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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类的花衣裳,手拿一只娃们儿当玩具的拨浪鼓,正在又蹦又扭地跳神,嘴里还振振有词地唱:
盘古开下桃花山,
玉帝封我桃花仙。
桃花仙管桃花山,
界我五岭和三川。
谁人动我桃花山,
都得拜我桃花仙。
哪个不听我的令,
大祸临头难逃窜。
轻的让你摔折腿。
重的让你断香烟。
……
“神”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文化落后的人们,受歪门邪说的毒害,就把“神”当成了至高无上的东西,当成了能呼风唤雨赐福降灾的活物。只要说到“神”,人们就顶礼膜拜,连个大气都不敢出;只要说这是“神仙”的旨意,人们就唯命是从,即使倾家荡产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特别是闭塞落后的山里人,他们敬的“神”就更多了。什么“天神”、“山神”、“土地神”,“财神”、“家神”、“门神”等,多得简直不能再多了。但他们敬的“神”再多,无论是敬得多么地虔诚,也没有改变他们的命运。该受穷的还受穷,该害病的还害病,当然该死的还得死。后来,就有“能人”悟透了这个理儿,他们已经不靠“神”来安排自己的命运,而是让“神”来为自己“效劳”了,凡是自己需要的,便假借“神”的旨意来愚弄还没觉醒的人。当然,他们的手段是高明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虽经过历次“革命”的冲击,特别是经过“史无前例”的洗涤,绝大多数的人已经大彻大悟了。但是在落后的山区里,在一部分人的心目中,仍或多或少的残存着“神”的阴影。你看,刘寡妇今儿个一“跳神”,在场的一些上岁数的人,特别是那些女人们,果然听信了刘寡妇的话。有的忙虔诚地祷告,有的口中念念有词,甚至还有人从家里拿来了“敬神”的香,朝着刘寡妇烧上了。刘寡妇一见有了效果,精神更加抖擞了,对着众人又跳又唱。
虎子一见怒火冲天,拨开人群冲了进去,指着刘寡妇的鼻子,厉声说:“刘寡妇,你好大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装神弄鬼,散布封建迷信。走,跟我到村部去说清楚。”说着,一把抓住刘寡妇,就要把她往村部拉。
不料刘寡妇把眼一翻,口吐白沫,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人们一见,纷纷指责起虎子。有的说虎子冲犯了“桃花仙”,这可是要遭报应的。有的慌忙跪倒在刘寡妇的脚下,求“桃花仙”饶恕虎子的“罪过”。虎子正要发火时,刘寡妇忽然又缓过气来,盘坐在地上,闭着眼说:
小虎子,你好大胆,
竟敢犯我桃花仙。
我让你马上遭报应,
娶个媳妇是麻子脸。
一辈子都没有好日子过,
生个娃娃儿没*。
……
在场的人有的掩面而笑,有的上前拉虎子,让他跪下给“桃花仙”赔不是,求“桃花仙”饶恕自己的罪过。虎子的爷爷关七公,气得扬起手里的拐棍儿,照着虎子的屁股上,“啪”地就是一棍子,并逼着虎子快跪下。虎子气得哭笑不得,又忍无可忍,一把拽起了刘寡妇。谁知刘寡妇故伎重演,又一下子躺倒在地上。英子见虎子难以下台,可又没办法阻止刘寡妇的胡闹,就悄悄地给虎子出了个主意。虎子便来搬大成了。
《桃花沟的女人之青杏杨花卷》第七章(5)
