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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肯放开他的人说,“人都走了,你也可以松手了。”
  赵匡胤只看他,不做声,不放手。
  僵持不下,李从嘉终于对上他的双目,“赵匡胤,你可知得寸进尺三个字?”这话说完又觉得分外不妥,不由得想起那高楼之上的凌风而下,那尺寸间的……..
  李从嘉竟然也有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眼前的人抬起他的右手,“烫着了。”碧裳的人下意识向后缩回手,被他再次抓住腕子。清瘦的骨骼轮廓绝美,硌在手里的感觉,就那么一直停在心上。
  赵匡胤原来不知,春日里的李从嘉,手指也是冰冷的。
  “记得去敷药,别留下烫伤的疤。”
  李从嘉半侧过脸看他,“谁说的,一点伤也要这样女人的治法?”
  赵匡胤大笑着放开他。
  像是甚为满意地拾起地上的剑在袖上擦拭灰尘。
  李从嘉长出一口气,缓缓地想要回到桌边,谁知道赵匡胤竟然剑头一转直指自己的眼前,还带有些青石地的寒气,光亮的剑尖离自己的瞳孔也不过只有一寸。
  那如画般的山水碧色,衬着一剑戾气突然微笑。
  其实生死,就在这一寸之间。
  李从嘉发丝在几番拉扯后已经散开,前额的发滑下遮住了半边的眼目,苍白而淡薄的面色,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赵匡胤最怕他如此。
  每一次,在他堪堪找回自己想要痛下决心的时候,李从嘉便总会有蛊惑人心的邪术,他清清楚楚告诉你,他不在乎。不妨一死。如此,让赵匡胤恨之入骨,凭什么。
  背负着不可言说的过往。他依旧能够风轻云淡。
  “不如归去?”一挑眉的风情。李从嘉说得尽兴,“我死之后,还请赵公子私下代为寻找霓裳羽衣舞曲谱,若日后真的有幸寻到,盼赵公子能够转交给夫人。”
  赵匡胤怒意分明。
  李从嘉见他如此,反倒是有些不解,“你本不就是要来杀我?那种毒名叫沁骨,不知我说得对不对?”这话到让赵匡胤一愣,“沁骨?你……..”
  “你丢了东西。”李从嘉云淡风轻地告诉他,自己初见那夜,捡到了他滚落在地上时的那个瓶子。“毒入淸欢,死状类心疾?”
  “你知道得不少,却也不多。”赵匡胤想他纵然是去打听,也肯定不知这北方毒物的底细,不过也就是从齐王的例子上推论罢了。
  李从嘉摇头,“足够了。”
  赵匡胤蓦地皱眉,
  剑尖偏离,直入墙壁三分。
  赵匡胤看着那手上的红肿,“李从嘉,”他直唤他的名毫不在意,“今日我不杀你,你欠我一命。”
  轮到李从嘉笑出声。他心累,却不得解脱,如果那一剑当真是刺入了自己,会不会反倒是件好事,那些太子党人便会从此无忧,赵匡胤也便可救出弟弟从此逐鹿天下。而…….娥皇。还是放心不下她。最后而最后,他唯一的牵念,便是那说着亲手要为他染碧的女子。
  念头一瞬即过,突然却被自己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起,也开始期望着赵匡胤真的能够救出其弟。
  还是太执念于此,自己还是相信长幼人伦。
  李从嘉还是期待着,能够看见这乱世的真情。
  他像是看见了什么有意思的游戏般颔首,“我说过,想我死的人不是你。不过如今看来,你似乎也对我的命感兴趣。真是奇怪,我不轻贱人命,却总有人想要轻贱我的性命。”叹口气,一个帝位,纠缠了这许多年。
  赵匡胤见他许久无言,只身坐到桌边,并不看他,却扔下一句话让李从嘉拂袖推门而出。走得分外匆忙,再不肯多言。
  “我只是对你感兴趣。”
  第十五章 当年得恨何长
  昨夜的种种都是说不清的一场事故,太过顺理成章,以至于让人格外有负罪感。他们两个人都有些不敢直面。
  他们都还有着各自的立场。这场棋还未下完,怎能就临阵出了叛徒。
  有十几岁的小侍女刚要进来,只见得一地狼藉,屏风竟然变作两截,还有一地的碎片。她战战兢兢地在门口问,“赵公子?可要叫人进来收拾?”
