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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是女人或者你弱得可以,那样就好了。”
  他莞尔。“我不习惯被动。”
  一直沉默着倾听的人没有变过姿势,也没有变过神色。倚在枝干上,头微仰起,仿佛在凝望星空。他的神情是平和且悠然的,美丽的眸清亮宁静,无波无澜。
  静默半晌。他轻启唇,淡淡道:“不懂得顺从就不能够掌握,不明白妥协就不能够要求。尘儿,是我没有好好教你。”
  越镜尘别有深意地道:“你已经言传身教了。”
  表面上是他所求这段感情,表面上是他为了他一忍再忍百般照顾,表面上是他所愿不得……可正是这个他,象是在示弱的他,掌控着一切。
  “总而言之,我明白你要表达的意思。”萧墨隐侧过头,勾了勾唇,又是笑意。
  “尘儿,我还算知子莫若父,所以我现在在想的是……你这么又懒又怕麻烦的人,为什么明明用三个四或者四个字就可以解决的事非要说成一段既匪夷所思又不着边际的长篇大论?”
  “哈,你当我脸皮薄吧,”越镜尘微笑,“你当初还用了八个字。无纵诡随,以谨缱绻。大不了原封不动还你就是了,父亲大人。”
  微风拂过树梢,有沙沙响声。静好宁谧。可惜这是在天随府。
  蜉蝣之羽楚楚兮,朝暮离世。
  月出长空皎皎兮,无望朝华。
  美好转瞬即逝,不可挽留。相视只是一刻,视线移开轮转仍在。
  冥神教。
  凤未然在逐风殿负手而立。俯瞰天下,高处不胜寒没体会出来,倒是感觉出什么叫风萧萧兮易水寒。
  对于长这么大连个善意的谎言都几乎没出现过的、纯洁无比的人来说,要他学布局学谋略,那简直比当初背本草纲目时要困难得多。好比一通到底的肠子非要他拐无数个弯再绕几个死结……那过程是惊天动地的惨痛。
  被派来辅佐“新主”的展也不见得好过。一言不发,那魔教眼看就要玩完。意见尽出,有夺权篡位之嫌。
  长长的图卷摊开,天下之局势尽现。密密麻麻的朱红表示,乃是魔教部署。
  凤未然咬笔头。“听说你们家少主画了一份跟这个一样详尽的东西送给天随府了,那我们还看这个做什么?”
  展低眉顺目。“少主所绘的有真有假。”
  凤未然脑中灵光一现。“应该是小真大假吧,这样才能瞒天过海,唔……果然还是偏爹爹的。可是闻人夫人也应该不会信才是。”
  “信,则入圈套。不信,则对我教一筹莫展。左右有利而无弊。”
  “然后图这边是代表那天什么宫现在的势力范围……?”
  “天诀宫,”展说,“有关此事教主望您今日子时于山下南竹林一行,教主有留下指示于您。”
  凤未然其实很想说:这些那些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即使有指示凭什么要指示我啊啊啊……
  然而,他知道这不是他应该发牢骚的时候。
  “然后明天……”
  “明天我教将倾全力而出,与天随府一战。”
  “唔……你们教主要回来吗?”
  “教主与离夫人皆不会在场。”
  第三十四章
  凤未然觉得,这些事是他永远也不会明白的,他也不希望有朝一日能明白。他所在行的只有磨药碾药捣药……
  黑残木的盒子已经辗转又回到了他手上。材料齐,解药可配之。而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就弄出了那神乎其神的解药。
  展如释重负地挥挥手,首次没有什么恭敬严重之意。“解药既然已成,凤公子请按教主嘱咐前往南竹林赴约吧。”
  凤未然狐疑。怎么有种过了河要拆桥的感觉?
