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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凝滞。
  刻木算签占扶乩,
  六十四卦一卜问泰否。
  古来沙场谁完璧,
  枉算心机。
  赵光义起身慢慢地挑起那灯芯来,室内骤然亮起,他望向李从嘉,长发斜散一缕,恰是看不清他的眼睛。
  李从嘉慢慢开口,“让她回去吧。”
  “为何?你若要让我放人我便放了……我岂不是和赵匡胤一般,你当我也被你迷了心智?”赵光义举灯踱步,白纱之后一架古琴,“不要急,若是违命侯肯为我奏上一曲,我这就放了夫人。”
  李从嘉不动,面上依旧淡笑,“王爷可是强人所难,音律随心而发,今日我心神欠佳,奏不得。”
  “奏不得?那澄瑞亭里可是一曲清歌雅极,直教众臣叹服,如今可是觉得本王配不上侯爷的曲?还是侯爷这音律……只能赵匡胤听得?”
  “你无需总以此事激我,李从嘉所做之事从不后悔,我与他之间同样。”他的口气波澜不惊听不出愠恼,赵光义挽起那白纱来,站在琴旁直直看他,“那便换一些违命侯顾忌的法子好了,夫人的角袜可收到了?”
  “赵光义!”
  “终于听见带些感情的口气了,真是难得,夫人亦是风姿绝世,你放心,本王不会伤她,怎么舍得呢……倒也真是个狠心人,想你李从嘉性子寡淡无悲无喜的模样,自己的夫人入夜不归也不焦急,这还真是成了佛不成?”
  “赵光义,我既然是来了,你还扣押女英何用?”
  “侯爷若肯为本王奏一曲,本王这就放人,如何?言出必行。”
  第三百零二章 枉算心机(中)
  李从嘉半晌起身,赵光义举灯过去引他,手覆上他的臂,笑着看他眼目,“侯爷这重瞳竟是又有了起色,深重如初。”
  “多谢王爷当日费尽心机,这药下得极好,竟让我一直好不得。”
  赵光义手指顺着那皮毛微微抚动,李从嘉明显得避让,“侯爷怕什么……”突然抓紧他袖口露出的那一袭碧色锦衣,“这不是传言中的天水碧?”
  他至了琴边蓦然收回手不让他再碰,赵光义也就笑得更是得意,“今日什么好日子,侯爷竟然能让天水碧重现?”又略微地俯下身在他脸侧嗅嗅,“紫檀……”
  李从嘉当真是被他的举动惹恼,“赵光义!你今日丧失清明,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道!”赵光义突然低吼出声,“怎么?你怕我动你?你大可放心!我不是赵匡胤被妖魔摄魂什么肮脏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比起你违背伦常之人来……我不如对你夫人上心更好……”赵光义举着那素白纸灯映出光亮在他琴前,“你扪心自问,李从嘉,你与我相比谁更丧失清明?你以为朝野上下真的都当你是因违命之罪才被拘谨皇宫?谁不知道你的那些事情,看这一身上下……天水碧,紫檀香,果然是倾城之姿人间难寻!”