  他起身走向门口,远远地还能望见那碧色的衣衫渐渐远去。
  想他昨夜高空之中一落的风姿,赵匡胤微微闭上眼,扑鼻紫檀香,“进来收拾吧。”
  “是……..”
  下人们七手八脚抬出去了那屏风。私下议论不绝,全被他抬眼震慑了回去。幸得安定公还未曾怪罪什么,小丫头们也就自行退去。
  赵匡胤躺在床上闭上眼,等了这么久太子的音信,还是什么都没有等到。看来,李弘冀是不会有变数了。
  他还是要杀他。
  他要杀他的六弟。
  李从嘉赌输了。
  他抬首摸过自己肩上的那道箭伤,本就不深,伤口凝结,不出几日便该彻底好了。只是那些黑衣人。赵匡胤想起那些人的身手能够射中自己肩头也算得了。忽地又想起不知光义如今怎样,怕是也在这样的严密监视下。
  比起记忆中年幼的他,现在的赵光义早已摆脱了稚气。多年前那棵枯树底下的孩子如今也同自己一般高大。或许是因为长期身在寺庙中的缘故,赵光义的相比他反倒要更加沉稳。这样南国的相认,本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多年前,他们的父亲还是受到倚重的武王,年少的时候清晰地记得家中后园那片很大的练武场,每日清晨天还未亮时就有父亲的手下去练拳,父亲送赵匡胤去读书,偏得他与生俱来就是见不得那规规矩矩摇首诵读的先生,一去便总要惹出些事端。仗着自己从小就练得的功夫,今日打了同窗明日竟惹到了先生头上,书终究是读不下去,便也就一门心思放在了习武上。
  可是赵光义与他不同,小时候的他喜欢安静,也喜爱读书,这曾经让自己很看不惯。赵匡胤如今倒在床上无事思量,想起那时候的光义,不自觉笑出声。
  那日他午后练完了拳,正倚在院里的一棵枯树被砍断之后余留下的树桩上坐着拿刀雕木头,抬眼看见光义读书回来。
  小小的人,那时候是有些怕哥哥的。他总是那么凶的样子,舞刀弄枪,每每见得自己的书上被人划了印记,那便准是他做的。可是他总不告诉父亲,赵匡胤曾经耀武扬威地嘲笑过,而他只是说,兄长为大。
  这句话还是让他想起了李从嘉,他们都是这样识孝悌的人。可是那时候的赵光义才不过幼年,渐渐大了些,他终究还是和自己相仿的人,眼底能够看见一颗不驯的心。
  四五岁的赵光义很好奇哥哥手中的那一块深色的木头,好像还隐隐有些香味。“这是什么?”
  赵匡胤无事总爱自己玩一些小把戏,那时候一起的孩子间流行雕木头,刻出各种各样的形状和纹路,拿出来摆在一起显示。赵匡胤自然是个中好手,懒洋洋地答他,“木头。”
  当然不是一般的木头。色泽沉郁,自有幽香。赵光义疑惑地盯着那东西看了许久,刚要说话,哥哥却伸出手来一个噤声的动作,他便只好闭了嘴。
  赵匡胤私下看看,没有旁人,父亲正巧外出有要事,他拉过赵光义一起坐在那树桩上,把那块木头举起来细细地给他看,“小声些,这是上等的紫檀木。你看这色泽深紫,是珍品。”赵光义有些惊讶这木头的来历,伸出手去摸摸,虽然还不懂什么,只是直觉上便觉得此物一定贵重。
  “这是一位高官赠与父亲的礼物,我悄悄地把他偷了出来。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否则……..”目光透出凶意,惹得赵光义频频点头。
  “可是要它何用?”
