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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他声音,还算年轻啊。晚潮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现在走应该还来得及。
  竹青好心地把她按回椅子上,“不要怕,不会很痛。”
  荆劭走到她面前,弯下腰,看了看她脸上的烫伤。
  晚潮戒备地朝后缩了缩,他想做什么?可别乱来啊。哪有这种医生,邋遢一点也就算了,一张脸还板得这么紧,一丝笑容也不见,只怕铁面无私包青天见了他,也得甘拜下风。最古怪的是,才九月,他手上已经戴上了一副薄薄的棕色手套。
  “竹青,替我准备针头。”荆劭直起身,脱下外套,取下挂在衣架上的白袍随便往身上一套,然后去洗手,“其他药品用具都准备好了没?”
  “在旁边托盘上。”竹青继续刚才没写完的病历记录,“谢小姐,请你简单说一下烫伤的经过。”
  “我……”晚潮嗫嚅了一下,脸慢慢有点发红,“我是在家里做韩式萝卜泡菜和炸年糕,可是年糕都没凉透,很粘,不好切,所以就只好在刀上沾了点冷水……谁知道油温太高了,一下锅,遇见冷水,一下子溅了出来,躲不及所以……”
  “啊?”竹青忍不住啼笑皆非,炸年糕?这年头,居然有人会在自己家里尝试炸年糕。外面满大街都买得到,五块钱一份包你满意,谁还会有这种闲工夫,从超市买了回来蒸,蒸了又切,再冒着油烟去炸。
  荆劭洗过了手烘干,戴上无菌乳胶手套,回头吩咐:“去那边诊疗台躺下。”
  晚潮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躺上那张床,竹青帮她调了一下头部的高度,“可以开始了。”
  晚潮闭起了眼睛。感觉自己好像变成砧板上的一块肉,任人宰割。
  可是想不到,他的手落下来,竟然十分的轻,好像微风拂过水面,微微的凉,他触到了她的伤处,可是居然感觉不到痛楚。晚潮忍不住把眼睛张开了一条线,却看见他俯下来的脸,距离这么近,她正好对上他专注的眼神。
  是,就是专注,就好像一个最好的瓷匠,对着手里正在逐渐成形的陶坯,这一刻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他的手上。
  奇怪,只是一瞬间,晚潮紧张得僵硬的身体,忽然放松下来。
  呛鼻的药水味弥漫开来,烫伤处麻酥酥的,忽然有一丝尖锐的刺痛,从眼角窜了出来,“啊哟!”晚潮忍不住叫了一声。
  “别动。”他的声音就在她脸上方半尺处,“已经有溃疡的地方了。”
  “很严重吗?”晚潮的心提了起来,“不会留下疤痕吧?”
  “你烫伤的部位肌肉活动频繁,伤口很容易撕裂,而且皮肤承受的张力也很大。”他语气冷静,当然冷静,伤又没在他脸上。
  “刚才护士还说你很有办法。”晚潮心里绷紧起来,万一真的留下疤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跟毁容有什么两样?
  “医生也是人,不是神。”荆劭纠正她,“每个人体质不同,伤口深浅面积不同,完全不留下疤痕是不可能的,这是人体自然的生理现象。”
  “可是过一阵子我还打算去考空姐,这下怎么办?”晚潮急了,“我就是为了参加泛亚航空今年的公开招聘会,才跑到这里来的。”
  “你要考空姐?”荆劭不由自主地停了手,想起钟采。
  “空姐,地勤,什么都可以,只要是跟航空公司有关的——可是现在,只怕全完了。”
  荆劭没做声,只管替她排出积液,敷药。过了半晌,才说:“现在替你做一个简单的减压包扎,每四个小时,要换一次药。”
  “什么,四个小时?”晚潮不禁愕然,脸上被浸透了药油的纱布一层一层地裹起来,眼前一片黑,像个瞎子一样,走路都成问题,还要每隔四个小时,过来换一次药?
