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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又红的眼睛又直了。
第一次进入义勇军内部劝降,摸到的就是赵文晖部。他蒙着眼罩,穿着长衫,手拿一把三弦琴,被义勇军推搡着,跌跌撞撞地来到赵文晖面前。义勇军为他摘去了蒙眼,边又红没有经历风雨的伤情目看到了赵文晖。他对着赵文晖直愣愣地看了半晌,内心非常失望。他一直把赵文晖想象成羽扇纶巾的诸葛亮,又想象成白衣白马的唐朝小将薛丁山,一腔的抗日理想都寄托到了赵文晖身上。可眼前的赵文晖却面色青黄憔悴,身边的义勇军个个衣衫褴褛,穿得像个叫花子,这样的装备怎么打得过日本人?他下意识地扔了手里的三弦琴,心里的天平真切地偏向了日本人……
《寂静的鸭绿江》35(1)
九住从县公安大队花红峪小队提升到花红峪保甲队任中队长,九一八事变后,保甲中队被日本人收编,他暂时温饱安稳的生活迅即被枪林弹雨抵消了,保甲中队要直接对义勇军作战。
为了避免和抗日部队发生冲突,九住以剿匪的名义把队伍拉进深山休整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九住吃着山珍野味,养得身宽体阔,马也肥得毛色油亮,可是他心里的苦闷却越来越浓厚了。
在山里,他遭遇了一支抗日部队。
那天,传令兵给他送来了鸭绿江“剿匪”总司令张五更的指令,命令他迅速集合队伍,翻过山梁赶到邻县的茂林村,*一支正待经过那里的抗日部队。
九住集合了人马,受命前往。刚刚埋伏好,定睛一看,却见路过这里的抗日部队原来是他在县公安大队时的同僚汤大眼儿。当年他和九住同任小队长,熟得勾肩搭背,九住还在汤大眼儿丈人家吃过饭。九住惊出一身冷汗,呸呸地吐了几口唾沫,心里说“好险!”忙嘱咐手下人不许开枪,自己跳上山冈高兴地喊:“汤大眼儿!嘿!”心里嘀咕道:“好个大眼灯,你要是不遇着我,今儿个非见阎王不可!”九住手下的弟兄见队长站在山上冲山下的抗日部队有说有笑,立时松弛下来,一个个从掩体后面直起身子。双方部队的战士不用费劲就在对方的队伍里发现了自己的亲戚和同乡,立时欢呼着扑上去,彼此搂抱在了一起。
汤大眼儿原以为这里山深林密,十分安全,想不到这里还有伏兵,紧张得龇牙瞪眼。汤大眼儿的眼睛果然大,全身紧张时,一双大泡眼在眼眶子里咣当咣当直骨碌,像鸡蛋放在酒碗里。一见是九住,汤大眼儿收起惊悚,长长嘘了一口气,咧开厚厚的嘴唇子乐了:“张橡根,今天我好命啊!”说着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四下察看一番说:“这阵势,咱想跑也没法跑,要打,枪里还没多少子弹。”九住也替他后怕,如果是日军埋伏在这条山冈上,汤大眼儿这支队伍就算完蛋了。
两人亲热地找个石头坐下去,互相通报着九一八事变后的生活变化和谋生去向。汤大眼儿絮絮叨叨把他九一八事变后如何参加抗联,如何受伤挂彩如数家珍地告诉了九住,忽然话头一转,怨怨地扫了九住一眼说:“咱在一块堆儿时我觉得你是个明白人,你怎么能给日本人干?”
九住打趣说:“我要是不给日本人干今天你还活得了?”心里却苦苦的,有一种非常不舒畅的感觉。
汤大眼儿说:“中国人跟着日本人干,怎么说都不是个活命的办法。你说日本人在这旮能待长?有眼力的人都说,小日本在中国是待不长的,他一走,抱他大腿那些人怎么办?”九住深深叹一口气,他也不知自己日后的出路在哪里,他非常向往从前鹿染撒贝的生活,幻想着和灵芝过着“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自在日子,可是现在他却一步步走向这种生活的反面。
汤大眼儿见九住不说话,就像往常那样大嘴一咧损他说:“日本人很信任你?你想给日本人舔腚是不是?”
九住自嘲一笑:“信任我?日本人对谁都不相信。你看他对你客客气气的,可是说翻脸就翻脸。我想给他舔腚,可人家倒嫌我舌头涩呢!”这是他最深的感触,日本人虽然对他很客气,但他看到清原脑后还长着一双眼睛,这双眼冷冷的,冒着凉气,在暗处静静地观察着每一个中国人,让人心情压抑。
汤大眼儿说:“你既知道这个,还跟他干?干脆反了得了,强似受窝囊气!”
