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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临川王在给你编谎话的时候,不知道从头到尾好好推敲几遍吗?”
我这一席话,顿时把假扮的“宇文云英”给说得哑口无言,我恶狠狠地瞪了陈蒨一眼,心里头一团怒火中烧,差一点我就着了他的道,差一点就功亏一篑了!
我趁机面向韩褒,利芒扫去,已经咄咄逼人说出口来,“韩大人!我信任你,所以亲自前来说服大人,就算韩大人有什么犹豫,我也可以耐心地等待。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大人原来是这样糊涂!不仅听信谗言怀疑我,更纵容外邦之人三番四次戏弄于我。看来韩大人是铁了心要跟大周作对是吗?如此也好,倘若韩大人一心想做一个卖国求荣的无耻小人,那我自当成全韩大人,就当元胡摩这一遭是白走了。”我厉声喊住杨坚,“杨公子,皇上有你的太平军就足矣,人在做,天在看,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造化!我们走!”
我这一招欲擒故纵是杨坚教给我的,依我自己看,这“恼羞成怒”的表演怎么说也可以打个九十分吧,韩褒既然已经知道我是真的元胡摩,他是万万再不能得罪我的,这下势必要给他一点苦头吃。
我只当自己这一扭头,韩褒必定会抢过来连连道歉,哪知道才迈步,就听见背后传来掌声,陈蒨已经在背后鼓掌说道:“娘娘伶牙俐齿,好生了得。而娘娘识人辨物的本领就更是令人惊叹,亏我准备这么久,原以为这一场戏已经是天衣无缝了,没想到轻易就被娘娘的诛心秘术所破,陈某佩服极了,阮娘娘!”
他这一声阮娘娘叫得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和杨坚的脚步不由自主都停了下来,互望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瞧出了一丝担忧。我只能强自镇定地回头,明知故问道:“什么阮娘娘。”
韩褒解释道:“老朽现在才知道,皇上有一位姓阮的贵嫔娘娘,原来与元夫人长得是一模一样,难怪老朽觉得娘娘有些陌生,原来并非同一个人。”
陈蒨冷笑着接茬道:“听闻这位姓阮的娘娘有着一项稀奇的秘术,名叫诛心。只要默念口诀,就能够穿过人的胸膛看到那人的真心,你刚才那么容易就拆穿了她不是宇文皇后,这样的本事,可不就只有阮娘娘才有的吗?”
我浑身发冷,此时此刻才明白今日陈蒨到底在盘算的是什么,他到底又布得是一个什么局中局。
陈蒨找人假扮成宇文云英,并不指望我会被那女人骗到,相反,他根本就是做好了,我会拆穿假宇文云英的准备,他也就等着我拆穿她,从而进一步证明我会诛心秘术,我不是那个文雅的元胡摩,而是一身戾气的阮陌!
我只顾着不要着陈蒨的道,却不曾想,反倒是这份精明出卖了我自己。
知道我长得与元胡摩相似的人并不多,也就只有宫里的几个人知道,而身为陈国的临川王,居然知道北周的这些宫闱秘辛,看来这一次,陈蒨的功课做得太足了。就算我想要抵赖,但这一次却有些理屈词穷了。
“王爷从哪里听到这些话的?看来,韩大人也是这样认为的了?”我把视线挪向韩褒,这一次,韩褒没有再像上次那样充当着和事老的角色,而是已经同陈蒨站在了同一战线上似的。至少在这件事上,明显是韩褒纵容着陈蒨对我试探,甚至是急于见到结果的。现在他神态自若,与陈蒨并肩站着,倒像是一下子就跟我划清了界限,和那一日的局面,迥然不同。
我知道自己这元胡摩是再假装不下去了,索性开门见山道:“不论我是宇文觉的王后,还是皇上的阮贵嫔,二者又有什么分别?我所为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嘿。”陈蒨不等我说完就干笑一声,“这区别可大着了。这北周的人谁不知道,阮贵嫔之所以能成为北周皇帝的妃嫔,那都是大冢宰宇文护一手促成的。听闻宇文护还将这阮贵嫔收为了义女。对了,据可靠消息,北周皇帝虽然被软禁,就连独孤皇后都被逼得郁郁而终,倒是独独阮贵嫔可以随意出入宫廷,这说明了什么?”
