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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伤!”
  那场面真是血肉模糊四个字不能形容,隐约的突起像是外露的骨头,碗口大的伤口翻卷凝结着黑褐的血块,甚至还在往外不断渗着血。
  我伤的我伤的我开的枪啊啊啊——!!随便这才真是要疯了。
  季逸林虚弱地苦笑,拉住揪着头发一脸抓狂的他道,“没事,不要慌,撕点衣服给我止血。”
  他只匆匆止了血,便要随便去将小六扶过来,示意虚姬的尸体。
  “咳,取心脏喂给他……”捂着肩上伤口喘息道。
  随便竭尽全力忍住在喉口翻涌的胃液,从那腥臭又恶心的身体刨出了那颗血淋淋软乎乎的东西,刚要递到小六嘴边,远处一个惊惶的声音。
  “六!!”
  随便眼角一抽,这家伙来得倒真是时候——太他妈是时候了!早你他妈干嘛去了?
  早还在从山脚下一路往上挣扎的乘尧一身都是被荆棘木石划破的伤口,狼狈不堪地一瘸一拐奔了过来,扑到小六身上。
  小六被他大力摇醒,咳着血有些恍惚,“少主,您怎么回来了……咳……虚姬呢……”
  “管她去死!”乘尧咆哮,“我怎么不能回来?!你不要想丢开我!”
  “少主……”
  随便抽搐着嘴角想你们在这里情深意重个什么劲,重头戏都不是你们演的好吧,打完了才出来捡便宜,魔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顺手把那恶心巴拉的心脏丢给乘尧自己喂去,蹲边上呕了几口,狠狠地用袖子擦擦嘴,回去扶季逸林。
  赶紧去找医生要紧,看他那一身的伤,随便小心肝颤得都快跳不动了。
  季逸林却制住他动作,看着一直蜷在虚姬尸体边一动不动的藤蔓——她从那声凄厉的尖叫之后一直趴在这里再无动作——“她怎么了?”
  随便也有些紧张,蹲下去抓住藤蔓的枝条摇了几下,怕是她也耗尽了力气,于是回头冲乘尧道,“喂,省着点,分一些给她。”
  乘尧一脸的不情愿,被小六轻推了几下,这才撕了几块那血糊糊的东西,过来翻找到藤蔓长嘴的那根枝条,强行塞进去。
  ……
  荒郊野岭找不到交通工具,随便脖子上挂着藤蔓——怕丢下她会被乘尧那小子吃回去,扶着季逸林,下到半山腰的别墅区,寻着停在外头建筑工地的一辆老式汽车。
  季逸林指挥着随便开车门,拆电线,接线打火,俨然是一副因为职业特殊性而“借”车借惯了的样子。
  等发动机隆隆地响起来了,虚弱地靠在副驾驶座的季逸林才想起问了句,“你会开车?”
  随便陡然囧了。“呃……看过……”
  季逸林牵唇苦笑,软□子靠在车座上,声音越来越低,“总要学会的……哪,我的命交给你了……”居然就闭了眼。
  “喂?喂!林林?!”
  不要睡啊啊啊振作点喂喂喂这现在是要怎么办啊啊啊你怎么就能对我这么放心啊喂……
  于是在青年慌乱的呼唤声中,在被惊醒的建筑工人的奔跑追逐下,沾满水泥尘土的小汽车轰隆隆地,东拐西歪地,惊险万分地,沿着山路一路开了下去。
  ……
  “嘶……你们可真能折腾。”半夜被强行弄醒的医生一边揉眼屎一边端详着季逸林的伤。
  “外面那赃车不要停我门口呀,”他一边剪着季逸林的衣服一边郑重警告,“开镇口去呀,别被人看见呀,血迹指纹头发丝什么的都赶快弄干净的呀!啧啧,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高智商犯罪的意识都没有!幸好今晚收费站轮班的是我们的人……”
  “大哥你别跟我说话了你先看看他……”随便那个心急如焚。
  医生一瞪眼,“我正看着的呀,急什么呀?死不了,最多也就把这只手给卸了,你让他给他上司打个报告,就在我这里装义肢,我给他打个八折,不要太便宜……”
  随便一边眼角直抽地想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一边挽袖子。
  医生一看他要揍人了,非常识时务地撇撇嘴转了话题,“啧,开个玩笑嘛。小蔡?去办公室把我大衣拿来,突然冷起来了,哎……”
  连带着后面这句都这么耳熟……
  难道当初淡定如季逸林也被对方急得想揍人……
  随便也是怕自己一发飙把人家诊所又给炸了,不想多跟那医生待一起,又被医生催了俩催,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出门去处理那辆赃车。
  刚一拉开车门,眼睛猛地瞪得圆溜溜的!
  裸裸裸裸裸——
  有个性感裸女横躺在驾驶室!
  丰胸窄臀,白花花的皮肉几乎亮瞎了随便的眼,这年头是个心理健康(?)的孩子谁不曾鉴赏过x片里波涛汹涌的巨峰,奈何等真见了那架势,随便只给吓得瞪大眼睛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差点一屁股栽坐地上。
  什,什么状况??