九住含糊说:“这个,这个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汤大眼儿理解说:“你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好了,派人说一声,我帮你,引荐你认识抗联的杨军长。”
汤大眼儿要继续赶路了。九住给了汤大眼儿一些子弹。汤大眼儿立刻眉开眼笑,仿佛饥民扑到粮仓上,迫不及待地开了箱子。果然,他看到的是金灿灿的子弹,愣了半天,就像一个衰弱的病人看到了灵药,眼睛瞬间放出光辉,紧紧拥抱着九住,说:“嘿!张橡根,够朋友!你给了我子弹,我给你什么呢?干脆我给你几条破枪,还有五匹瘦马,它们个个老得打不了仗了,杀了还不忍心,带着还是个累赘,正好你牵回去交差得了!”
《寂静的鸭绿江》35(2)
汤大眼儿让一个战士牵来瘦马,送来机关失灵的步枪,九住让弟兄们站在山岗上放空枪。一阵激烈的枪声响过,夹杂着厮杀时的喊声,眼见汤大眼儿的部队走远了,九住才收了兵。
当晚,九住对日本人说自己打了胜仗,牵着缴获的战马和步枪回到了花红峪镇。
白木兰听说九住回来,早已梳洗妥当,乌黑的头发上抹了刨花油,腮上擦了胭脂,对着镜子再用木梳勾下几缕刘海。嫌刘海不齐,又拿剪子铰了一铰。左照右照认为没什么疏漏,才上房前抱了柴火,刷锅、和面、打饼。
白木兰手脚麻利地打好了饼,天擦黑了,可是九住还是没进家门。白木兰的两个孩子围着烙饼,像馋猫围着鱼,转过去,又转回来。白木兰悄悄地哄着他们说:“这是给你爹的,你爹吃剩了再给你们吃噢……”
疙瘩看着装油饼的泥盆说:“他是张队长,不是我爹!”
丫蛋儿也含着手指期期艾艾说:“妈,他不是我爹呀,我爹是小炉匠。”
白木兰抬手给两个孩子一人一巴掌说:“你们跟小炉匠要饼吃去吧!那个短命的,一辈子也没挣出一张饼来!”
疙瘩瞪着小炉匠一样的眼睛,梗着脖子说:“挣不出饼来他也是我爹!”
白木兰待要再打,忽然怕冷一样哆嗦起来,四下里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对疙瘩说:“你怎么这样不懂事?是不是亲爹咱现在可正靠着他呀!这个世道咱娘儿仨没个挡风的怎么行?你爹好,可是他别死呀!”说着眼圈儿红了,疙瘩和丫蛋儿看着白木兰的眼睛,老实下来,不要饼了。
白木兰顽强地折腾着。烙好了饼,怕饼凉了,她把油饼放进泥盆里,放泥盆里不放心,又把泥盆包上棉被放到热炕头上。腔子里燃烧的烈火已经把白木兰的心给烧焦了,她一遍遍到大门外面去看。街上人来人往,却没有她盼望的那个人的影子,到了最后,她化为了灰烬,无力地坐在炕沿上,一颗心又酸又冷,又急又怕。孩子们都睡了,白木兰还直挺挺地坐在黑暗中。
夜半时分,九住才一身酒气地回来。白木兰忘记了心里的哀怨,门一开,就把火热的身子投过去。对面的身子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应和着她的热情,而是又僵又冷。白木兰抬头刚要娇怨他回来得这么晚,脸对脸地站着,中间隔着一缕月光,却瞅见九住阴沉着脸,忙把一腔的嗔怨相思都咽了回去。擎一根麻秆儿到灶前引了火,点亮了油灯,九住刚在炕沿上坐下去,白木兰已经手脚麻利地端来了洗脚水,随即,一条擦脚巾搭在了炕沿上。
油灯的光焰使屋子里的黑暗像一块猪油一样悄悄融化了,每样家具都仿佛雨天生了毛,隔着摇曳的灯火看过去,虚虚地镀着茸茸的一层红绿毛边。影子投在墙上,软软的,雾魅魅的,像演着驴皮影。白木兰就在这雾一样的灯光里变作一只蛾子,围着九住,在他身前身后轻声嘘寒问暖。娇柔的声浪小虫子一样在九住心尖儿上慢慢地爬,九住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叹了口气开始说话:“水再热点儿!”白木兰“嗳”了一声,急忙到厨房舀水。厨房黑洞洞,白木兰抚着胸口长长吐气。她已经确认九住并非去见了灵芝,最有可能的是他们打了败仗。白木兰最怕九住去见灵芝,至于他打不打败仗,只要人活着回来就好。白木兰对着黑影悄悄地笑了。
