前,雅君是不是也像现在的她,彷徨、无助,满脑子只想再见到心中的那个人。不,他应该比她更绝望,因为他心中的那个人也许从此杳无音信,也许再见的时候就变成了陌路人。
  “你不许走……我不许你走!”
  那个时候,他是这样在电话里对她大喊大叫的吧?
  “如果是我错了,我愿意承担,但是你不能逃避……不能……”
  他想说不能什么?不能丢下他吗?
  泪水从她的脸颊上滑落,原来,她曾经如此真切如此深刻地伤害过他,此时此刻,她好像可以体会到,当心沉入海底却还挣扎着要跳动起来的那种感觉。
  钥匙在门锁里转动了一圈,裴雅君打开门走进来,脸上挂着一点点疲惫。衬衫袖子仍是卷在手肘上,领带早就握在手里,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后面,是被头发遮住了一半的深邃的眼睛。
  他抬起头看到手里拿着锅铲一脸目瞪口呆的柏烈,转过身又看到屏住呼吸脸上挂着泪痕的雅文,一时之间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你去了哪里……”柏烈激动挥舞着手上的锅铲,黄褐色的咖喱溅在雅君白色的衬衫上却视而不见。
  “去上班……”雅君低头看了看衬衫,无奈地说。
  “为……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总之,原本总是一脸从容的蒋柏烈此时此刻是没法好好地说话了。
  “加班啊,”雅君放下手上的领带和公文包,“我今天中午才去公司的……”
  说完,他瞥了雅文一眼,然后开始换鞋。
  “那……那为什么不打个电话来说一声……”柏烈继续发问。
  “打过了,”他转身看着雅文,“你手机关机,我手机忘记充电,所以我就在录音电话里留言了。”
  他走到电话机前,指了指正在闪烁的红灯:“看到吗。”
  按下按钮,录音开始播放:“我是雅君,今晚要加班一小时左右,不用等我吃饭,再见。”
  雅文和柏烈怔怔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仿佛听到对方在心里默默地说: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一样东西叫做电话答录机啊……
  “那么,”终于轮到雅君提问,“你们以为我去干什么了?”
  “我以为你……”雅文一开口,发生自己哽咽着,“走了……”
  雅君诧异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眼里闪过一丝心疼:“走去哪里?”
  “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忍不住哭起来,“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才……”
  她说不下去,就是因为不知道,才害怕,才手足无措,才发现,已经无法忍受没有他在身边。她流着泪,眼前一片模糊,他原本抚着她头发的手一用力,把她揽在怀里。
  “我不是在这里吗,我没有走,”他紧紧拥住她,吻着她的额头,哄她的语气很温柔,“我不会像你一样一走了之,因为我试过那种感觉,我舍不得你像我那么伤心。”
  她伸出手紧紧抱住他,放声大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他眼里也含着泪水,嘴角却是笑的,“我原谅你了,在珍拉丁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已经原谅你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是一种特别的,属于雅君的味道,这一次,混合着洗发水和汗水,是她依赖着的味道。她止不住泪水,心里却很温暖,四年来,她第一次有了一种真切的、踏实的安全感,因为她紧紧抱着的人,也同样紧紧拥抱着她。
  她脑海里忽然浮现起自己曾说过的那句话: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除了我们自己。
  原来,她傻傻地想,自己这张狗嘴里,偶尔也能吐出象牙。
  “那么……”柏烈又变回那个从容不迫的蒋柏烈,“我可以继续做饭了吗?”
  雅文和雅君不约而同地笑起来,转头看了看他,又看看彼此,再次紧紧拥抱起来。
  “好肉麻……”柏烈转过身,悄悄抹了抹眼睛,望着锅里的咖喱,不禁又皱起眉头——似乎焦了。
  “不过雅君,”他一边用锅铲搅拌像浆糊一样的咖喱汁,一边问,“看到那样的纸条,难道你一点也不着急吗?”
  雅文抬起头,不小心触到雅君长出了碎胡子的下巴,不禁抚了抚额头。她想,如果换作自己,一定急疯了吧。
  “纸条?”裴雅君一脸茫然,“什么纸条?”
  雅文坐在书桌前,打开下午书璐寄来的信,里面夹着一张照片,上面是书璐和家修以及一只金色的拉布拉多犬。书璐笑得温暖,家修是一贯的不苟言笑,但脸部线条看上去很柔和,那只中等身材的拉布拉多犬正站直了身子,好像望着远方。雅文不禁笑了,那种表情,真的跟雅君有点像呢。
  信纸跟信封一样,都是杏色的,代表着书璐的杏色——
  亲爱的雅文:
  你好吗?
  很久没有手写信件了,但是既然要邮寄画册给你,我便兴致高昂地翻出很多年前买的信纸,当钢笔划在这纸上的时候,竟然感受到一种没来由的踏实。或许,因为跟家修在一起时间久了,我也变得古式起来。
  随附的画册是我集结了在珍拉丁时的照片、所见所闻以及自己的感想而创作的,没有书商愿意出版,我只是央求认识的编辑帮忙制作的——为此我不得不继续帮他们做一个关于西藏的旅游专辑。
  家修昨晚正看着书的时候,忽然问我:雅文和雅君怎样了?我摇摇头。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很喜欢雅君,有一次在街区遛狗的时候他拍拍阿旺(照片上那只狗狗)的头自言自语道:要是你也戴上黑框眼镜不知道隔壁的shelly(一只雪纳芮犬)会不会爱上你……真的败给他。
  其实,罗唆了这么多,想告诉你的只是:所有爱护着你们的人所希望的,只是看到你们快乐,所以不要因为不必要的自扰而丧失了勇气。我想看到一个自信、勇敢的雅文,好吗?