  子时。赶赴南竹林。林外便看见显眼便条一张,取下阅之,忽生再度被算计之感。
  而这时,再过不久就是“明天”。
  武林之争到底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战争,没有沙场,没有战马,没有盔甲。天随府遇上冥神教抵御的地方处于临京本府和魔教总坛之间。
  教主不在的情况下自然是展护法披挂上阵了。展站在树下,心里还算得上平静。他知道闻人离和萧墨隐一样,都会将全部势力倾注这一战。而这边战场的成败……都不是他们关心的。
  两个人的胜负才是最终。
  不是江湖意气,不是感情用事,只不过“天随府”或者“冥神教”的胜利对于他们没有意义,只不过要的不是天下。不愿输了天下不过是不愿输给你。这才是对手。
  ◇ ◇ ◇ ◇ ◇
  “所以说,你们两个居然成亲,然后还生了孩子,简直是我听过最不可思议的事。”
  想了想,他心里忽然涌上古怪感。“这么说来我就是所谓的‘爱情的结晶’?”
  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闻人离立即别过头去,手背掩着嘴,另一只捏着棋子的手不稳地微微颤着。“你这孩子还挺有意思,我突然很庆幸生了你……虽然那时候痛了很久,”明眸里不知名的情绪闪过,“我还是第一次受那样的屈辱。”
  “你觉得是屈辱吗?”越镜尘淡淡地问,“那时候你们相处的还不错吧?我又不是他强.暴你生出来的,怎么说是屈辱?”
  闻人离微微含笑。“如果换成我是男子他是女子,同样的情况下,你问问他,他也会这么觉得的。”
  越镜尘扫了她一眼,然后落子。“抱歉我想象不出来。你还没有说,为什么要嫁过去?以你这样的性格、才华,不会觉得可惜了?”
  “所以我回来了,”巧笑倩兮,女子眼波流转间温婉无限,那样凌厉的风骨被她掩饰得非常好,不见蛛丝马迹,“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天,怎么就今天话多?”
  越镜尘抬眼,眼里丝丝漠然。
  闻人离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当初就是想去他身边仔细看看能和天随府匹敌的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是么?”
  越镜尘应了声。侧耳倾听,天随府内静得连虫鸟都已绝迹,如果不是对面还坐着闻人离,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聋了或是死了。
  对弈的地方由室外院落石桌上,变成了闻人离屋内。偌大的房间竟然连一个窗都没有,唯一的入口就是那厚重的石门。没有光线,凭借着几颗夜明珠的照耀,甚至不能分辨出墙壁的颜色。
  闻人离从不带人进她的房间。今天带他来这里也不是巧合。
  “你知道今天府里的人都去哪里了吗?”
  纤白的指,墨黑的棋子。她将棋子绕在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沉稳安宁的素颜隐隐却有不易觉察的凌意。
  越镜尘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她的神色。“那么你不去?”
  “他不去我怎么能去?”闻人离叹息道,“我不在乎天随府,你懂吗?”
  “母亲大人原来是只在乎人不在乎人不在乎身外物。”越镜尘勾了勾唇,轻轻摇头。
  闻人离听见这话不禁又抬头,失笑。“尘儿,你为什么被养得象只刺猬?是因为不喜欢我吗?”
  “母亲大人多虑,您不是第一个说这话的人了。”
  闻人离单手支颐,眼里有着浓浓的兴味。声音低如自语:“原来……是喜欢这个口味的……”
  “母亲大人请自重。”
  “竟然……连我的儿子都不放过。”
  这一句显然不是跟前面一样的闲聊,她的语气已然显得沉重且阴沉,手指松开间,黑色的粉末簌簌落下。她强调的是“我的”而不是“儿子”。越镜尘听出这点,这句话自然没有多少情感,不过是自我尊崇的意识作祟。
  门外的脚步声近了。
  他低低一叹,紧接着传来的果然是那他熟悉的声音:“离,你应当说他也是我的儿子才是。”
  越镜尘回头,果然是心中所想之人。他先是对着他微笑,然后淡淡道:“尘儿你先出去,我有事与闻人府主私谈。”
  越镜尘与闻人离同时挑眉。
  闻人离道:“出去干什么?十五六岁还当孩子哄,果然不能把人交给你养。”
  越镜尘道:“出去干什么?你还想来儿童不宜?”
