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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不得不挥退余下众臣,仓皇退散之际都是惊愕不敢出声,赵光义遥遥地使了个眼色,王继恩也趁着慌乱退下。
  立时宫里四下松动之人即刻便是草木皆兵,晋王如若今日此事获罪,一切便需提前,晋王府中临走之时约定不便,无论如何只要赵光义今日不曾归府,各方势力便将群起犯上,笼络人心逼宫的伎俩谁不会,何况他是一直跟着赵匡胤亲眼见得多了的。他一路仗着庇佑暗中行事从未曾有人胆敢妄言胡说,谁都知道赵光义是圣上寻了十多年终于找回来的亲弟弟,甚至那一日为了他的病不惜以龙体试烧艾草。
  两人无言对望,于御花园梅海之中,风过无声吹起片片梅瓣如霜似雪,四下里没了闲杂,赵光义身后冷冰冰地佳人尸首被箭钉死在树上,淅沥沥地依旧在涌出血来。
  血腥之气遮盖了一切。
  赵匡胤望他,他亦是分寸不让丝毫不见当年的怯懦。
  “赵光义,大哥当真没有想过,有一日赵光义亦会此般杀人。”
  “大哥未曾想过之事甚多。”
  “你为何杀她?”
  “你为何纳她入后宫!”
  “朕如今想要谁入后宫需要向晋王言明么?”他再进一步,死死盯着赵光义不放,那人也是一动不动。
  “好,大哥既然狠心如此,那……”他的目光突然透过赵匡胤直望向那澄瑞亭中一直安坐无声之人,“那他呢?”
  赵匡胤下意识后退一步挡于亭前,“你想说什么?”
  “大哥屡次三番召此等倾国祸水入宫,朝野上下明言不敢,自当背地怨声载道,大哥自己不知?”
  赵匡胤沉默良久,忽地缓了表情,竟是大致明白了一般,“光义,你其实不用拿出这些官话来同大哥说,我许了你开封府尹的位置,你还不明白么?”
  “明白什么?这位置不要也罢。”
  “你!”立时便是再也耐不得雷霆震怒,千钧一发便是要开了口去打压这丧了心智的人,剑拔弩张之际却不想忽地身后起了弦音。
  很轻很缓,三两拨弄,宫,商,角,大雅而出荡开去的清净,竟让亭外两人俱是一愣,浮云遮日,忽地转了光影。
  “光义……”他先是骤然惊醒,“此事姑且不论……”开了口,却见赵光义掷下了弓箭愤然而去,四下里寒梅白玉,淌干了的血迹更显触目惊心。
  “赵光义!”
  他的弟弟脚步一停,站于那梅树下墨色宽袍荡起几番风波不定,伫立半晌,便空剩叹息,“大哥,以后,便以晋王唤臣弟吧。”
  一句话说完不及他再多言,执意而去。
  第二百九十七章 二者凶器
  赵匡胤站在原处很久,直到那身后的弦音渐渐无声,他回过身去望李从嘉,安静如初坐于亭中,“我本不想……扫了你的兴致。”
  “名也者,相轧也;知也者,争之器。二者凶器,非所以尽行也。晋王如今怕是……二者尽行,你许他名,未必便能止他争之器。”
  “十数年的夙愿,终究找回了胞弟,我不能再做让自己后悔之事……”
  “你当日于金陵笑我,如今却也尝到了如此滋味,赵匡胤,这杯沁骨,你饮是不饮?”他说完真的探手触及那案上酒壶,流珠过来帮着斟满一杯重又退至一旁,李从嘉举酒微笑,听得耳畔那人的脚步声入了亭中。
  “也许我比你幸运。”
  李从嘉缓缓摇首,“古言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赵匡胤你本也曾如此,当真想不清楚这其中诱惑?”
  他字字都逼他直视,就如方才一曲透彻极致的弦音平息了二人煞落梅花的对峙,赵匡胤只能无奈笑起,“违命侯满腹经纶朕不及一二……你便当我不知何意罢了。”
  一方玉桌之后的银裘之人却是丝毫不让,直直地奉那酒至他身前,“圣上,一杯苦酒,饮,还是不饮?”
