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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两句。”
  “怎么说的?”他问道。
  “这个嘛,你正在说什么,尼科尔斯医生说:‘他要是得了脉动瘤,就没几天可活了。’”
  “嗯。还有吗?”
  “有。你说:‘我希望上帝保佑我搞错了。不过我认为,是有相当明显的症状表明那是病。’”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谈奥斯本·哈姆利?”他问道。这也许是故布迷魂阵。不过她一见他也降到了和自己一样耍诡计的水平,胆子便壮了起来,说话的声调也和刚才一直吓得战战兢兢的样子不同了。
  “哟!这我知道。我开始听之前就听到你们两个都提到了这个名字。”
  “这么说你承认你是有意听的?”
  “对,”她犹豫片刻说道。
  “请问你是怎么把说道的病名记得如此准确的?”
  “这是因为我去了——我说你别生气,我真的看不出我做的事有什么不好——”
  “行啦,别拿生气打岔。你去了——”
  “去了诊所,查了出来。我难道不能查?”
  吉布森先生没有回答——没有看她。他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双唇紧闭。终于他打起精神,叹口气,说道:
  “好吧!我看谁发的面谁就烤吧。”
  “我不懂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一撇嘴说道。
  “可能不懂,”他答道,“我想你正是那次听了我们的谈话后这才改变了你对罗杰·哈姆利的态度?我注意到了你近来待他比过去好得多了。”
  “如果你的意思是我已经像喜欢奥斯本一样喜欢罗杰,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不,就算他向辛西娅求了婚,要当我的女婿了,我也不把他和奥斯本一样看待。”
  “让我把事情前后串一串。你无意间听到了——我打算承认当时我们说的是奥斯本,不过有些话我以后再说——于是,如果我理解得对的话,你就改变了对罗杰的态度,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欢迎他来这个家,把他当哈姆利家业最有可能的继承人看待?”
  “我不明白你说‘最有可能’是什么意思。”
  “那就去诊所里找词典查查,”他说道,谈话以来第一次发了脾气。
  “我知道,”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罗杰看上了辛西娅,谁一见都会明白。可罗杰不是长子,又没有职业,除了奖学金外一无所有,所以我认为应该给他泼泼冷水为好,谁只要有一丁点儿常识都会这么想的。再说我也没从没见过这么蠢笨粗俗的家伙——我是说,还是所谓的‘郡中世家’呢。”
  “当心点。你等会一想到他有朝一日将继承哈姆利家业时就得后悔说了错话。”
  “不,我不后悔,”她说道,没察觉出他的真实意图,“你生气时因为罗杰爱上的不是莫莉,则我就认为对我那个没有父亲的姑娘很不公正,很不公平。我敢说我从来都是努力为莫莉的终身大事操心,如同她的亲妈一样。”
  吉布森先生对这份罪名毫不在意,根本不予理睬。他又回到在他看来更为重要的事上。
  “我想搞清楚的是这么一点:你是不是因为无意间听到了我和尼科尔斯医生的专业谈话内容,这才改变了你对罗杰的态度的?你是不是从我们的谈话中猜测到罗杰很有可能继承哈姆利家业,以此为条件,从此赞成他追求辛西娅的?”
  “我看我是这样的,”她愠怒地说道,“我那么做了,也看不出有何害处,何必把我像放在证人席上一般盘问来盘问去的。他在你们那场谈话之前就爱上了辛西娅,她也非常喜欢他。我可不做阻止真正爱情的事。为娘的不能抓住一切偶然机会为她的孩子谋利益,你说叫她怎么显示爱心?辛西娅要是爱情上受挫,她会气死的。她可怜的父亲当年害的就是肺病。”
  “你难道不知道一切医务谈话都是保密的?我行医过程中了解到得秘密如果泄露出去,那将可能是我最大的耻辱。”
  “知道,你当然不可泄露。”
  “那好!你这不是方方面面都和我一件一致吗?你一旦干下耻辱之事,必定连累我名誉受损。如果说我泄露医疗秘密是极其可耻的,那么再拿已知的秘密做交易又算什么呢?”