  “呆子!当然是雕一件稀世珍品将来偷偷地卖掉换银子。”赵匡胤仔细地叮嘱他,又反复地把玩着那块木头,终于弄得光义也跃跃欲试有了兴趣。
  百般的恳求后,哥哥应允教他一起刻。
  其实哪里有什么技法,不过是孩童的玩闹,简单地将珍贵的名木分为两块,最简单的不过是雕个圆环出来,磨一磨,像是母亲手上的那个镯子。
  那不如就做一对木镯吧。
  兄弟二人一人一个,泛着幽香的上等木料稍加打磨竟然也颇像回事。有伙伴后来看见,还取笑着,你们将来各自娶一房媳妇,就用这个当聘礼最合适不过。
  小时候他们为此高兴了很久,直到被父母发现痛打一顿。
  每个人都曾经年少轻狂,自以为天下无双。他们二人跪在院里受罚,还赌气要双双珍藏这对镯子,不过就是区区紫檀木,待到有一天得偿心愿傲视九天,有什么不可得?有什么算得珍贵?
  赵匡胤曾经对着自己的弟弟许下过宏远,他想要的是天下。他不会仅仅满足屈居于当乱世一隅国中的武将。
  赵光义颔首,他想做的,他便帮他完成。
  不过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传奇。
  谁知道一场胡闹过后的木雕,竟然成了日后相认的凭证。
  战乱惹得家人失散之后,赵光义的下落之谜郁结在母亲心头,赵匡胤前几年离家四处跟随军队南北征讨,恰打听到当年光义很可能随一行僧人南下,他便也只身来到南唐,入了金陵的第一夜,借宿在城北的安东寺。
  清晨时分,有一些未剃度的待发弟子出来扫园子,这是每日必行的功课。赵匡胤推门而出,只见得廊下有人穿着粗布的衣服,十八九岁的青年面孔并不熟悉,却带着那一个紫檀的镯子。
  他有些不敢相信,还是叫出了口,换得那人震惊地抬首,四目相对,半晌无言。
  赵匡胤见他的不可相信,便从怀中拿出那年的那个木镯,还有些稚嫩的手法,虽然日后他曾经细心地再此雕琢过,可终究算不得什么精品。
  如同眼前人手上的那一只一样,都还带着那年树桩上的孩童心思。
  分别了这么久,那个总被自己唤作呆子的光义,还是回来了。
  他们终日长聊,有些事情都记不太清了,却也还是找回了早年的很多往事。直到那一日,他来南唐想要投奔的一个武官将他举荐给了李弘冀。赵匡胤最初并不知他的身份,只是他眼神中的迫不及待以及不可压抑的疯狂让自己觉得好笑。这样不是一个智者应当有的神色,他太过于迫切,不懂得掩藏自己的锋芒。
  不过他还是担心光义,说是无所牵挂,那只是伪装,刚刚相认,他怎么能让他再次涉险。赵匡胤躺在床上,从怀里拿出那只陈年的木镯子缓缓地摩擦,紫檀于他,总是有些非凡意义的,何况这一趟南国之行,他从未想过会有紫檀如此有缘。
  倒不如说是,与他有缘。一腕的风华万千,竟然就能让他惊了心目。仔细想想,刚才的自己的确是……疯了。
  他竟然会有冲动,说不清的,只是见不得李从嘉为了旁事牵念挂心,他想象不出他那样温润如玉般的人也是会为娇妻的心愿奔波烦忧的,总好像忘记他也是有家室的人。何况纵使他并不觉得有何相衬,但除了娥皇此般牡丹盛放艳极似凤般的女子,李从嘉怕是也再不得有人能配得起了。
  一个清绝,一个艳极。也堪称人间佳话吧。
  他痴痴地闭着眼,原本为了歇息一会,却又生出了诸多思绪。赵匡胤没有想到,此后经年,他常常于金殿之中再无睡意,或许说是,不敢入梦。
  总怕那梦里,还是当年半空之中把酒临风的你我。
  一个怀抱里的岁月无惊。
  第十六章 欲睡朦胧入梦来
  这是谁的梦?
  四周迷离烟气,缓缓地遮住视线看不清前路,本是要来做些什么的,娥皇一身锦绣的牡丹袍子曳地而去,她是要来露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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