刘寡妇名叫刘玉兰,已经是五十三岁的人。刘玉兰的丈夫叫黄九亮,原是煤矿上的工人。俩人生了一男一女,男孩起名叫黄山,女儿小名叫小兰。小兰和哥哥相差整十岁,因此,刘玉兰对她格外娇。要说,这是个幸福的家庭,不幸的是十年前,黄九亮死于一次煤窑坍塌事故中,撇下了孤儿寡母三个人。刘玉兰伤心痛苦了好多天,后来又疯了一阵子,尽说些神神鬼鬼的话。直到黄山接了他爹的班,又在煤矿上找个对象成了家,刘玉兰的疯病才好些。黄山最像他父亲,是一百成的老好人,而媳妇却是个吝啬鬼,把黄山每月的工资,都抠在自己的手里,一点也不准让他给家里。因此,刘玉兰和小兰的生活,只有靠煤矿上给的一点抚恤金。可母女俩一年到头的开销,油盐酱醋,吃饭穿衣,加上小兰的学费,这咋能支应下来呀?再说在当时的政策下,一个女人的劳动,能有多少收入啊!所以,难,生活对一个寡妇来说太难了。刘玉兰一想到自己的难劲儿,就想到了黄九亮,一想到黄九亮,就几天几夜睡不着觉,一睡不着觉就发疯,一发疯就跑到倒塌的山神庙里去烧香,回来后就说些神神鬼鬼的话。不是说黄家要失火,就是说关家要死人,还有谁家要生男生女什么的,有时候不知怎么的,竟也让她给说中了。后来,就有人说她是“神仙附体”。恰好就在这时候,从山外来了个神婆子,一见刘玉兰就叫师妹。刘玉兰把神婆子请到家里头,又跟神婆子学了几手蒙人的招儿,她的把戏就更多了。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刘玉兰慢慢地就成了“刘半仙”,但桃花沟的人背地里都叫她刘寡妇。越穷的地方越生邪,越闹出些难解的谜。附近的山村里,谁家有解不开的疑难事,就悄悄地请刘寡妇去“跳神”,跳完再给她送点礼。反正山里人都不富裕,也没有什么好送的,无非是三块五块钱,或者一只鸡什么的。但就是这些小礼物,却给刘寡妇解决了大问题,她的生活再没有以前恁拮据了,甚至香的辣的也吃上了,新衣裳也穿上了,小兰上学的花销,也不用东挪西借了。可以说,黄九亮死后的好几年,刘寡妇就是靠这些生存和过活的。至于说,能不能给人家消灾和祛难?山里人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心到“神”知,心诚则灵。也有被刘寡妇碰巧说中的,也有没被说中的,但即使没有被说中,刘寡妇也能自圆其说。反正谁也没见过“神”,也没见过“鬼”,怎么信口雌黄都可以。
农村实行责任制后,山里人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歪门邪道的事情也少了。再说,小兰也长成了大姑娘,在人前注意讲面子了,再不让她娘去“跳神”了。小兰是个好姑娘,去年参加高考时,差几分没能上大学,便在桃花沟小学里代课,一边教书一边复习,准备今年再去考。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前年“严打”时,刘寡妇被镇里的干部叫了去,受了一次严肃地批评和教育。所以,刘寡妇基本上已经洗手了,但也没有否认自己的神通,要有人悄悄地问起来,她就说,“神仙”这些年去云游了,没有给她下指令,她也就没有任务了。说来也不知怪在哪儿,早已销声匿迹的封建迷信的东西,近来又像杂草似的从缝里洞里冒了出来,算命的、卜卦的、烧香的、拜佛的,又都粉墨登场了。并且还不是个别人,就连相当级别的人,也暗暗地出来凑热闹。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桃花沟的女人之青杏杨花卷》第七章(6)
大成听了事情的经过,眉头一皱,马上给虎子出了个好计策。虎子立即眉开眼笑,一溜烟似的跑去了。
大成大步流星地往村中走,很快就到了刘寡妇“跳神”的地方。
刘寡妇见虎子走了,忽然一下子又精神起来,继续边跳边唱:
桃花仙,住南山,
一年四季受香烟。
夏上瑶池去避暑,
秋游五岳会仙班,
冬上峨嵋论仙道,
春采桃花炼仙丹。
桃花泉是我的家,
桃花山是我的园。
昨夜仙童来报信,
有人胆敢犯仙山。
今施仙术惊众生,
且莫上当把土搬。
谁要听了我的令,
财运滚滚可通天。
哪个不听我的令,
天打雷霹不容宽。
……
刘寡妇正跳在兴头上,忽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刘寡妇一听那笑声,又扑腾倒在了地上,翻起白眼,嘴吐白沫。众人又不由得一惊,都低下头小声地祷告。大成大笑着,拨开了虔诚的人群,来到刘寡妇的身边,伸手在她的人中上,狠狠地掐了一下子。刘寡妇受不了那疼,一机灵便睁开了眼,但一看是大成,紧跟着又闭上了眼,嘴里呜呜啦啦的,谁也听不明白她说的啥。
大成故作虔诚地说:“刘玉兰,你到底是刘半仙,还是神通广大的‘桃花仙’?”刘寡妇指手画脚地说:“我乃桃花仙附体也!”