九住洗过了脚,才认真地抬眼看了看白木兰。只见白木兰背对着灯光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像只阳春的野鸡,浑身散发着暧昧的气息,瞅着他,脸上是骚情难抑的笑靥……她的一双乌眉吊梢眼,眼梢斜斜上翘,仿佛有人站在背后捏着她的太阳穴往上拽。长脸儿有些寡白,细看像即将凋谢的白花,但是毕竟比白花多了一点血色——白木兰每天都把大门外的对子撕下来一小片,拿舌尖点湿了,润出红色,涂到嘴唇上……无论从哪个侧面看,都不能不承认白木兰有一种风情——薄命的风情。九住眨眨眼,这张脸又切换成了灵芝。灵芝的嘴角微微上翘,一张脸红润圆实,像一朵大大的牡丹花,一双眼睛灵动起来,像花上熠熠于飞的黑蝴蝶。然而现在灵芝是虚的,白木兰是实的;灵芝是怅惘中贴心贴肝的疼,白木兰是不疼不痒只管解渴的小甜冰块儿。
《寂静的鸭绿江》35(3)
九住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沾过女人的身体了,他看了白木兰一阵,立即像第一次在集上看到她那样,勇猛的身体里渐渐充满了原始的欲望,他在心里把灵芝像一幅画那样卷起来,擦脚巾狠狠一扔,蹬上炕去。他再也不要想那些让人昏头涨脑的事了,时代的残酷和生命的稍纵即逝,使他不由自主地加倍疯狂和及时行乐。九住迅速解开皮带,松了腿绑,三下两下把自己剥个精赤条条,犹如鲶鱼“哧溜”钻到石板下。他一进了被窝,就比鲶鱼更加懂行地捉住了白木兰,一双手划水一样忙碌着,在黑暗中听着白木兰痒滋滋,腻嗒嗒的笑,心里的欲望愈加不可遏制。白木兰故意挣脱了九住,笑着缩进了被子里,九住蛟龙入水一样跟进去;白木兰跳到岸上,他又虾兵蟹将一样舞着五爪叉到岸上把她捉回去。几个回合,白木兰没了气力,一身的美肉乱颤,嘴里含了糖一样只管哧哧地笑。这笑声让人受不住,仿佛一根毛刷,刷得人每根神经都要痒跳起来。九住浑身亢奋,摸黑朝着笑声扑过去,笑声又波浪一样跳到另一处。九住愈加不服,跳起来,三下两下骑到浪尖儿上。白木兰一边笑一边在九住身下作势挣扎,九住身下不稳,便龙卷风一样跳下来,猛地揭了被子,把她倒了个凤,夯实,白木兰好受的叫声和嘁嘁嚓嚓的耳语顿时从他的汗毛孔里渗进去了……
九住狠狠地折腾了半天,才打铁一样大汗淋漓,从白木兰身上跌落下来。
两个人落到黑暗里都汗溻溻的不说话。
凉爽的风从湿漉漉的皮肤上拂过去,刮了痧一样,通身都是舒爽的。九住痛痛快快地在瑶池里游弋过后,内心的热度渐渐消退,很想伸手把白木兰揽进怀里,可是每次完事,他都发现心和手都懒怠得很,是内心深处的疲惫和索然阻止着他的热情。九住很恼火,不明白为什么奋力求索,却依然都找不到和灵芝在一起时那番痛心快肺的感觉?本该无猜的乐事,他却明显感觉到了白木兰的讨好和迎合,这种感觉仿佛一只山蚂蚱站在鞋子上,亲痒不到脚趾,所以无论他和她怎样快乐,生出的总是深深的隔膜和不甘,让人更加焦渴,可见女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停了停,九住再一次跳起来,一个滚翻,灵巧地骑跨到白木兰身上,白木兰吃惊地说:“呀!你诈尸了?”身体却热烈地迎合,狂热地搂紧九住的脖子,一边跟他亲嘴一边虚意说:“他爹!你把力气用光了,明早拉不开枪栓可怎么办?”九住心里别扭了一下,他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个“他爹!”他是谁的爹?分明是养着两个狼崽子!他们瞪着白眼看他时,完全是一副无情无义的样子,可是现在,他顾不得跟她絮聒。他心里狠狠地激发着自己,咬肌鼓了个大疙瘩,嘴里像含着一块石头,一边忙自己,一边忙着白木兰,浑身使足了劲儿。
白木兰快乐起来,捏着喉咙的叫声像小羊羔一样娇柔,可是这娇柔的叫声并没有填满九住心里的空虚,没有给他想往的那种贴心贴肝。九住更加拼命用力,可是他的力气却被一种说不清的内容涣散了,越是用力,心里越空,感觉上总是不对劲,几乎十次有八次是这样。九住不由得焦虑起来,脸上的汗水小河一样流淌下来。白木兰在身*贴地为他擦着,小声劝他:“他爹!累了你就歇一会儿,身子骨要紧哪!”九住真的累了,停下来,张口喘气。突然,他大力士一样,双手一舞,就把白木兰翻扣过去。白木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