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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赵匡胤抓紧他,腿在楼侧的柱子上借力,下坠的势头减缓了许多,“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救你,我该看着你自己坠下去,倒省得我费心。”
  “你一定会下来。”李从嘉丝毫不怕,施施然看着脚下越来越近的地面毫不惊慌。
  水中的那杯酒点滴未洒,他牵起一丝赞赏,“果然好工夫。”仰首将那一杯饮尽。感觉到赵匡胤手上的力道陡然增加了几分,笑得开怀。
  为了怕引路人好奇,赵匡胤带他往一旁不起眼的角落里去,两个人恰好落于树后,
  正好看到楼下的一片喧嚣,
  有一队不知谁府里的人提着灯满街的搜寻,
  最终是进了笙鼎楼。
  楼里的掌柜恭恭敬敬地迎了为首的飘篷上顶层的雅间,却未见一人。众人错愕,却不知安定公去向。
  “许是自行走了也说不定,安定公吩咐了今日不许任何人打扰,所以我等未曾出来候着。只见到两位客人,都是引到了这里。”
  飘篷无法,只得带了府里的人继续出去寻,安定公订好了戌时的宴,人却迟迟未归,连那请的赵公子都不知去向,又惹得夫人着急。
  叹口气,吩咐下去还要好好地找。
  看着自己府中的一行人穿街过巷,李从嘉也不着急。“我倒是才想起戌时本该回去的。”举起手扔掉那价值千金的牡丹杯,挥挥衣袖转身先往回府的小路走。“回去吧。”赵匡胤随后跟上。
  李从嘉走出了很远的一段距离,回过头去望笙鼎楼,他还是不肯来。
  不是不难过的。只是已经徒劳无用。
  他若想,便一定去做,他若不想,任何人都牵念不得,
  何况一根琴弦呢。
  赵匡胤见他笑得自嘲,不动声色。
  他没有告诉他,在他俯在他耳侧说话的时候,李弘冀是来过的。赵匡胤听见了脚步声,可是在李从嘉说完他若真的懂我,便知我无意与他相争之后,门外的人就离开了。
  他不说,让这成为一个秘密。也是最后的一赌,李弘冀究竟会不会收回他那把染血的刀。李从嘉这根刺,会不会长成参天?
  夜晚的金陵城别有一番风情,但却与软烟罗香轻歌曼舞不同,只因为有他。眼前的人投下依旧清瘦的影子,干干净净,却触目惊心。
  怀里还残留着他们方才一起下落的温度,那一抹紫檀香。
  你若成风。
  多美的夜。
  赵匡胤觉得这是他路过最美的一场风景。
  突然又下起了细雨
  第十章 金剑已沉埋
  李弘冀回到府里。
  独自立于窗边,神色异常凝重。六弟相邀于城中笙鼎楼,那绝佳的清幽场所。没有说所为何事,只是派人来带的口信,许久不见,他不是不想念的。
  天水一色的人。怎么会忘记。
  可是去和不去,李弘冀在心里思索了很久。他是下了决心的,为了他自幼所仰视的一切,皇位,权利,天下,男子汉大丈夫牺牲一些又如何呢。
  所以,当他锋芒太甚,野心昭彰之后,终于惹得皇上盛怒,以仗责打并且狠狠地警告他要将齐王召回做储君。
  李弘冀眼中的光决绝至极,他所处心积虑得到的一切怎么可以让他人染指,哪怕那人是他的亲叔叔。
  他也要他死。
  那时的金殿上,韩熙载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太子的野心已经让他丧失理智。七年的太子太傅,他还不知他的性子么?这一次,是真的要出事了。
  果然,没过多久,
  齐王薨。死状像是心疾发作,可是韩熙载派出人去调查,果真是死于一种奇毒。亏得李弘冀竟然勾结了北方的人,找来了这种不常见的毒。
  花白了头发,韩熙载也曾经是充满抱负充满热情的年轻人。可是谁教生于乱世,天下未定,时间久了,被世事磨平了棱角才发现,原来活着的乐趣不一定非要争到什么。能够自在纵情歌舞也是一种幸事。
  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不是谁都能真正的纵情。
  他眼见得那个临帖写字的孩子心心念着一个国字,却走上了偏执的道路,还是心疼的。如果李弘冀能够等一等,这一隅南国早晚还不是他的么。
  可惜。
  李弘冀不懂得,他忘乎所以地沉浸在即将平坦的即位长路中不可停歇。齐王,安定公。他们若是消失,还有谁可一争?