大成板着脸色说:“刚才大家都看见了,没想到神通广大、能降灾降难、又能送福送财的‘桃花仙’,竟受不住我这个凡夫俗子一指头,这神通岂不是太小了吗?我想再问问‘桃花仙’,要开山动土的就是我,你何时向我降灾呢?你最好是现在就显灵,让我马上变聋子或变瞎子,当着这村里的老少,也好显示一下你‘桃花仙’的本事呀。”
英子也上前插话说:“是啊,请问神通广大的‘桃花仙’,你能说出我今中午想吃啥饭吗?是吃米,还是吃面呢?”
围观的人先是一怔,接着发出了窃笑声。
刘寡妇嘴里咕噜了一阵,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眼前没报,时辰没到。我桃花仙专管命运祸福,不管凡间油盐酱醋。姑娘想吃啥想喝啥,还是问你自己吧。”
英子笑笑,说:“那好,既然大仙专管命运祸福,我想再问问‘桃花仙’,桃花沟刘玉兰的女儿黄小兰,今年能考上大学吗?”
刘寡妇一下子变蔫了。
恰在这时,虎子和小兰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有人小声说:“小兰来了,这下子看刘玉兰怎么办。”
刘寡妇忽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做了一个怪动作,发了声刺耳的尖叫:“时辰不早,我桃花仙去也!”便一阵风似的跑回了家。
围观的人,有的嬉笑,有的小声地嘀咕,眨眼间全都散去了。
大成站在原地,眼盯着刘寡妇家的大门口,好像有许多的问号,都聚集在了他的眉峰上。
英子瞧着大成,说:“咋啦,连这些事都不明白?这分明是有人唆使刘玉兰,让她在大伙儿面前装神弄鬼,想阻止我们修路嘛。哼,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套鬼把戏!这事亏得你将计就计,当场把她给揭穿了。唉,当时,我咋就没想到这法子?”
大成松开眉峰上的疙瘩,说:“我明白,这简直是太可笑了。我想的是应该如何进一步揭穿她的鬼把戏,让肮脏的东西彻底暴露出来,使群众受到更加深刻的教育。还有,最好使刘玉兰能彻底反省,再不搞迷信的东西,并且能站出来坦白事情的经过……”书包 网 bookbao8. 想看书来书包网
《桃花沟的女人之青杏杨花卷》第七章(7)
英子佩服地望了大成一眼,说:“啊,要是这样,刚才就不能让她走,要让她当着大伙儿的面,把这曲里拐弯的事情说清楚。不过,说不说也能猜得到,除了二毛子还有谁?”
大成说:“臭狗屎招儿,群众已经看清了‘桃花仙’真实的嘴脸,她的表演已经没有意义了。说到这儿,还多亏你的机智和聪明,用她的矛又把她的盾给戳穿了,让她在众人面前丢尽了丑。你咋想出来那绝招儿?”
英子说:“还不是跟你学的呗!”
这时,送小兰回家的虎子转了回来,朝大成和英子挤了下眼,说:“小兰自有治‘半仙’的办法,母女俩儿已经干起来了。走吧,我们去找二毛子。”
大成和英子相视一笑。
刘玉兰回到家里后,想到自己在众人面前丢的丑,就知道小兰回来后,一定会兴师问罪的。她现在对自己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女儿,越来越有点发怯了。因为,小兰可不像他哥的脾气,要是耍起性子来,可不是几句话就能哄住的。这事好像有点怪,黄九亮那样的老好人,生了个儿子是小好人,可女儿却是个倔强性。其实说起来也不怪,桃花沟不少人都知道,小兰和黄山本来就不是一个爹。这话,还得从刘玉兰年轻时说起。
当年,在贫穷落后的桃花沟,刘玉兰也算得上是个大美人,自然少不了招蜂引蝶惹*,跟她打情骂俏的男人多得是。开始,也许是黄九亮在家里,刘玉兰还不敢恁*,不过后来就不行了。这里有两个特殊的原因:一是在黄山刚满三岁时,黄九亮通过亲戚关系当上了煤矿的工人,把刘玉兰母子撇在了家,正值年轻的刘玉兰,自然免不了独守空房的寂寞;二是桃花沟有个长得白净又能说会道的刘二能,对刘玉兰死缠活缠的,使她再也守不住自己清白的大门,后来俩人就相好了。应该说,刘二能才是小兰的爹。按说桃花沟的规矩严,这种事一旦被发现,就要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