  萧墨隐居然愣了愣。最后终是无奈。越镜尘则从他投过来的一瞥中轻易读出了调侃。他说:“尘儿,不开窍则如顽石冥顽不灵,一旦开窍则如流水无孔不入……你怎么总是走极端?罢了,你要留就留,免得以后拿这个出来与我说事。”
  十分之亲昵暧昧的语气。
  越镜尘皱眉。他本来的意图是非常非常简单的,虽说与萧墨隐所说……相去不远,但绝对没有那么绮丽旖旎。
  闻人离则是又捏紧了手中棋子,抬起头时眼神阴冷得可怕。“我想不到我走之后你居然对他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丑事,你以为我的儿子轮得到你来动手?”
  看看左,再看看右。越镜尘忽然对萧墨隐道:“你说得没错,的确是私事,我该出去等的。我在附近,有事你就叫我。”
  萧墨隐轻轻笑了,掩不住的促狭。“有什么事?尘儿,你难道担心你母亲对我做什么?”他得到了他满意的结果——自家儿子脸上露出懊恼与怒意两两掺半的古怪表情。
  越镜尘不发一语,起身就走。
  合上那道门,却又立生要推开它的想法。
  手掌开合,掌心用力舒张几成青白之色。他觉得自己的懊悔越来越抑制不住。
  只不过昨夜那几句话的挑明,只不过是一个决心……他不知对自己的影响会这么大。即使坦白,即使追求,即使得到……他本以为不会对自己有任何意义,只不过最终没有预料到自己。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不必回头也听出来来者何人。
  “在担心?还是在妒忌?”清凉的声音响起。越镜尘转过头,却一语不发。冷岚冰挥挥手。“只是好奇。”
  越镜尘自然是没有应那个问题。
  担心?几不可见。妒忌……不得不承认,不是没有。有朝一日……竟然真的有这一日。
  不愿再想,只有转移视线。
  天随府依然死寂,没有人息。
  “你想……两败俱伤是么?”他问冷岚冰。突然发现,无论那一方的输赢,对于冷岚冰来说都不是他所乐见。唯有两败俱伤,哪方都只能顾得上自己而管不了别人,才是可以让试剑楼休养生息之法。
  冷岚冰很爽快地承认。“本来没有利益也就没有合作。”
  “你……倒是敢作敢为,如果我今天心情好一些,一定在这里就杀了你。”可惜这是今天。今天他觉得他的心里只装得下一件事。
  “你还是偏着教主的。”只是一句话的语气,冷岚冰便笃定,“那为什么那时候狠得下心下药?”
  “下药?”他机械地重复,轻轻一笑,“那也得看我下了多少份量。”少量的砒霜,尚且有驻颜之效。少量的散功药,无非是他心不平衡的一点惩戒。
  象是应了这句话,千斤巨石那边突然响起浑厚低沉的轰鸣,象是奔涌暗流一触即发……
  屋外两人几乎同时地飞身掠开几丈远,电光掠影般避开瞬间迸发的飞砂走石。
  第三十五章
  “真是恣意妄为。”忍不住抱怨。越镜尘以为自己早有心理准备,还是险些遭受波及。
  再慢一步就要被碎石砸得遍体鳞伤。紧张是有的,但是落地时的从容不迫也是必须的。因对阵的是这两个人,谁都不知战圈的范围,只得一味且退且看。
  冷岚冰已迫不得已用内力抵挡被内力掀起的石板碎瓦。无论先出手的是谁,这两个人竟然如此沉不住气?不知出了什么变故?
  半空中光电般迅疾的身影游移不定,即触即分,几番交手后双双站定。
  闻人离已经提剑在手,剑气激荡,裙裾都微微扬起。
  她穿着束腰窄裾长裙,云鬓繁复,妆容雅致,温婉而美丽。偏偏美目波光流转间杀气惊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于其身的融合,令人炫目。
  女人不加掩饰的冰冷,男子气定神闲的怡然,谁先出手昭然若揭。
  浑厚的内力象是将两人屏蔽在另一个空间。越镜尘看见遥遥立在另一边的白衣男子薄唇微动,似在说些什么,却一句也传不进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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