  他眼底满是迫切和欣喜。哪里还有那根弦。
  偏偏今天还是鬼使神差地想要去看看。他不是不果决的人,只是独独为了今日。独自走去,不乘轿,还是犹豫的。
  下过雨的天,远远地望见笙鼎楼。楼里的一切,他已经能够想得到,碧色袍子的人微笑不语,无论天地变色,只是那么浅淡的轮廓。他永远都是这样,十六岁的他还是如今的他。
  变得是谁呢?无解。终究还是决定去看看李从嘉。
  上楼的时候,李弘冀换上一副轻松神情,他还要面对那一目重瞳子,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
  他决不能屈服于那所谓的帝王之相。绝不可以。
  手都已经抬起,只差一个叩响的距离。心底还有那么一丝期待,已经很长的时间没有这样与李从嘉饮酒谈心了。哪怕明日天塌地陷,起码这一刻,他还是他的六弟。那一年流风响泉的六弟。
  却只听见里面的人声音不大,但是异常清晰,“我只是想知道,他还记不记得那根琴弦。”李弘冀的手默然垂下,里面的人还在说,“他若真的懂我,便知我无意与他相争。”
  李弘冀转身下楼,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拳砸在窗棂上。
  李弘冀第一次觉得是否做错了什么,可是这种莫名的负罪感让自己万分厌恶,一直说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未来都是为了天下。
  他坚信这远目所及的三千里山河只有自己才能引领。一直活在一个不肯死去的梦境里。这梦做得灯火通明万朝来贺之际,却突然有人仅仅只是一抬腕,就能拂去几许繁华,空余一室紫檀灰烬。
  皇上御赐的山河锦,穿在他身上当真风姿绝尘。百官恭贺,父皇眼底那分明的赞赏。谁又看见自己颓然而去。
  我只是想知道,他还记不记得那根琴弦。
  我只是想知道……。
  李弘冀一直刻意忘记过往,他只是强迫自己拔去这根碧色的刺。谁知道气力用尽,终究伤人伤及。
  一把拉开门,冲着下人怒喊,“来人,把府里所有的人都叫来。”
  早就没了日光,一府的人点着火把,因为还飘着细雨,只是很微弱的光亮,婢女提着纸灯把流风亭周边的湖围起来。
  太子盛怒,谁也不知道原因,只是命令下去,今夜不惜任何代价要从湖里打捞出一只遗失的木盒。
  没有多少人真的知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还以为不过这几日,许是掉了什么重要的物件。派了几队人下水去找。
  好在湖水不深,只是天黑目不能视。折腾了两个时辰,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李弘冀站在湖心的流风亭里,一手扶栏,环顾四周。
  他嗅见那么多年前的紫檀香,清晰得让他无地自容。
  愈发心底慌乱,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定要找到。
  府里的几个下人哈欠连天,盼着回禀了找不到回去好歇着,反正不过一个盒子,太子总该就作罢了。
  谁知道李弘冀头也不回,一手死死捏紧那白玉的围栏,只是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噤了声,“把湖里的水全部排干。明天早上之前。我要看到湖底。”
  一身红衣的女子怀抱六弦琴缓缓地顺着站在不远处的岸上,天色完全下来,明明灭灭的火光里谁也未曾注意到她。
  红袖本是抱着琴等待一场歌舞的。
  谁知全府今夜一切事务都被搁置,她走来看看太子有了什么重要的事。却只见得他疯了一般,竟然要排干湖里所有的水。
  一定是极其重要的东西吧。轻轻地笑,红衣的女子不语独立于一株花树下,远处的火光鼎盛,人来人往及其忙碌。
  闭上眼睛,她能够感觉到流风亭中他一颗不安的心。
  手指轻轻地拨弄,不似刻意地弹奏,却终究发出了声响。这一日都弹得是那么一首曲,清冷的调子,此刻随意地捧着琴,原本无心。
  不过三两声。世上如侬有几人?
