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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聩畅通无阻,走到姬元面前,怒道:“父王,我不会娶那个公主!”
姬元从桌前堆的小山似得竹简中抬起了头,只一眼就皱起了眉头,这哪里是一个太子该有的仪态,他沉着脸道:“聩儿,你这样成何体统!”
“父王,我不喜欢那个公主。”蒯聩不依不饶坚持着自己的话题。
“祸是你惹出来的,你说不娶就不娶?!”姬元绷着脸道。
蒯聩哑言,只是眼眶更红了,过了一会,他才嘟囔着道:“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姬元早已猜测他是否已有欢喜之人,所以才在朝堂上那般反对,现今他说出来,姬元只好劝道:“你是太子,你将来的后宫不是你可以任性随意做主的,你若喜欢那女子,你与齐国公主成婚后,把她收进来即是。”
蒯聩泪光闪烁,低着头再次哑言,他欢喜之人根本不是女子,他怎么收进宫中?
“好了,你回去好好休息,顺便请个医师,看看你脸上的伤。”姬元目光柔和了下来,对着这样的儿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父王,我是绝对不会娶那公主的!”聩儿坚定。
“此事已定,三日后成婚,你好好准备!”姬元也是一如既往的坚定,甩袖进入内殿。
蒯聩望着他决绝背影,面露仇意:“你害死了父亲,又想要害我吗?!”
姬元走到珠帘处的身子僵住,他震惊的回头,目光中闪烁不定,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蒯聩的话激起了内心一直压抑的东西。
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又陡然望见蒯聩与脑中闪过之人极相似的面容,突地想起很久以前那人死前的场景,那个场景几乎每夜都会梦到,几乎折磨了他十几年,可是依然记忆犹新。
孟絷浑身鲜血,虚脱的躺在了自己的怀里,他抬头是戚哀的一笑,那一笑仿佛用劲了他所有的力气,用劲了所有的爱恋,而这让他羁绊一生的孽缘也终于随着他的死让他解脱。
战争上,姬元是少年时的模样,雄姿英发,毫无收敛的锋芒在他刚毅的面上洋溢着,而那个他明明一直憎恶的人却闭上了眼睛,他紧握的手不过是松了松,那人的手再也不像以往一样牵着他,怎么甩也甩不开,孟絷的手从他的手中沿着一个优美的弧度,落到了遍地染血的黄沙上,淀起些微尘埃。
他的双眼变得迷茫,周围还在持续的厮杀声音,他再也听不见,他只听到从他口中呼喊而出的声音:“王兄——!”
姬元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聩儿,我不会害你。”他用的是“我”这个词,却不是那常被各帝王称在口中孤家寡人。
“你当年也说过不会害父亲,你还不是让他到战争上送死!只为了满足你个人的私心!”聩儿终于一做二不休的道,这么多年……他压抑了这么多年怨恨一下子爆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北宫氏死
姬元的身子怔住,他双眼染上哀痛,却只是闭上了眼睛:“聩儿,我没有逼他,是他自己要去的。”
蒯聩笑了起来,眼中满是泪水,这么多年,他犹记得父亲在简陋的房门外一直徘徊的身影,以及最后眉间下定的决心,他蹲下身子在当时还只到他大腿的自己道:“聩儿,父亲走了,以后你多听大王的话。”
当时他不知道这个走就是一去不回的意思,他只是单纯的以为不过是一场普通的战事,父亲还会回来,可是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见过父亲。父亲当时是抱了必死的心的,他明知道会死,他还是去了。
“是,你是一句话没说,可是你每一个举动每一个眼神都在告诉他,你需要一个人帮你引开叛乱之军。你让那么满心爱你的人,怎么拒绝?!”蒯聩说着,目光中也有悲哀,很多年前想不通的事,在遇见弥子瑕后,他才霍然开朗,原来当你喜欢一个人,你便是他心里的一条蛔虫了,他的一颦一笑你无时不在揣测,而你怎么忍心看着喜爱之人爱而不得,每况愈下?即使是那是死的结局。
姬元的终于受不住那人的言语,身后的珠帘晃动,他的身子也在剧烈晃动。
蒯聩还在继续说着,那人的眼中的阵痛在他看到仿佛是无比讽刺之事,他唇边微上扬了些:“大王,不要表现的你好像从来不知道这件事?!你是那么聪明精明,从长兄手中夺得王位,拉拢邻国各国的支持,一举平定内乱,这么多年,我不相信你一直不知道!你一直没有想过那人为何会主动请缨去战场!”