  “最好是有人陪你一起来,或者去附近的医院,你一个人怎么行。”说话的是竹青,她过来帮忙了。  “我家人都不在这里,我也是刚来不久,就算有认识的朋友,大家都那么忙,又怎么好随便麻烦人家?”晚潮心下茫然,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里打拼,真的不是说说那么容易。平常也帮一些公司做做零工,打打版画画图什么的,可是那点收入,怎么够支付昂贵的医药费?更别提还要住医院了。
  “医生,医生!”那边的人等得不耐烦,开始催促,“他痛得不得了——”
  竹青拉了拉荆劭,“你先去看看,这边我来。”
  “我进来的时候已经看了一眼,骨头没断。”荆劭头也没抬一下,“不过就是关节韧带挫伤了。”真的很烦,一点小伤小痛,就在这里呼天抢地。
  晚潮识趣地闭上嘴。这位荆劭荆医生,连脾气也这么的暴躁;他是不是都没一点同情心,换他摔折一条腿试试,只怕他叫得更厉害。
  “行了。”荆劭结束了包扎,“竹青,你带她过去结账。”
  晚潮看不见,本能地伸出手在空中摸索,碰到一只手,刚想拉住,却被一下子甩开。原来是荆劭。这男人还真不是普通的恶劣!她不过是他的病人,又不是存心占他什么便宜,这年头,女人也用不着像他这么三贞九烈吧。
  竹青赶紧扶她坐起来,走到外面候诊室的沙发旁边,“先休息一下,感觉怎么样?”
  晚潮的心情已经差到极点,但是竹青那么温柔周到,她连抱怨的话也都说不出来,“还好……”她勉强应了一声,用手摸摸脸,触手是一层油腻腻的纱布,不知道浸了什么药,“可是有点痒。”
  “痒?”竹青一怔,这算什么症状。回头向荆劭问了一句,“荆,谢小姐说伤口发痒,不要紧吧?”
  荆劭正在帮那边摔伤的人处理伤势,听了不禁停了停手,“痒到什么程度?”
  晚潮觉得脸上的刺痛逐渐发麻,好像有蚂蚁在里面爬,很快就痒得厉害了,从额头、脸颊开始迅速蔓延,恨不得立刻就把纱布一把扯下来。
  荆劭过来端详着她的脸,从纱布的边缘,可以清晰地看见皮肤泛红,很快连下巴和耳际也红成一片。
  “竹青!拆纱布。”他急促地吩咐,心里一紧,是药物过敏的征兆,严重的话后果十分麻烦。幸好还只是外敷,如果静脉注射引起的过敏,甚至可以导致休克和呼吸猝停。
  竹青见他脸色,知道出了问题,十分麻利地取过剪刀拆下纱布,“接着怎么办?”
  “准备脱敏注射。思甜,来帮忙。”荆劭抄起刚才用过的药,看了看上面的牌子,没错啊就是这个,这种药从来还没有引起过敏的先例。可是再摇一摇,闻了一下瓶口的味道,他眉头忍不住一蹙,“药不对。”
  “不……不会吧?”思甜犹疑地凑过来,“我明明很小心的,怎么可能弄错。”
  晚潮心里“咯噔”地一跳,他手里拿的瓶子,上面的牌子那么眼熟,不就是刚才她顺手挂上去的那一个?