  他摇晃着站稳了,冒着冷汗重新凑回去,俩手遮着眼睛从隙缝里偷偷瞄她,心里默念着没什么没什么,我就看看她有没有事,我前不久才发现自己很悲摧地喜欢男人,我对这个没兴趣……
  正凑近了要去探对方是死是活,女人嘤了一声,悠悠醒转。
  她睁开眼睛——那双眸子同她的头发一样都是诡异的青绿色——定定地看着车顶板,仿佛一具死不瞑目的艳尸。呆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好似活了一般,眼眸流转,看向随便。
  她眨了眨眼,突然开了口,声音尖尖细细,“雷雷?”
  随便额头上一滴冷汗下来了。藤蔓??
  ……
  “医生,他怎样了?”收拾完车,寻了个安全角落安置了藤蔓的随便匆匆又赶回诊所。
  打着哈欠的医生已经换了一身睡衣,懒洋洋地往里屋走,“急什么呀,挪后面病房了,等他睡几天,别开灯,别拉窗帘,最重要别放电知不知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唉,俩个字,浮躁!三个字,太浮……小蔡?蹲这里干什么想吓死人呀?我刚叫你拿大衣你没听见的呀?唔……别闹了外面有俩孩子……唔唔……嗯……”
  “……”随便眼角抽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人间仿佛处处有jian情……
  他不敢想象那屋子里正在发生什么事,黑线满额地溜进了病房。
  孩子一晚上受的刺激太多,小心肝噗哒噗哒都快不知道怎么跳才合适,只想着赶快去寻着季逸林待在他身边,仿佛这样才安心些。
  屋里面漆黑一片,随便关了门,努力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黑暗,走到床边。
  季逸林就像要被献给黑暗之神的祭品一样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只盖了床薄被,露出赤luo的左肩和手臂。
  随便摸了个凳子坐在床边,替他掖了掖被子,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右手——感觉到那上面也缠满了绷带,禁不住鼻头一酸。
  他握紧了对方的手,趴在床头,将脸贴在对方右肩上。
  鼻子里满满的消毒水味、奇怪的药味、淡淡的血腥气。
  突然间惊了一惊,仓皇直起身。
  季逸林扑哧笑了,晶亮的眼睛在黑暗里眨了一眨,“怕什么?”
  “你,你醒着……”随便结巴着。
  “吓到你了?”季逸林笑,接着又带着点鼻音低声解释道,“他给我用的药太疼,睡不着。”
  这软软的调子算是撒娇么,随便的心也软软的了,只觉得肝都颤了,就差没搂着人家柔情似水地说出点诸如“你抱着我就不会疼了”之类八点档的台词。
  季逸林见他闷着头不说话,知道他又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觉得有趣地捏了捏他的手,“在想什么?”
  “没什么,”随便支吾着,重又趴下去将脸贴在他肩边,“你醒了就好。”
  他将脸埋在季逸林的肩头与底下被子之间,闷闷地道,“对不起。”
  “嗯?”
  “我打伤你,还坏了事。”
  “可是你最后杀了虚姬,救了我。” 季逸林道。
  “我要没出现,你老早就杀了她了,也不会受伤了。”笨归笨老子还是有自知之明……
  季逸林静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不,是我的错,没有及早发现你中了蛊,还丢下你在宾馆。”
  “明知道你怕一个人……”他交叉摩挲着彼此的指尖,说。
  “……谁怕一个人了!我这么大个男人!”谁料随便突然激动起来。
  “呃……好好,你不怕。”季逸林赶紧安抚道。
  “我那是中了蛊,我才不怕!一个人又怎样!”
  “嗯,好,我明白的。”继续安抚。
  声音突然更低更闷下去,“一个人又怎样……反正你也说,没有什么永远在一起,总是要一个人……”
  季逸林愣了愣,“……你听到了?”
  “嗯……”不知为什么,虽然被蛊控制,但其实当时还是有意识的。
  开枪的时候,摁住季逸林扭打的时候,他痛得撕心裂肺,每一拳都像打在自己身上,竭尽全力地想控制回身体,但口中正说出的话又让他觉得真的像是自己要说的,甚至心寒地猜想会不会正在进行的一切动作都正是自己心底最深的潜意识。
  直到季逸林说出那句话,他和他的潜意识,都一起愣住了。
  “……”季逸林有好一会儿没说话。
  心脏紧缩,挤压得好痛,随便将脸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只觉得很冷。他其实不想回忆起那句话。只因为那句话是事实。
  永远什么,那是只有情窦初开的小女生才会相信的粉红色泡沫。生命终究是孤独的个体,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将另一个人完全的拥有,没有谁能陪谁到所谓天长地久。
  从某一种意义上来说,也许虚姬是对的,唯有死亡才是永恒,那是能和另一人在一起的,最长远的途径。
  但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她也错了,唯有生命的鲜活才能使一切的情感存在,让一切的幸福快乐忧伤痛苦延续。如果俩个人都死了,不过是永恒的静止与终结。
  怎样也好,都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可是他放不开手了,他不知道怎样才好,只有这个人他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开手。有没有中蛊都罢,一想到终有一天对方会离开,甚至可能就在这次任务结束之后,他就恐惧得心乱如麻,难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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