  李从嘉听得他的疯狂反倒是静了下来,等他一句一句泄完了愤恨,清冷冷开口,“一曲换一人,只是……王爷须得先让夫人见我一面。”于是好像你赵光义说了这么多,气得如此,全都和他无关,他只关心夫人是否安好。
  李从嘉不喜欢和疯子说话,尤其是这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好,侯爷聪明人。”赵光义举灯出去吩咐。
  女英进来的时候一眼望见他,李从嘉优雅地将手覆于琴上,狐裘顺着椅上铺延开去,覆着幽幽暗暗的光影,却丝毫不见些许气恼,听了屋内衣裙声响,他微微笑起来,开口极是温润慰人,“女英,回家去。”
  回家去。
  女英满腔的话全被他这一语说得辛酸不已,她竟是颤抖着向他而去,赵光义一语不发挡在了那琴前,“夫人,侯爷让你回去候着呢。
  她却是抖着唇齿,“家……”
  李从嘉的声音依旧淡淡而起,温柔万分简直有了瞬间的错觉,平日他说话总是云淡风轻,最高兴的时候对着自己也仅仅是带些笑意,如今却是当真软了语气无限哄劝,“听话,今日先回去。”
  国亡,家毁,可是他说家,便就好似一场江南旧梦长醉不醒。
  就没什么大不了,他告诉她,李从嘉还在,家就在。
  他一个字,让她竟然手足无措满面泪痕,再开口去,却是声嘶力竭,“姐夫……”
  李从嘉良久的叹息。
  是否一切还是需要回到起点,女英知道,他来这里是为了自己,却更清楚他如此全是姐姐当日临死给他的刺激太大,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无论是谁,到底有没有爱过……
  她死死握着这个称呼不放,顾不得其他,只觉得这一夜幽暗难言完全是颠覆了天地,“姐夫,你有没有爱过?”她放弃了身份只是想清楚了自己从来都不能取代谁的地位,她耿耿于怀,不断追问,“你有没有爱过?”
  李从嘉摇首,却不是否认,“我回答不了。先回去。”
  女英稳不住步子,慢慢地向后退,“我不想知道你爱过谁,我只是想要弄清楚,李从嘉有没有爱过……”
  他的回答一样的让人难过,“我自己亦想知道。”
  她以为他会说姐姐,娥皇对于他是无可替代,连死亡都让他连不能再说后悔二字,可是他竟然依旧不言爱,姐姐说得对,他这样的人……陪着他,很苦。
  苦得自己望不见边缘,崩溃不得,流离不得,还非得要心心念念的看他淡然一笑才能安下心去,李从嘉,太折磨人。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
  第三百零三章 枉算心机(下)
  退至那门边,女英狠狠地擦干了自己的眼泪,死死盯着他袖口的一袭天水碧,“夜雨染成天水碧……国主今日又穿了这衣裳……”
  “等我回去好不好?”他偏偏笑意更深,很轻缓的说着,好似今日他要出门去,嘱咐她,等着我回来。
  “好。”她强忍着眼泪终究是背过身去,遥遥走出几步,赵光义向着王复挥手,守卫让开路去,“国主可要记得,当日金陵未央殿废墟之中,曾应过女英什么。”
  “我记得。”他应过她要为了自己好好活着。
  她走得干脆,死死地掐着自己不教回头再去看看,越走越快,最后竟然是跑起来
  赵光义重又掩上厚重的门去,手中孤灯一盏照亮半边书房,他直直地举着那灯站在他眼前,“侯爷多情才子,姐妹二人都为你心心念念,如今本王开恩,依然是放了她回去,违命侯也需守约,便请开始吧。”
  他说完径自掌灯坐于琴前一侧,惨白的光影打在李从嘉面上,苍凉底色。
  面色不动,略微抬腕,风华倾泻而出一声弦动,晋王府一夜鬼魅难言立时一清,死寂梧桐空对月无声,全都化作他指尖风韵。
  工书法,善绘画,精音律,人人都言李重光无一不通无一不精,赵光义细细听来确实动了心神,这一比,便败退了那歌楼画舫间的风月,他指尖如同他的人一般,是清到了极致,却又丝丝刺进了人心里去。
  不媚不柔不亢不屈,不动不惊不喜不言,三两零落,却听得人肺腔之中压抑凄怆,此确为治国大忌。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赵光义冷冷笑起,“好一个……数声和月到帘栊。”说完略看看他,慢慢地凑近了那纸灯去,忽地一口气吹熄了烛火。
  书房之中一瞬间重归黑暗,极短暂的时间里,赵光义细细地听着,那指下弦音并未曾端歇,一如既往,安安静静,三辆拨弄,世间岑寂。
  灯火远了,上元节礼远了,阴谋争执远了。
  黑漆漆地一片里,赵光义闭上眼睛,“你不会懂得我……你天生贵胄,怎么会理解我的心思。”
  忽地弦音一转,昂扬而起,睥睨瀚海蓝天,大漠荒原,狂沙漫天花相谢,笑傲九州日月,浮云万千,硝烟连年人相远,坐看血染长天,陌路尘烟,啼血的杜鹃。
  铮铮声动,丝毫不让,赵光义小心将那素白祭灯放于案上起身来,李从嘉随即惊天收梢,一曲终了。
  此间种种,闻之不忘。
  醉生梦死,掌灯而笑。
  两人在黑暗中无言,赵光义率先转身离开,良久端进一方明黄漆盘,上放清淡酒液一杯,李从嘉忽地蹙了眉,细细嗅来不再是屠苏之气,“你想如何?”
