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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喜欢的事儿哪怕微不足道,我也要认真对待,这是我的快乐。再比如我的衣着——他最喜欢什么颜色?我要尽我的能力,件件事情办得让他称心如意。”
  这些话莫莉听得很高兴,她开始觉得,说到底,父亲也许真的为他自己办了件好事。如果她能为他的新的幸福出力,她就该义不容辞地也出一份力。于是她自觉自愿地考虑起来,看吉布森先生有哪些愿望,有哪些爱好,还仔细回想家里有哪些事最惹他心烦。
  “我觉得,”她说道,”爸爸在很多事情上并不挑剔。不过我认为,我们要是不把正餐按时准备好——就是说他一进门饭不现成的话——他就会烦躁不安,这比任何一件事都容易烦他。你知道的,他经常骑马出远门巡诊,回来又要接着出另一趟远门,他只有半个钟头——有时候只有一刻钟——在家里吃正餐。”
  “谢谢你,我的好宝贝。按时!对,这在一个家里是件大事情。这正是我在阿什科姆不得不要求我那些年轻小姐们必须做到的事情。难怪可怜的吉布森先生不开心,原来他吃不上一口现成的饭,还累死累活地在外面跑!”
  “爸爸吃什么倒不讲究,只要现成就行。厨娘没饭可上,只端来面包加奶酪,他也吃。”
  “面包加奶酪!吉布森先生吃奶酪?”
  “是呀,他非常爱吃奶酪,”莫莉说道,不懂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他要是太累不想吃饭时,就吃烤奶酪。”
  “噢!不过,我说亲爱的,咱们必须改变他这种吃法。我不愿意想着你父亲吃奶酪的事,奶酪是种粗东西,味道又难闻。我们必须给他找个能煎蛋饼或能做讲究饭菜的厨娘。奶酪只适合粗人吃。”
  “爸爸很爱吃的,”莫莉坚持说。
  “噢!不过我们要治治他这个毛病。我受不了奶酪的气味,我敢肯定他也不至于要惹恼我。”
  莫莉沉默了。她发现说她父亲喜欢什么或不喜欢什幺时说得太细是不行的。她最好还是把这些事情留给柯克帕特里克太太,让她自个儿去琢磨。这一阵停顿好不难受,两人各自都在想方设法看能找点什么谈得拢的话题说说。终于莫莉先说了。”请说说吧!我非常想听听辛西娅——你女儿的情况。”
  “对,就叫她辛西娅。是个漂亮名字,对不对?辛西娅·柯克帕里克。不过,还是不如我的闺名西娅辛·克莱尔漂亮。当年大家都说这个名字配我真是妙极了。我一定给你看看一位先生用我的名字作成的一首离合诗1,他那时在部队上当中尉。啊!咱俩一定会有许多共同语言的,我看没问题!”
  1 几行诗句头一个词的首字母或最后一个词的尾字母能组合成词的一种诗体。
  “不是要说辛西娅吗?”
  “噢,对!要说辛西娅。你想了解什么情况,我亲爱的?”
  “爸爸说过她将和我们一起过!她什么时候来?”
  “啊,你慈祥的父亲怎么这么可爱!我本来对辛西娅的前途没做什么打算,只考虑叫她完成学业后就独立谋生,去做家庭教师。她从小就培养起了独立精神,这对她大有益处。不过善良可亲的吉布森先生不愿意听任她独立谋生的话。他昨天说辛西娅毕业后必须和我们一块儿过。”
  “她什么时候毕业?”
  “她上的是两年制。我看怎么也得到明年夏季才能让她回来。她一边学法语,一边教英语。明年夏天就一定叫她回来,那时候我们家岂不是一曲小小的幸福四重奏?”
  “希望如此,”莫莉说道,”不过,她是要回来参加婚礼的,对吧?”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因为她不知道柯克帕特里克太太究竟喜欢不喜欢提及她的婚事。
  “你父亲倒是请求叫她回来,但我们必须再行斟酌,然后决定。来一趟光路费就是一笔大花销!”