  荆劭回过头,“谢小姐,我们可能有点疏忽,用错了药,现在有过敏的反应。先不用担心,立刻就帮你注射脱敏剂,万一出现问题,我们可以赔偿。”
  他居然没有推卸责任。晚潮不禁心虚,是她马马虎虎捅出乱子,怎么可以赖在他头上,让人家背这个黑锅?还说什么赔偿,她哪敢出声。
  荆劭从竹青手里接过针管,在晚潮手上搽了碘酒,晚潮低下头,不经意看见他右手手背上,一道浮凸的疤痕,纵深而长,像刀疤,从食指指节下斜着贯穿过来,可见当初伤得不轻。
  第三章
  他的手修长稳定,这道伤疤显得格外触目而突兀。
  “你的手……”晚潮忍不住一时好奇。
  荆劭的脸色一沉。又来了。她是第一万个问他手上这道疤的人,可是每当被人问起,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一道刀疤,一个耻辱的十字架。
  竹青轻轻取过药纱,重新帮晚潮换药包扎,思甜悄悄瞥一眼沉默的荆劭,欲言又止。一时间,气氛突然沉寂下来。
  晚潮听不见荆劭的回答,只觉纱布一层一层蒙上来,眼前又是一片黑。
  “现在好些了没有?”竹青轻声问道。
  “已经不那么痒了。”晚潮回答,其实还是痒,但已经不像刚才那么难以忍受,“我——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竹青有点为难,“我怕过敏反应还会发作,你一个人住,这两天都是危险期,万一有什么状况……”
  “那我留下来好了。”晚潮提议,她是巴不得留在这里呢,就算没再有什么过敏反应,每隔四个小时换一次药,也够折腾的了,这样蒙着眼摸黑走回去,只怕天都亮了还没找到家门口。
  “可是我们十点半就下班了。”说话的是思甜。  “思甜,现在是咱们的错,怎么能撒手不管?”竹青拉了拉思甜的衣角。
  晚潮心念一动——反正误会都已经发生了,可不是她故意的,大好机会摆在那里等着她利用,要是这个时候还不放聪明一点,就真是太浪费了。
  “荆医生。”她清了清喉咙,“刚才好像你说过,这种情况是应该赔偿我的,是吧。”
  荆劭眉梢一抬,“你的医药费都可以免掉。”
  “我不是这个意思。”晚潮露在纱布外面的只有一个翘翘的鼻尖和没消肿的唇瓣。她小小一颗白牙咬了咬嘴唇,“失误总是在所难免的嘛,我可不是耍无赖,讹诈你,医药费是不会欠你的;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也看到了,我眼睛现在不方便,只要……我留在这里,一直到不需要再换药为止,就可以了。”
  荆劭失笑,什么,这还不算讹诈?她知不知道现在去医院换一次药,什么价钱?更何况这里十点半就关门,她留下,他怎么办?
  “我要是说不行呢?”
  “那就只好算啦,我就这样回去,万一路上被车撞到,也只好自认倒霉,不然怎么办?谁叫我自己不长眼睛,找到这么一家见死不救的诊所来。”
  “荆。”竹青把荆劭拉过一边,“你这什么态度?”  “那照你说的,把她留在这里?谁会加班照顾她,你还是思甜?”
  “诊所可不是我们的。”思甜在旁边插嘴,“不是我说你,荆,我们几个里面就数你住得最近,这种时候我跟竹青可帮不了你了。”
  “你要我——把她带回家?”荆劭总算反应过来,“我一个大男人——”
  “可是你给人家用错了药。”竹青打断他,“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很伤诊所声誉的,到时候没有人敢上门,大家都跟着你去讨饭啊?”
  荆劭语塞。
  “就这么决定了。”思甜拍拍他,就知道荆劭这种人,不逼他是不行的。这只特大号的烫手山芋,除了他,还有谁接得下来?
  荆劭回头看一眼沙发上的晚潮,她正翘着一颗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脑袋,期待他的答案。叹口气,他头都大了一圈,“那你,先去我那里待一晚上。”
  好歹等过敏反应的危险期过了再说。
  晚潮情不自禁用手在胸口划了个小小的十字,主啊原谅她吧,用这样不光彩的手段达到目的。
  荆劭蹙起眉,不知道怎么的,会不会是他太多心,怎么总有一种踩了套的错觉?
  “你住得这么近?”
  十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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