  赵匡胤明显缓了周身气势,却是静默良久,终究是抬手至他指尖取那酒来,堪堪拿过李从嘉却是手下使力竟又收了回去,自己一饮而尽,“不行。”
  “为何不行?”
  这一次轮到那云淡风轻的人斩钉截铁,“不行便是不行,你不是我。”
  赵匡胤坐下,王继恩那边树下悄无声息带了人过来,鬼鬼祟祟地声音探问,“圣上?这尸首……”
  “快些收拾了!今日之事谁敢露出一点风声朕要他以后再开不得口!”
  “是。”
  “还有……”赵匡胤回身望望那赤金的衣裙,“暗中避开人耳目,与孟昶同葬吧。”
  “奴才遵旨,小心去办。”
  “不早了,我该回礼贤馆去。”他见得一切看似面上平息,静静起身。
  赵匡胤应过了他,这时候也是无法,“好,命人送你回去。”
  “圣上今日也听得了四下的讥讽,晋王所言不无道理,无须如此,一介罪臣,自己出宫去便罢了。”
  他也就只能不再多劝,看他背影清雅依旧,流珠小心扶着随他出去,身侧梅树傲然,一如他的骨。
  赵匡胤轻轻触碰那架他方才弹过的琴,想起来赵光义方才瞬间闪现出的目光,他松开手去低声唤人,“命人暗中护送违命侯一路回馆,亲眼见他入了馆去才可回来奏禀,万不要让侯爷知道了。”
  “是。”
  暗惊风叶,初报霜寒的日子,还将寂寞羞明镜,手把屠苏让少年。
  违命侯车架终于从宫门出来的时候,王复匆匆去见晋王,“王爷英明,王继恩四下里散布了诸多流言出去,宫中上下谁人不看出了点影子,这违命侯果然便是耐不住回去了,只是……似有禁军暗护,如此可就难办了……”
  赵光义却是一点不急,“你忘了偏阁里现下关着谁么,慌什么,让他护他回去,本王在府里扫榻以待。”
  进了礼贤馆之时流珠明显得分外高兴,李从嘉觉出了也就轻笑,“宫里憋坏了?”
  “如今都过去了……只是国主眼目依旧是不见好。”
  “我早惯了,好不好得了都不碍些什么……”话说了一般也觉出馆里隐隐不同往日,更觉冷清,流珠也是一愣,四下里也没了伺候的人,亭阁池水依然,“国主且先回寝阁去,流珠去看看这是怎么了,离了几日就懒散成这样。”
  她送他入了屋内,自己四下寻人。
  仿制金陵那方一摸一样的白玉小桥转过去,依旧是毫不见人影,“言儿?”她随意地叫起一个小丫头的名字,也不见回应。
  到了下人房外,诸多一路随着过来的宫人此刻都是瑟缩在自己的房里半步不敢出来,忽地听见了流珠叩门的声响吓得一阵惊叫。
  “这都是怎么了?”流珠高了声音用力推门,听了她的声音屋内渐渐平息下来,一个小丫头十六七的模样战战兢兢出来开了门,“流珠姐姐……”见了她的样子竟是哇地一声哭出来,流珠搂过来,“言儿,这是怎么了?哭什么?今日国主回来了别这么哭哭啼啼的……”
  “国后……国后……”
  流珠立时手下一僵,蓦然抓紧了她的肩,“国后怎么了?”