  “本王现下端酒来敬侯爷一杯。”他诡异地语气回荡不去,步步向着李从嘉而来,“侯爷应该不会蠢到以为本王费尽心思扣了你来……只是想听只曲子吧?”
  “你想以我威胁赵匡胤?心思太过简单,他如今一朝成龙,何曾是受人胁迫之人?明言罢了,晋王实是冒险,他若不受此威胁,你便全然是输尽身家性命。”语气不疾不徐,李从嘉光却分明知道,他若当真执意如此自己也无法。
  那酒却端至了他面前,“饮了吧,违命侯。”
  口气分明是得意。
  “我为何要饮?”竟是径自起身来理也不理,拂袖便是就要离了那琴去,赵光义上前一把制住他的手臂,见他反手就要甩开忽地使力将他摔在墙上,“我对你也算礼遇至极,我若是从你一进来便将你绑了关在后院冷阁里你又能如何?李从嘉,别以为人人都能被你说动了心意从了你的念想,如今你便是输了!你左右不了我!”
  第三百零四章 残烟过尽
  李从嘉微微咳起来,赵光义扬声怒言,“实话和你说了也无妨,赵匡胤对于江南左右顾虑,出兵之后又擅自离宫甚至不许大军一路抢掠,自古行军必是以此大震士气,此非仁善之时!他却不准,如今得胜归来却又放任罪臣留于宫中惹得流言四起,你以为他还能稳得住多少人心?早便是一挑既破的太平,如今我不过是给了诸位看不过去之人一个推助罢了!你今日若是不喝了这酒,我即刻逼宫硬拼,你说他碍于你在我手上,还能得什么好处?”
  “赵光义!你已经疯了,你想逼宫篡位谈何容易?他已经许了你开封府尹的位置,这便是种默许,你还不满足?”
  “多说无用!李从嘉,你饮了这酒,我与他还可宫内私下解决,我要皇位。纵使我胜了他也不至输得太惨,你也知道赵匡胤一辈子没有输过,你若是让他输在自己亲弟弟的手上……李从嘉……你可忍心?”
  “我……”他竟是从来都没有想过他有朝一日也可能会败。这种念头骤然锢紧了自己的周身四肢,李从嘉却是无言以对。
  玉漏铜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夜开,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
  上元佳时,满城入夜不歇灯影重重,这方天下却是生死威逼乱臣贼子一朝得势,李从嘉忽地清冷开口,“赵光义,先放开我。”
  他松手去,李从嘉端坐于琴后,重瞳幽暗,他却是依旧看不清楚略有些迟疑地探手触了那琴弦才慢慢坐下,赵光义端酒过来,“毒酒一杯,你饮下,我登基之后……不会对他不利。”
  李从嘉笑起,“我若是饮了毒酒,岂不是立时身亡,你如此又用何用?依旧是得不了皇位。”
  “不,此毒一日之后发作,也就是明夜此时,他退位传于我手,我便解了你的毒。”赵光义说完分外不耐,“快些!”
  满园忽地狂风渐起,阴冥纸灯招魂所在,上下舞动。
  李从嘉伸出手去,随意地取过来,“我饮可以,但是你答应只要皇位。你莫不要还算些什么其他。”
  “我本有此意,否则我不用如此,今日我晋王府多日筹划,逼入宫廷争个你死我活结局恐怕更惨。”
  “赵光义,其实你……还是在乎的。”
  “你什么意思?”
  那人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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