  今年圣诞我们打算回来,不知道届时候你会在哪里,盼望着再次见面。
  书璐。
  ps. 画册的名字叫做《珍拉丁的晚餐》
  雅文拿起画册,封面是一片蔚蓝的海,那是珍拉丁的海。每一页是一张照片,每张照片里都有雅文的身影,模糊或清晰,正面或侧面,她惊讶地翻起来,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书璐是什么时候拍下的。有射箭场教导着孩子的她,有吧台前忙碌的她,有餐厅门口微笑的她,有舞台上热情的她,还有,当一天的狂欢结束时,印照在昏黄色灯光下,落寞的她。
  这些,都是裴雅文吗?最不经意却也最真实的裴雅文。
  画册的最后是一张合照,昏暗的灯光下,雅文、安妮、柏烈并排坐在餐桌前,桌上是一点点微暖的烛光,他们脸上堆砌的笑容淡定而温柔,时间在那一刻,是静止的。
  她红了眼眶,却止不住地微笑,安妮说喜欢现在的自己,而她终于也可以肯定地说:我喜欢现在的裴雅文。
  她合上画册,不期然地在封底看到了雅君,那张照片只占了画面的一半——黑夜里,他在开车,窗外是点点灯光,他半转过头露出微笑,浅浅的,纯粹的,一点也感受不到忧伤。她也喜欢,这样的裴雅君。
  照片下方是黑底上用金色写下的句子:just keeping your lovely smile forever……
  雅文抱着画册放在胸前,忽然觉得充满了勇气。她不再迷失方向,不再逃避,不愿被自己束缚,也不愿伤害那些她爱的人。她不是莉莉丝,那个站在内心深处,代表暗月的莉莉丝。她就是她自己,真实却不气馁的裴雅文。
  温热的手掌摸了摸她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雅君已经站在她的身后。
  “蒋柏烈榨了梨汁,”他手里端着杯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要喝吗?”
  雅文迟疑地点点头。
  他轻轻挑了下眉,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低下头吻她。
  微甜的梨汁带着一点薄荷的味道,就像他眼镜的镜片,凉凉的。她不禁伸出舌头舔了他一下。
  雅君放开她的嘴唇,怔怔地看着她,好像这是一个他不认识的裴雅文。
  她笑了,笑地很甜,她想,应该也笑地很迷人吧。不然他不会看地目不转睛。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咳嗽声,两人回过头,门口站着一脸严肃的爸爸,拎着公文包,大概下班刚回到家。
  “嗯……”他不安地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确定柏烈正在浴室里洗澡后,压低了声音说,“爸爸说过,只要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觉得快乐就可以了——爸爸现在还是这么想的。”
  “……”雅文和雅君尴尬地对望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呢,”裴家臣踌躇了一会儿,欲言又止,直到脸憋红了才说,“我只是……不希望你们犯我跟你们妈妈那样的错误——懂吗?”
  “?”两人又尴尬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都不太明白。
  “就是,就是……”他又压低声音,做了个手势,“电视上不也经常说吗,我们市民出行的时候要注意的……”
  雅文和雅君越发摸不着头脑。
  “你们仔细想想,这个广告经常放的,有个警察在指挥交通……”说完,他把公文包夹在腋下,空出双手挥舞着模仿起那个画面来。
  雅君忍不住问:“老爸你想说什么?”
  “我是、我是想说,”裴家臣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说,“就是……就是叫你们‘注意安全’啊!”
  雅文和雅君错愕地看了看对方,又看看爸爸,谁也没有说话,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
  裴家臣尴尬地轻咳了一下,看着地板说:“那么,爸爸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晚安。”
  他转身拎着公文包,留给他们一个从容不迫的背影,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他靠在门上,吁了口气,喃喃道:“他们难道从来没有看过这个广告吗……真是的……”
  家臣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心想刚才自己应该真的很紧张吧,不过幸好,该说的都说了。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爆笑声,那是雅文和雅君的声音,一阵接一阵。
  家臣放下公文包,郁闷地坐到窗前的躺椅上:“有这么好笑吗……”
  他没有发现,印照在玻璃窗上的自己的脸,也是笑的。
  “你真的没有看到纸条吗?”雅文靠在书桌前,定定地看着雅君。
  雅君放下手里的杯子,点点头。摘下眼镜,放在衬衫口袋里。
  “那你……不害怕吗——醒来的时候,我又不见了。”她想象着四年前的他,觉得心疼。
  他轻轻摇了摇头。
  “为什么?”
  “我们……都改变了,在这几年里。至少我,懂得了宽容和适可而止——不然,我不会去珍拉丁找你。”他的表情很温柔。
  “……”
  “你走了之后,我每晚都睡不好,每一分每一秒脑海里都是你。几个月后知道你在巴厘岛,就冲动地想去找你,机票也买好了,”他顿了顿,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也许这样就不觉得痛苦吧,“但最后还是没有去。”
  “……”
  “我躺下来,不停地想象如果见了面我要说什么,要紧紧抱着你,这样你就再也走不掉了。”他走到她面前,脚尖对着她的脚尖。
  “你为什么没来?”她垂下眼睛,看着他的脚,发现他第二个脚趾长得很突兀。
  “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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