  亭中的李弘冀突然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掐住了咽喉,半晌举步回到岸上,一身的怒意慌得岸边提灯的几个小婢女统统跪下。
  他和她相隔十余步。
  李弘冀抬起手,指着那一袭红衣的女子。“红袖。”
  红袖笑盈盈地捧着琴行礼。
  弦音止。
  他心底突然一疼,那一年,有人断了弦,割破了手指。“谁准你弹这曲子了。”
  红袖不慌不忙,“红袖以为太子会喜欢。”
  李弘冀猛地过去一把捏住她的肩,声音压得很低,却嘶哑得远不似那个平日那个决绝桀骜的人,带着几分被人击中要害的绝望和残忍的放弃,他狠狠地告诉她,一字一句,“你不许再弹这首,否则,你的下场比他还要惨。”
  红袖突然暗暗下了决心。
  脸上依旧是笑意盎然,一双凤眼挑得恰到好处。“是,太子。红袖再不敢了。”
  李弘冀这才突然醒悟过来自己的举动是否过于小题大做了,竟然在下人面前失了态。他拂袖放开红衣的人,
  红袖轻轻地问,“不知太子遗失了何物?”
  李弘冀有些不耐烦,“一根琴弦,与你无关。”转身离开。
  红袖一动不动,突然问道,“太子是觉得这词写得不好?不喜欢?”
  李弘冀脚步一顿,却很快继续向前头也不肯回,语气异常坚决,“不是不好,是你配不起。”
  你配不起这词,红袖,你弹不得它。
  红袖慢慢地捧着琴回去,到了偏房暂时歇息,既然今夜已无她的事本该回韩府去,可是她想要等到一个结果。
  李弘冀妄想找回从前。而自己,原来只是输给了一根琴弦。
  还是在输之前,就早已经恋上那梦魇般的紫檀香。
  兜兜转转的一个夜晚,偌大的一个金陵城。谁人醉生梦死掌灯笑,谁又曾经真的重按霓裳歌遍彻,一城明艳桃花却只见得。
  他们都不快乐。
  李弘冀以为自己心意已决,赵匡胤以为自己局外看戏。
  可惜他们终究还是踏上了那一方窄窄的楼梯,笙鼎楼之上的人就是全部理由,而最后,又是谁真正得到了一曲蒹葭?
  红袖思绪很乱,手还放在琴上就浑浑噩噩地睡过去。梦里很多故事唱不完。窗外一府的人还在来去走动。
  这里的一片喧嚣,那一片天下却是默然。
  第十一章 新愁往恨何穷
  李从嘉和赵匡胤回到安定公府的时候,上下灯火通明。飘篷垂首引路去大厅,按照惯例,李从嘉喜好看金莲舞,所以一进去便摆了容一人于上起舞的描金台。其后是宴厅,不过只缺几人入席,连酒菜和下人都按照往日的规矩准备得当。
  娥皇一袭华衣明显与往日不同,雀羽织成的外袍曳地,金线下摆斜斜地以金线绣着一朵怒放的牡丹,花瓣延伸开去触到腰间以白玉环配为结,整个人伴于安定公应该落座的首席之侧,烛火映得面色姣好华贵夺人。
  这样的女子是浴火前的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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