蒯聩顿了顿,“你不过是不愿承认罢了!你不愿承认,内心却愧疚,所以事后认我为义子,封我为太子,不就是想要弥补那人,把从他手中夺得的东西还给他?!”
“不要说了!”姬元的声音终于传来,声线极抖,仿佛被一阵疾风吹散了般,可是卫宫中只有大好的天气,身后珠帘也纹丝不动。
蒯聩闭上了嘴巴,望着暗处的人,终是愤然离开。
姬元的身子一下子瘫软到了地上,与那人的回忆又再一次袭上心头。
“弟弟,不要跑那么快。”后面的少年簸着有些残疾的腿追着,面上一片笑容。
那前面跑的男孩人却似是极烦,回头道:“你不要跟着我!”
男孩躲进了一个草丛中,看着少年焦急的寻找自己的身影,暗暗偷笑。
从小他就不喜欢那个王兄,母亲说王兄以后会成为这个国家的君王,可是他既不聪明,文武皆不如自己,父王却是极度偏心他,所有好的东西都会先给他。而当时小小的姬元,却早已生了逆反心理,他不甘心,他在背后诅咒那个王兄,甚至经常和宫人取笑王兄的残疾。
……
“王兄……”层层纱幔中,一个人伏在另一个身上有些喘着气道,汗水从他的额头落下,落到了身下人有些苍白的面上,那人微睁开染上些泪珠的双睫对他笑,天真无邪。
“王兄,我听说父王赏赐你一件可以发光的杯子,可以给我吗?”那个身上的少年邪魅的倚在身下人的肩膀上道。
“好。”那人没有一点犹豫,就像往常一样。
“我现在就想要。”少年却一点不知足,面上略有不满。
身下的人目光变得无奈和宠溺,他撑起了酸痛的身子,简单的裹上一层被衾,走下了床榻,而床上的少年看着那人一瘸一拐又因为刚刚欢爱过有些别扭的脚步,目光变得冷淡和憎恶。
其实,当时的姬元对同性相爱是极为排斥的,可是他那般聪颖,从小就被称为天才,他怎会不懂那人看他的眼神,所以他虽恶心那样的眼神,但还是勾引了他。只是姬元没有想到勾引的那般顺利,几乎没有动用什么算计,几乎就是随便的招招手,那人就完全沉沦在他的勾引中,任他予取予求。有时,他会故意整些奇怪的玩意,让他下不了床,然后会在第二天的早上一脸冷淡的看着他迟到,被老师和父王骂的极惨。
……
“为什么?!”那是姬元终于当上王位的第一天,那人声嘶力竭、双眼通红的质问着他为何想要将自己贬到边境,并永世不得回国。
“王兄还不明白?”他轻笑道,看着那人犹如玩弄于手掌的稚儿,“寡人想要当上王位,自当先要对付王兄,寡人不过是利用王兄罢了,王兄当真天真。”
那人的目光中痛苦一闪而过,他怔怔的望着姬元许久,才哑着声音道:“你真的再也不愿见我?”
“当然!”姬元无比肯定的道,目光中闪着些愤怒的因子,与那人的同床共枕将是他这一生最大的耻辱。
“好。”那人轻轻一声,终于转身而去。
……
“王兄,齐豹、北宫喜、公子朝、褚师圃叛乱了!”慌忙从都城逃到边境的姬元一把拉住那人的手道。
边境的风沙将那人的脸磨得有些刚毅,只是心肠依旧是那么软,甚至有过之而不及,他心疼这个长途跋涉落魄而来的王弟,一举带着手下的众人帮他安定好住宅,将所有最好的东西给了他,可是边境哪有好吃的,不过是飞禽走兽,当时的姬元却以为他是故意记仇,从未真心相托,直到那人死去。他突地明白他失去了什么,他失去了这世间上唯一一个会无条件对他好的人……
那样单纯纯真,他几句话就骗到手的人,一个眼神就以性命相博帮他平定内乱的人再也不会有了。那时,他才惶恐,他心里才渐渐涌出些奇怪的感情,再也不是原先的怨恨和不满,可是他迟来的一腔爱恋,再也无人去诉说.
