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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半、极内向的我变得活泼外向,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她看出来了,我外表看很羞怯,但其实不然。事实上,我喜欢人多。冯老师让我个性中不为人知的那部分得以重见天日。
她说:”郎朗,你一定不要害怕大声说出你的答案。你脑子很好使,声音也很洪亮。你一定要学会表达你心中知道的东西。”
在那个时候,除了音乐,我并不想表达任何东西。我害怕在其他孩子面前出丑。
冯老师告诉我:”郎朗,你是个聪明的男孩子。你得让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
我说:”我情愿什么都不说。”
”你没有选择。当我问你一个问题时,你得走到教室前面,面对全班同学回答。一开始也许你会感到不自在,但你会习惯的。你会做得好的。”
她没说错。她逼着我张嘴说话,在这过程中也向我证明我并没什么可以害怕的。很多答案我都知道,也可以清楚地陈述出来,我的同班同学也愿意听我的陈述。这样做的次数越多,我就越感到轻松自如。如果我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弹钢琴,那我也应该可以在公开场合上说话。
冯老师给学生干部分成三等:如果她颁给你一道杠,你就是一个小组长;两道杠,你就是课代表,分管音乐、数学、自然或作文等;三道杠,你就是班长了。我很自豪地在我的衣袖上带上了两道杠,因为我负责音乐。我们班演唱时我会伴奏,我还会挑选曲目,为学校表演。其他老师不支持我提前放学回家练琴,冯老师却鼓励我这样去做。
她有很深厚的中国文化修养。她教我们念唐诗和宋词。那些诗词表达了渴望和失落的情绪,它们的韵律在我听来就像音乐。它们和音乐有同样的力量,能给我鼓舞,让我激动。
冯老师常说:”每个人都有才能,你要做的就是去发现你的特殊才能是什么。”如果哪个同学把一幅画、一首诗,或什么特别的东西带到课上,她就会奖给那个同学额外的金色的星星。如果你跑得快,或是一名技巧娴熟的体操运动员,她也会给你类似的奖励。冯老师从不偏向哪个学生,每个学生都能从她那儿得到充分的关注和慈爱。而我对这两者都有如饥似渴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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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毛小狗(1)
<div style=”text-aliger”><span style=”margin-top: 8px; display: blobsp;<div style=”text-aliger”><div aliger”><img src=”cache.mars.sina..d/vipbook//chapterpic/5/39/source/chapter_f549b97caec698f887c9481c40a3bb24.jpg” style=”bht: #333333 1px solid; border-top: #333333 1px solid; border-left: #333333 1px solid; border-bottom: #333333 1px solid” ></div><span style=”margin-top: 8px; display: block”>金丝毛小狗就在我身后的窗台上</span></div></span></div>
我快六岁半的时候,父亲离开了空军文工团,加入了沈阳治安特警支队,负责沈阳娱乐场所集中地区的治安工作。父亲诚实、坚强、天不怕地不怕,干这个工作正合适。到了岗位上,他就配了一辆崭新的摩托车,发了一套漂亮的制服。我为他骄傲,但仍然怕他,他穿上制服后可能就更怕他了。他仍然从不说笑话,也不对我笑,除了”练琴”,也没话对我多说。在学音乐的时候,他总是细心观察我,像个老鹰,又像个警察,只等着我做了什么出格的事,马上就会过来惩罚我。
我们搬到了空军大院外面的一套简陋的公寓。母亲仍然保留着她接线员的工作,有了她,家里就不缺鲜花、植物,墙上就不缺好看的图画,我也就不缺钢琴来弹--我弹琴弹得时间太长,弹得太狠,结果弹断了很多踏板和琴弦。踏板和琴弦断了,弹起来就更有难度,但弹到了那个程度,我正需要挑战,让我继续向前走。
我的姥爷曾经对我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姥爷、太姥对我的幸福至关重要,因为他们是无条件、无节制地爱我。在中国,我们从小受到教育,要尊敬长辈。虽然没人给我正式地讲授过中国佛教传统,我还记得从前站在佛寺前,焚香许愿,烧叫做冥纸的纸钱,上面写着过世亲人的名字,以纪念他们的亡灵。大人教育我们,要慎终追远,不忘祖先,而我也是这样怀念我的爷爷、太姥、姥爷、姥姥的,他们的灵魂还在人世,还能给我带来智慧和爱。
一天下午,姥爷和我在看京戏。他指着电视对我说:”你对音乐的爱就是从这儿来的听听,咱们的音乐就是从这儿来的。”
那出戏拍得壮观极了:高亢、怪异、富有魔力的唱腔,华丽繁复的戏服,杂技般的动作,让人眼花缭乱的剑法,精彩的武术,应有尽有。剧情很复杂,说的是六朝旧闻,爱情故事。只有看字幕才能听懂,姥爷尽他所能为我讲解。我聚精会神地看,姥爷双臂搂着我,和我一起看。
他问我:”这故事是和音乐环环相扣的,你听得出来吗?”
我听到的是尖尖的嗓音时起时落,听起来像是在以一种极端戏剧化的方式说话。
”你听,故事推动音乐,音乐同时又在推动故事,你听出来了吗?”