  “她长得像你吗?我真想见见她。”
  “她长得非常漂亮,大家都这么说。就皮肤鲜亮这一点而论——也许真有几分我当年的风采。不过,我倒喜欢黑头发、有点外国味的美人儿——最喜欢眼前这一位。”说着便摸摸莫莉的头发,一往深情地看着她。
  “亲爱的辛西娅——她又聪明又有学问是吗?”莫莉问道,有点担心,生怕得到的回答把她和柯克帕特里克小姐之间的距离拉得太大。”
  “她理应如此。我掏了不知多少钱,让她受教于最好的老师。不过你用不了多久就会见到她,现在我们恐怕必须去卡姆纳夫人那里。我拉着你只陪我一个当然叫我很开心,但我知道卡姆纳夫人这会儿正盼着我们。她管得宽,很想见你——我未来的女儿,她就是这么叫你的。”
  莫莉跟着柯克帕特里克太太进了那间上午用的起居室,卡姆纳夫人正坐在里面——有点儿气恼,因为克莱尔今天比平时梳洗得早,却没有本能地把时间提前了的这桩事牢记在心,因此没在一刻钟以前把吉布森小姐领来叫她审查。一个病后渐愈的人日子不好打发,每一件小事情都会觉得是大事一桩。就在这同一间屋里,要是莫莉到的时间早一点儿的话,她本该听到恩宠的欣赏话儿,现在却只得迎接批评话。卡姆纳夫人的个性特点她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她要见的和要见她的是一位真正的伯爵夫人,不仅如此,她还是大名鼎鼎的霍林福德的伯爵夫人。
  柯克帕特里克太太牵着她的手领她去见卡姆纳夫人,引见她时说道:”我的小宝贝女儿,卡姆纳夫人!”
  “现在,克莱尔,别让我听废话。她还不是你女儿,也许永远不会是——我相信,我听说过的订婚之约有三分之一都成不了的。吉布森小姐,看在你父亲份上,我很高兴见你。等我对你比较了解后,希望能叫我看得起你本人。”
  莫莉打心眼里盼望别让这位表情严厉的老太太进一步了解她。老太太在安乐椅里坐得笔直,准备去散步,这么直挺挺的坐姿反而使她的态度显得更为生硬。幸而卡姆纳夫人把莫莉的沉默不语误认为是毕恭毕敬,便在审查小停了一阵儿后又接着往下说。
  “对,对,我喜欢她的样子,克莱尔。你可以造就造就她。亲爱的,在你长大成人的关键时刻,身边经常有个培养过好几位年轻优秀人才的夫人,这是你的一大优势。我要告诉你怎么做,克莱尔!”一个念头突然涌上心来”你和她必须进一步熟悉起来,你们眼下互相一点都不了解。你就等到圣诞节再完婚吧。还有比这更妙的主意,那便是叫她跟你返回阿什科姆!那样她就和你形影不离,还就势能叫你的那些年轻人陪伴她,这对一个独生孩子来说是好事一桩!真是个妙主意,真高兴我想到了它!”
  现在实在难说卡姆纳夫人的两个听话人中间,在听了叫老太太如此着迷的妙主意后,哪一个更为心情沮丧。柯克帕特里克太太决不情愿还没结婚就先拖上一个继女。要是莫莉过去和她一起住,那就得告别那许许多多隐蔽进行的节俭小动作,更为严重的是,得告别那许许多多的小嗜好。其实那些小嗜好本身并非邪恶,可是柯克帕特里克太太的生活经历却使她把那些小嗜好当不能暴露的短处看待。比如那本从阿什科姆流动图书馆借来的热闹小说,又旧又脏,她便用一把剪刀来翻书页:那把长躺椅,她在自己家里可以随时躺在上头,虽然现在当着卡姆纳夫人的面她坐得笔挺端直;还有那可口的小菜,简单清淡,带点辣味,自个儿独进晚餐时拿出来品尝;——如果照卡姆纳夫人的计划办,叫莫莉来当她的学生,或当与她同住的特别寄宿生,或当客人,不论当哪一样,她那些小嗜好和其它类似的许多快活事情就不得不放弃。克莱尔发自本能地决定了一件事——其实是两件事:在米迦勒节完婚,不要莫莉住在阿什科姆。不过她仍然满面春风地微笑着,仿佛刚才提出的计划是世上最迷人的方案,其实这时候她那不中用的脑袋正在绞尽脑汁地搜寻解救之策,看能不能找点理由或借口,等会儿能马上派用场。倒是莫莉解了她的围。一听从她嘴唇间进出来的话,也不知她们三个中哪一个更为吃惊。她并非成心要那么说,但她胸口涌动着许多话,没等明白过来自己是怎么想的,便听见自个儿说开了:
  我觉得这主意一点都不好。我是说,老夫人,这个主意我很不喜欢。它会把我和爸爸分开,眼看着剩下没几个月时间了。我会喜欢你的,”她说着已泪水盈眶,转向柯克帕特里克太太,把一只手放进她未来继母的手中,做了个最亲切、最信任的动作。”我要下功夫敬爱你,竭尽全力让你幸福,但你千万别带我走,别让我在这最后一点点能陪伴他的时间里离开他。”