“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一个与宇文护势不两立,一个却是他的义女,这两人怎能一样?”他挺起胸脯提醒韩褒道:“韩大人,你险些就要一失足成千古恨了,满心欢喜地以为能去清君侧做个大功臣,只怕还没出伏牛山,就被人连锅都端走了。”
我气得牙痒痒,却拿陈蒨的话没办法,作为阮陌和作为元胡摩,的确是截然不同。元胡摩不仅是宇文觉的正妻,也是元氏一脉留下的唯一一位公主,以她来号令天下,自然能够让更多人臣服,但是作为我就不一样的。不知内情的,只当我是宇文毓一个小小的贵嫔,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自然是无足轻重;若是知晓内情的,知道我曾经被宇文护收为义女,现在我却要高举义旗来反他,如何能令人信服?
然而,眼见陈蒨趾高气昂的样子,那眼睛里头满是得意,显然终于大大地赢了我一回,我不由讥讽道:“王爷言之凿凿,倒好像亲眼所见一般,难道陈国的临川王成日闲来无事就只是把眼睛往我大周的后宫里头瞅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临川王是皇宫里跑出来的小太监呢!”
陈蒨被我埋汰也并不生气,只是笑着说道:“你又想凭那张利嘴耍赖是不是?恐怕这一次,没那么容易。我这话可不是信口开河随便说的,虽然我不曾亲眼所见,但我有人证。此人说出的话,可不由人不信。”
我倒是没想到陈蒨还会把人证也带来。我看了杨坚一眼,猜不到会是谁向陈蒨告密的。
陈蒨将我的疑惑收入眼底,莞尔一笑道:“见到这个人,阮娘娘可就没办法抵赖了!”他早已经把假的宇文云英打发下去,高声对着云母屏风之后喊了一句,“请出来吧!”
我扯着脖子瞧去,整个人当场石化,我揉了揉眼睛,只觉得眼睛被刺痛得酸胀起来,就像是在梦中一样。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成永诀
看到眼前的男子,我不禁失声道,“是你?”我只当这一辈子再不会见到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与他重逢,我有些激动,有些不知所措,但他看我的眼睛却只是蒙着一层淡淡的漠然,好像我与他是从来不曾见过面的陌生人,但那漠然后压抑的涟漪,又好像在提醒着他,我与他曾经有过的纠葛情仇。
婆罗,尉迟纲,原来是他。
陈蒨走到婆罗身边把他拽了过来,一面说道:“尉迟将军一直守卫北周后宫,他应该算是最有发言权了。对吧?阮娘娘?”
我并不理会陈蒨,仔细地看了看婆罗,他消瘦了许多,从前只是唇上有着一撇略显活泼生气的小胡须,现在却有些颓废地满脸胡渣,满是尘土味。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想起当初宇文护把他打发去了北齐与北周的边境,好像还是什么燕国公于瑾的麾下,不会这么巧,于瑾的军队就也在南阳一代吧。
婆罗冷冷道:“我怎么会在这儿?是呵,我早该死了才是。宇文护假意留我一命,让我去于瑾手下做事,却另写密信给于瑾,让他找个机会杀了我。若非我早有防备,又为临川王搭救,现在的我早已经是个死人了。”他说着朝我转过头来,眼眸里头闪过一丝冰凉,“也不会有机会在这里拆穿你的阴谋诡计。”
我的心渐渐收了回来,初见他时的欣慰之意渐渐被现实给摧毁得七零八落了。大半年时间不曾相见,这光阴太短暂,并不足以化解婆罗对我的恨意。婆罗仍旧把尉迟迥的死归咎于我,他对我仍旧是心怀怨恨的。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已经投靠了陈蒨。也是呵,他原本算得上是宇文护的心腹,可惜宇文护太专制跋扈,眼睛里头容不得半点沙子,不但逼死尉迟迥,最后还是对他也不肯放过,他想必是对北周失望透顶,心里头没有了期望,投靠陈蒨倒也不稀奇了。
只不过,他既然光明正大地站在了陈蒨一边,而陈蒨把他找来,也明显是针对我的。
既然婆罗在这儿,我的确没有必要再假扮元胡摩了。我与他独处了好几日,而他又对元胡摩十分熟悉,真要是列举起来,他能够说出一大箩筐我与元胡摩的区别来。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在这件事上,我不得不佩服陈蒨,他确实了得,短短的时间里,他就找到了我的破绽,给出了致命一击,韩褒轻易就怀疑了我的居心,以为我是宇文护派来的人。莫说他再不会考虑将兵权交给杨坚,只怕他会不会就这样放我离开,都是一个未知数。
情势斗转急下,我无暇再顾及婆罗和陈蒨的冷嘲热讽,依旧抱着一丝希望对韩褒晓以大义道:“韩大人,我的确不是元夫人,宇文护也的的确确曾经收我为义女,但那只是因为他觊觎我的诛心秘术,个中曲折,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大人不妨仔细想想,独孤太师的虎符是何等重要之物,若我不是得到元夫人与皇上的授意,又如何能亲掌虎符?倘若我真的是受宇文护的指使,前来谋害韩大人,我就该早早取了韩大人的性命,再以元胡摩之名,把颖军尽数收编。我既有独孤太师虎符在手,便有发号施令的权利,又何必费这么多周折,一直耐着性子等大人?大人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杨公子才是。”
韩褒瞟了杨坚一眼,有些玩味地问道:“杨世侄看样子,是早知道娘娘的真实身份了?”