北宫府
“他重病的都快死了,现今竟然好了?!”下朝后的北宫结恶狠狠的咬着牙道。
“大人,您放心,这与我们计划无碍,我们只要照常进行即可,现在太子已经给别人留下不愿娶公主的印象,若是公主出事,我们即可将罪责怪于卫国,到时齐国发兵就师出有名,您也可以顺理成章以平定战乱,登上王位!”朝堂上的那个使者笑道。
北宫结望了望他,阴沉的双眸也染上些邪笑。
成婚之日,蒯聩被押着穿上了喜服、登上了卫宫。他阴沉着脸,看着宫殿上高坐的姬元,刚要破口大骂,这几日被姬元派到他身边一直寸步不离不苟言笑的近侍不知在他背后点了什么穴,他立刻哑言,一张一合的嘴巴,想要高声阻止这一切,可是出口却没一点声音,整个宫殿上仍然一片喜气洋洋。
蒯聩心灰意冷,目露哀戚,在身后近侍施加的压力下跪倒在了地上,他怔怔的随着身后的一只手,拜了天地,拜了父王。
酒席上,那个近侍将他的穴道解开,他却突地什么都不想说了,只能任由着那些欢喜的朝臣一杯杯敬着自己的酒,不一会,他就头晕眼花,身形摇晃,南北不分。
“把他送回房间吧。”姬元道,目光中有一道极快的精光闪过。
“诺。”那个近侍的声音颇冷。
东宫殿中,太子新夫头盖鲜红方帕,珠光亮丽的容颜下已是一片泪水,她怔怔的坐在床榻上,膝上的一只手握的极紧,仿佛掩藏些什么东西。
终于,那一直紧闭的门支吾一声响,伴随着还有几个人的声音:“太子,您小心点。”
那几个人将太子放到了桌前,瞟了一眼屋中幽暗灯光下那抹倩丽的人影,就讳莫如深的相视一笑退了出去。
喜帕下,女子一直空洞的眼神变了变。
良辰美景,静谧无人,太子一直趴在桌上,仿佛已经睡着般。而那女子一直坐在床榻上,从未掀开头帕看看那个她以后将要朝夕相处的夫君,也许她知道她看了也无用。
她膝上的手握的更紧了,终于眼睛一闭,两行清泪落地,她秀气的手展开,还未看清是什么,她就手一抬,送进嘴中。
女子的眉头皱了起来,双手紧按腹中的绞痛,嘴角流下殷红的血迹,原本昏暗的视线也开始在她眼前摇晃,她扑通一声落在了地上,喜帕从她的头上落下,她因痛苦而眯起的双眸看到刚才那个喝醉的太子分明不是当日朝堂上那人,那人没有一丝醉意,迈步到了她的身边,唇角微微上扬些弧度,不知道在笑些什么,他仿佛还说了些什么,她却再也听不到了。
“来人啊,来人啊!”这便是刚才那男子所说。
当所有前殿的人闻声聚集到了太子东宫的时候,看到躺在地上的公主时,一下子只能惊呆在当场。
只有北宫结唇角上扬些弧度,面色极紧张的望着地下的人道:“怎么回事?!”
众人被震惊的无言,齐国使者一步一迈痛心疾首的走到那尸体面前,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目光中隐有泪水:“公主——!”
“太子呢?太子何在?!”北宫结立刻向四处望了望,一双鹰眼中满是忧心的低声对着那些朝中众人道,“太子便是不满公主,也万万不可毒害公主啊!”
群臣被他的话再次惊道,弥子瑕皱起了眉头,看着那地上的女子,又望了望四周,完全不见那人的人影。
“北宫结,分明是你毒害公主,意图挑拨卫齐两国关系!”突地,嘈乱的人群中一个人走了出来,指着北宫结道。
“你说什么?!”北宫结望着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人怒道,“我一直和齐国使者在一起,怎么可能毒害公主?!倒是太子,他早早退场,那日他与公主的间隙大家都有目共睹,现在太子又不知在何处,怕是极有可能畏罪潜逃!”
“好一番强词夺理。”姬元披上了一件白毛狐狸披风,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北宫结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