”我听出来了,姥爷,我全都听出来了。”
和姥爷一起听音乐给了我自信,我能迎接所有的挑战,我不会让父亲失望。在我内心深处,我珍藏着姥爷给予我的信念。姥爷给予我的信念和父亲的不同:多了一份温存,少了一份评判。
我们搬家后过了一段时间,伊斯曼音乐学院的钢琴家们访问沈阳,朱教授和父亲陪着我上了他们开的一系列大师班的课。十二位不同的艺术家,十二堂相对独立的课,我一堂都没漏。我在朱教授那儿上课上了一个月后,我和她曾一起在###上观看了伟大的弗拉基米尔·霍洛维茨在莫斯科的现场演出,那是他睽别六十年后第一次返回他出生的国度。但这次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西方人演奏西方古典音乐。那也是我第一次听到爵士音乐。上课的学生平均年龄要比我大至少十岁,但我并不在乎。我坐在那儿细心聆听,努力体会每一位钢琴家倾注到演奏曲目里的强烈情感。我能感受到海顿的欢快、舒伯特的诗意、勃拉姆斯的深沉。一位钢琴家对课上的学生说:”要记住,当钢琴家很容易,你要做的只是挪动你的手指。但要当一名伟大的钢琴家,你必须使用你的智慧。”我把他的话一字不漏地记在纸上。大师班的活动深深地打动了我,活动结束后,我央求艺术家们给我签名。他们的中文翻译拦住了我,冲我吼到:”别缠着艺术家,他们不想受打扰。”但一位美国的钢琴家非常礼貌地朝我走来,冲我粲然一笑,并为我签了名。
我回过头去看当年的我,看到的是一个被他的母亲、姥爷太婆、叔叔阿姨们爱着、宠着的小孩子,风度文雅、略带羞涩,行为举止挺讨人喜欢。我也很热情,对周围的世界充满好奇。但同时,我已经深受中国高度竞争性的制度的影响。不管是音乐家、画家,还是数学家,只要那人显露出有天分的迹象,就会有人来排名次。竞赛让我着迷,让我陶醉。对我来说,最刺激的事莫过于在电视上看到中国足球队将球奋力踢进对方球队的球网里。我五岁的时候赢了我的第一次比赛,在我生命中第一次有人对我说,你是第一名,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所向无敌--我就是那个进了球的球员。如今,两年过后,我又想再一次进球。谁也拦不住我。获胜意意味着一切。无论是好是坏,那就是我的天性。
金丝毛小狗(2)
在我七岁时,我报名参加了我的第二次竞赛,不仅如此,我还得以从沈阳搭乘火车到太原去参赛,这让我兴奋不已。这是我头一回离开沈阳。父亲和我先搭夜班火车到北京,和其他竞赛选手会合。我们一起逛北京,爬长城,度过了美好的一天。接着我们又搭乘了一班夜班火车到太原。太原现在是个富有的城市,但那时整个城市还是灰蒙蒙、黑黢黢的。在途中,父亲向我解释我所面临的各种美好前景。
他说:”三等奖是一台电视机,但我们不需要电视机,你说是不是?”
”不需要。咱家有一台。”
”每家都有一台。二等奖是一架电子钢琴,但电子钢琴发音不自然,会让你定调定不准,弹起来和真的钢琴感觉一点也不样。所以,郎朗,你说,你是不是也不想要这么一个玩意儿呀?”
我说:”不想要。”
”但是一等奖还不错。一等奖是你唯一想要拿的奖。”
我说:”那是什么?”
”一架新钢琴。一架崭新的真正的钢琴。”
父亲当然是对的。我不喜欢我们家的钢琴。父母花了两千块钱买来的,相当于他们年收入的一半,但怎么说也还是架廉价、劣质的钢琴,如今踏板也坏了,琴键也破了,我练琴练得那么凶,它早已是摇摇欲坠了。想着可能有一架新钢琴,我兴奋起来。我想象着它平滑的琴键,光亮的琴身。一想到这儿,我下定决心,要一举夺冠,决不允许成功和我失之交臂。
一个七岁的小孩能有那么大的决心吗?可我当时确实有那样的决心。父亲向我担保,胜利是属于我的,他对我的信心让我自己也信心倍增。在上台前,他拍了拍我的背。我在评委面前鞠了躬,然后开始弹。
我准备了一首莫扎特,一首车尔尼,一首巴赫,还有一首叫做《红星闪闪》的中国曲子。我觉得那首曲子很合适,因为我一心一意要照亮整个赛场。
我弹得那么热情洋溢,那么有声有色,那么激情澎湃,我想我肯定能获奖。我听了其他参赛者的表演,觉得他们弹得没有我出色。我好像已经看到了一架新的钢琴立在沈阳家中,我想象自己坐在琴凳上,一等奖的奖杯就放在钢琴上。
颁布获奖名单时父亲和我坐在大礼堂的后排,礼堂里的气氛很紧张。三等奖给了一个女孩子。我松了口气--如果我得了三等奖,我就得搬回去一台一钱不值的电视机。评委接着念:”二等奖获得者是……”我用手堵住耳朵,让我的意志力阻止他说出我的名字。那台电子钢琴微弱的声响在我们家可占不了一席之地。评委念出了另一个男孩的名字。我坐得笔直,只等着一下子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冲上舞台,接受一等奖,还有人群中传来的热情的掌声。
评委主席念到:”一等奖获得者是……”
是谁呢?
刚开始我还以为他也许念错了我的名字。但是他没有。他念出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名字,一个男孩的名字,显然不是我的名字。
我没有拿到第一名。事实上,我没有拿到第四名,第五名,甚至第六名。我被甩在后面,拿了第七名。我无法理解,一下子哭了起来。我跑到评委跟前,嘶声大喊:”太不公平了!你们骗我!”
我父亲不得不过来拉住我。一个也没有获奖的女孩子摸摸我的肩膀,说:”没关系。我们拿了一个安慰奖。”安慰奖是一个金丝毛玩具小狗。
我把她的手撇到一边,说:&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