杨坚连忙说道:“绝非刻意瞒着大人,杨坚此去长安,亲历了许多事情,阮娘娘早因皇上的事与宇文护决裂,此行乃是临危受命于皇上,凭着其过人才智,九死一生方才与小侄逃离京城,一路艰苦卓绝,实是忍常人所不能。”
他这话说完,旁边的陈蒨便掌不住地“扑哧”一声笑出来,仿佛杨坚在说着一个天大的笑话。我恶狠狠地瞪了过去,倘若现在有一把刀,我非要把他的嘴巴割了不可。
此时此刻,我只是不敢放弃,只是一味的劝说,“韩大人,阮陌此行绝无恶意。我只希望大人知道,不论阮陌曾经是不是宇文护的义女,现如今摆在阮陌心中最首位的,是我的夫君。皇上他正处于水深火热当中,我有义务去帮他。也请大人念在君臣厚谊,独孤太师临终所托,为皇上雪中送炭。”
这一次,陈蒨没笑,婆罗却阴森森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听起来好不诡异,直让人觉得心里发毛,他冷泠泠地看着我,“好一句有义务去帮他?娘娘这句话可以收回去了。是了,你还不知道吧,皇上他已经殡天了。”
“你……你说什么?宇文毓死了?”我的耳朵嗡嗡地响个不停,好像有一个大锤子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胸口,我难以置信,只是喃喃地重复着那一句话,“宇文毓死了?他就这样死了?”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一次在起云殿,竟然是永诀。我还记得那一天是大年初四,他衣着单薄地在起云殿的墙角里头找着蜗牛,记得他赌气般地跟我说,一定会比我活得长久,也记得他跟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他说他再也不想看到我。
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他果然再也不能见到我了。而他终究还是没能活得比我久,终究还是先一步离去。
我努力想要去回忆起他的模样,可是我无论如何都有点想不起来。
老实说,和宇文毓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但回想起来,所有的回忆都是不快乐的。从一开始他单纯地对我展开报复,我便和他势不两立,他一再的设计陷害,终于导致我的反抗与回击。倘若我与他按照这个套路继续下来,仇恨越来越深,深到恨不能饮对方的血拆对方的骨,直到最后一个人先死去,另一个人在旁边拍手叫好,这样的结局便也算是令人唏嘘的圆满。可偏偏,偏偏到最后,他又喜欢上了我。
他恨我,又爱我;想要让我去死,却又矛盾地救下了我的命。因为他的不忍心,因为他不该有的爱,于是圆满的结局变得悲剧起来,而因为他的悲剧,我的心也随之浮沉不安。
我的眼睛有些涩涩的,可一滴眼泪也没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两天的事儿。对外只说是皇上突然发病,不治身亡。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皇上的死法和略阳公的如出一辙。”婆罗曾经是宇文护的心腹,自然知道个中内情。
他终究还是被宇文护给鸩杀了,他的命运终究还是和他的弟弟宇文觉一样。其实我早该猜到的,不是吗?他太锋芒毕露,太直率,他不懂得虚与委蛇,不懂得韬光养晦,他不够卑鄙,不够阴险狡诈,他的性格注定了,他在这样险恶的环境里头,根本就长久不了。注定了他那皇帝的宝座是捂不热屁股的。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宇文毓,反倒让我觉得他是个真正有血有肉的人。抛开与他的那些恩恩怨怨,我其实真心希望他能够像蜗牛一样好好活下去。但是,这已经不可能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孙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