  “昨日入夜……晋王带人进入馆里来,说要请国后往晋王府赴宴,国后闭门不出,晋王便举火于馆中要挟,说是要烧死馆里其余族人……国后不得已随他走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蹙眉难解(上)
  流珠只见下人屋内人人缩成一团躲在榻后的纱帘里,怕是吓得不轻,流珠死死握住手里那方帕子止住了惊慌,见了言儿满眼是泪,伸手去替她干净,“先别哭。”言儿便听话地咬了嘴唇去让开门让流珠先进去,“没事,今日国主回来了。”
  这一句话便好像是天大的安慰,李从嘉不一定有何手段立下多少伟业,甚至如今他丧了一切自己亦为阶下之囚,可是这方所有人听得他回来了,便好似得了救赎。
  国主回来了,便总也不会太坏。
  想他一笑之间遍野飞鸿,总是和苦痛无关。
  流珠问清了缘由,“不许再哭,国主近来身子不好,受不得这般哀凄,你们都记得,定会没事的,咱们所有人,都会没事。”
  便都收了眼泪,看着流珠过去寻国主回禀。
  她巴不得这馆里的回廊真如金陵皇宫中一般冗长,流珠实在是不愿再让他伤神,可是如今出了天大的事情,晋王已经是丧心病狂到了极致,难保国后安危。
  她到底是走到了他寝阁门前,微微听得室内有茶具轻响,他轻咳出声,流珠努力地用平静地声音开了口,“国主。”
  推了门去,他却是站在正中不等她开口,“馆里出事了?”
  流珠没想过他如此快便觉出不对,被他一问反倒是愣了一下有些错愕,李从嘉微微转过身来正对门口,“一定是出事了,流珠,你如实说便好。”
  “晋王来过馆中……”
  “晋王?”他立时也知如此必是大事,流珠有些犹豫,李从嘉惊讶之下一瞬间而起的感觉,“女英……国后呢?”
  “晋王便是挟国后而去……以馆中族人威胁国后去晋王府,国后不得不去……”
  “我早当觉察……赵光义现在已经失了心智不管不顾,那一日进宫威胁,不想他竟然已经如此猖狂。”
  女英。他心里一乱咳出声来,流珠过来扶他也觉出了他是此刻的恐惧,他怕女英出事,否则他就真的连最后的一线希望都没有了。
  他应过她的,那么骄傲的人,李从嘉害了娥皇一世,今时今日不能让她的亲妹妹再出事……已经死了太多人了,他负不起这么多人的心念。
  他不能再反反复复地梦见那一日她唇齿溃烂的模样。
  “国主可是要去晋王府?”
  这一句话把他拉回当下空荡荡的礼贤馆,李从嘉站在寝阁正中,木门大开迎面寒风刺骨,吹得人冷冰冰地疼。
  远远地有小丫头过来,言儿她们几个红着眼睛犹带泪痕,流珠想着幸好他此刻望不见,却见她们人人跪在了寝阁外,“国主……”
  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都想着来寻李从嘉。
  他愣在那里,白绸之后缓缓闭上眼睛,又是这样的感觉,他其实做不到,可是他现在是这么多人的倚靠。
  他想说他也不知道赵光义还想要做什么,他想说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放女英回来。
  可是他说不得。
  从很久之前便是这样,因为身边的人都需要一个支柱,所以纵是强弩之末也要云淡风轻地笑,他闭着眼睛深深吸气,空气里犹有桃香,众人悲戚无法,却见得国主抬起手来将那袖间刺绣的褶皱抚平,又拉紧那银裘覆身,开口安静得恍若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淡淡对她们说,“佳节当下,都起来,去端些屠苏酒来。”
  又似想起了什么,“流珠,更衣,天水碧。”于是所有人便都起了身去,人人贪恋回望他一眼,哪怕是一眼就足以找到继续的力量。
  只有流珠终于再见天水一色的时候在他身旁分明又落下泪来,“国主……国主不要如此……”
  “我无事。也是节庆,便再穿上这衣裳吧。”
  “国主……若是要去晋王府……”
  “我为何要去晋王府?流珠,去看看国后有没有带走烧槽琵琶。”
  她听了这话有些错愕,却也照他的吩咐过去寻找。
  第二百九十九章 蹙眉难解(中)
  女英临走将姐姐的遗物端正地贡在了佛像之前,江南带过来的牡丹攒金刺绣覆于其上,流珠竟有些犹豫,这琴这么久以来,从来都不曾让旁人碰过,以前是昭惠皇后躬亲捧琴,后来女英亦是不肯教人妄动,如今……
  她突然遍体生寒。
  流珠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她怕今后便只剩自己能捧得它了。
  想起国主的话,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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