  柯克帕特里克太太抚摸着那只如此亲切而又信任地放在她手中的手,很感激这姑娘对卡姆纳夫人的计划直言顶撞。不过,克莱尔是决不肯自己发言支持莫莉的,她要等卡姆纳夫人发话,察言观色后再看。倒是莫莉这短短一番话中好像有点什么名堂,要不就是她直言不讳的态度中有股气势,使正在生气的卡姆纳夫人听了不但没有火上加油,反而被逗乐了。这也许是多少天来她一直困在奉承话堆里,懒得再听好话的缘故。
  她戴上眼镜,先不说话,看看她们俩,然后才说:”吓坏人r,年轻小姐!我说克莱尔呀,可有你吃的苦头了!无论如何她说得大有道理。像她这个年龄的姑娘,来个继母夹在她和她父亲中间,肯定很不协调,不管有个继母终归对她有什么好处。”
  莫莉都觉得她可以和这位古板的老伯爵夫人交朋友了,因为她能明智对待自己提出的计划,足见可交。可是她又新添了为他人着想的愿望,便担心柯克帕特里克太太伤了自尊。就表面现象来看,她无须担心,因为微笑仍然挂在那位太太小巧玲珑的红润嘴唇上,那只手的轻柔抚摸一刻也没停。卡姆纳夫人越看莫莉便越对她感兴趣,她的目光透过金边眼镜定在她身上。她开始了一种问答式谈话,实际上是一连串直截了当的问题。这样的问题对地位在伯爵夫人之下的女士们来说,不可能说问就问,不过老太太现在问也没什么恶意。
  “你十六了,是不是?”
  “不是,我十七了。我的生日刚过三星期。”
  “依我看,十六十七还不是一回事。上过学吗?”
  “没有,从来没上过!我知道的事情全足是尔小姐教我的。”
  哼!这么说艾尔小姐是你的家庭教师了?想不到你父亲还能请得起家庭教师。不过,他自己的事情他理应最清楚。”
  “那当然,夫人,”莫莉答道,有点过分敏感,她听不得任何说他父亲不行的话。
  “你说,‘那当然’!好像人人都最清楚自个儿的事,没什么稀奇似的。你还太年轻,吉布森小姐——太年轻。不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你就会明白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既然你有家庭教师,莫非你学了音乐,学了天文地理,学了法语和其他功课?我还从没听说过这种荒唐事!”她说着说着突然来了气。”一个独生女儿!有半打孩子的话,请个家庭教师兴许还有点道理。”
  莫莉没作声,不过这是强忍着才没说话。柯克帕里克太太比任何时候更为坚定不移地抚摸着莫莉的手,希望以此充分表示和她想的一个样,免得莫莉一个不慎说漏了嘴。可是她的爱抚已经叫莫莉厌烦起来,只觉得紧张难受。她从柯克帕里克太太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明明白白地表示出有点不耐烦。
  正在这个时候佣人通报说吉布森先生驾到。对保持融洽的气氛来说,也许可以算是一种幸运。说来也够怪的。一伙人在一起,不论全是男人或全是女人,只要加进来一个异性,就会化解那些小小的纠纷,平息情绪上的波动。眼下正是这种情形。吉布森先生一进来,老夫人便摘下眼镜,舒展眉头。柯克帕里克太太一使劲恰到好处地红了一下脸,莫莉高兴得满面红光,白牙齿和一对漂亮的酒窝闪现出来,像青山绿水艳阳天那么好看。
  寒暄几句后,老夫人自然得和医生私下商谈,莫莉便和她未来的继母到各个花园里去闲逛,两人相互搂着对方的腰,要么就手牵着手,像两个天真幼稚的孩子一般。在这些亲切举动中,柯克帕特里克太太是主动的,莫莉是被动的,心里老觉得不习惯,难为情。她有那种很特别的谦恭的内向性格,这样性格的人在感情没有向爱抚她的人敞开时便受到爱抚时,就只会觉得难受。
  接下来便早早吃了正餐。卡姆纳夫人还不能出门,只好困在自己屋里安安静静地用餐。吃饭期间莫莉有一两次脑海闪过这样的想法:柯克帕特里克太太不论是明言直说还是弦外有音,都故作多情之状,分明是叫众仆人知晓她和吉布森先生是中年相爱,她父亲却根本不喜欢一旁伺候的仆人们这样看待他。他竭力把谈话中的每一点言晴色彩统统抹去,要谈只就事论事。柯克帕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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