  他努力做到耐着性子,可是事情实在气得他忍受不住。
  “我不懂你说做交易是什么意思。拿女儿的感情做交易,那是我决不会干的事。我还以为能让辛西娅嫁了个好人家,卸了你的责任,你该高兴才是呢。”
  吉布森先生站起来,手插在衣袋里满屋走动。有一两次他开始说话,却又心烦意乱地停住不往下说。
  “我不知道该对你怎么说,”他终于又说了,“你不是不能就是不肯明白我的意思。辛西娅住这儿,我高兴得很。我也真心诚意地欢迎她,衷心希望她和我自己的女儿一样把这个家当自个儿的家看待。我要是再这么蠢,今后就得留神我家门户,各处上双锁。算了,这事就算过去了。我吸取教训,尽可能防止今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现在让我们听听当前事态。”
  “我想我不能告诉你任何情况。那也是秘密,和你的神秘事一样不可说。”
  “很好。你已经说得够多了,我可以看着办,该怎么办酒一定怎么办。正好是几天前我答应过老乡绅,要是怀疑他的两个儿子和我家的两个姑娘之间有任何苗头,就告诉他——比如恋爱或感情纠缠什么的,要是订婚就严重得多了。”
  “可这不是订婚。他不肯把事情搞成订婚。你要是肯听我说,我可以全告诉你。只是我希望你千万别去告诉老乡绅,别见人就说。辛西娅求情说不让这事传出去。都怪我倒霉,生性坦直,自找麻烦。我总不能对我心爱的人也保密吧。”
  “我必须告诉老乡绅。别人我一概不提就是了。你无意间听到了你要听的事,又从不对我说起,你觉得这与生性坦直协调吗?假如你对我说一声,我就会告诉你尼科尔斯医生的意见绝对跟我相反,他认为我代表奥斯本向他请教的病情只是暂时的身心失调。尼科尔斯医生也会告诉你奥斯本可以喝任何人一样生活,结婚,生儿育女。”
  如果说吉布森先生是用了点技巧故意这么说,好掩盖他自己对奥斯本病症的看法的话,吉布森太太也没有足够的警觉看出来。她很扫兴,吉布森见她扫兴反而高兴。这使得他多少恢复了平时那种情绪。
  “让我们再看一遍这场不幸,我看你认为这事是场不幸吧,”他说。
  “不,不完全是不行,”她说,“当然话说回来,我假如知道尼科尔斯医生的意见的话,”她吞吞吐吐地说。
  “你明明知道问我更方便,”他板着脸说,“现在辛西娅婚也订了。”
  “没订婚,我早对你说了。他不许把这事看作订婚约束她。”
  “那好,就算是和一个二十三岁的小伙子有恋爱纠葛吧。小伙子一无所有,只有一份奖学金,还有一个继承一份负债累累的家业的机会。他甚至没个职业,还出国两年,我明天必须过去把情况全告诉他父亲。”
  “啊,亲爱的,求你对他说一声,这事他要是不喜欢,只提提意见就算了。”
  “我看没有辛西娅配合你的戏也演不成。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辛西娅在这件事上自有主张,而且相当决断。”
  “哦,我认为她并不非常喜欢他。她不是个老往情网里掉的人,遇事情也不认认真真地往心里去。不过当然啦,谁也不会猝然作决定。两年不照面也好,要吹有的是时间。”
  “可是前一阵儿我们还受到威胁,说辛西娅要是爱情上受挫折,就会犯肺病早死。”
  “哟,你这亲爱的人儿,怎么把我的胡言乱语都记住了!事情可能是那样。你知道我可怜的亲人柯克帕特里克先生害的是肺病,辛西娅有可能继承下来,遇上大悲痛就有可能引发潜伏的种子。我时常这么担心。不过这恐怕不大可能吧,因为我认为她遇事并不认认真真地往心里去。”
  “那么我就更自由了,如果老乡绅反对,我可以代表辛西娅吹了此事?”
  可怜的吉布森太太为难起来,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不行!”她终于说道,“我们不能吹。我相信辛西娅也不会吹,尤其是当她想到别人在替她做主,就更不会吹了。再说他倒是真的很爱她。他要是处在奥斯本的地位上该多好啊。”
  “要我告诉你该怎么做吗?”吉布森先生真心诚意地说,“不管这事多么有可能受人撮合,总归还是两个年轻人相爱吧。一个是少见的优秀小伙子,另一个是漂亮活泼、人见人爱的姑娘。小伙子的父亲必须得知此事。极有可能他会勃然大怒,不同意,因为只要牵扯到钱,这门婚姻毫无疑问是草率行事。不过让他们别散伙,耐心坚持,年轻姑娘见合适的就成,不必等到更好的机会。我只盼望莫莉能交上好运,也遇上个辛西娅这样的机会该多好。”
  “我会为她想办法的,我一定会试试的,”吉布森太太说道,一听口气又变化,放下心来。
  “别,别这样。这事我不准。莫莉的事我不能‘试’。”
  “好吧,别生气,亲爱的!你知道有一段时间我非常害怕你发脾气。”
  “发脾气也没用的嘛!”他阴沉沉地说,说着站起来像是不要再坐下去了。他妻子倒是巴不得他赶快走掉。夫妻间这场会谈没有使两人都满意。吉布森先生被迫承认并正视这一事实:他选择的这位妻子自有一套行为准则,和他一生奉行的、并且希望灌输给女儿的行为准则完全不同。他的气比他表面上发作出来的要大,因为他的气里头有不少自责的成分,便自己反省,冥思苦想,听任他对妻子因怀疑而产生的不满情绪在自己头脑里发展,渐渐地这种不满情绪波及到无辜的辛西娅,使他对这母女俩的态度都带上了不爱搭理的严厉神色。这么一来至少搞得辛西娅极为诧异,这是后话了。眼前他跟着妻子上楼去了客厅,一本正经地向惊讶的辛西娅贺喜。
  “妈妈已经告诉你了?”她说道,说着朝她母亲射去气愤的一瞥,“这很难说是订婚。我们大家都发誓要保守秘密,妈妈也是其中之一啊!”
  “可是,我最爱的辛西娅,你总不会——你总不会希望我对我的丈夫也保守秘密吧?”吉布森太太恳求道。
  “对,可能不会这么希望。无论如何,阁下,”辛西娅转身朝吉布森先生走去,话说得又坦率,又不失体面。“我很高兴你得知了此事。你向来待我像个极好的朋友,我也许早该亲口告诉你,可是又不想叫此事张扬出去。你要是高兴,让它仍然是一桩秘密吧。事实上,很难称它为订婚——他(说到这里她脸一红,眼放光彩,好像用‘他’这个词说明此时此刻她思绪中只有‘他’一个人。)不许我作出承诺约束自己,要等他回来再说!”
  吉布森先生严肃地看看她,对她迷人的表情毫无反应,原来此刻让他想起了她母亲的作风,不由不信这母女原是同道人物。随后他拉起她的手,严肃认真地说道:“我希望你配得上他,辛西娅,因为你的确算是中了彩。我还没见过像罗杰这么忠实热心的人。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
  莫莉觉得她险些要把感谢父亲的话说出口来,感谢他为走了的他主持公道,称赞他的价值。可是辛西娅却撇撇嘴,然后冲他微微一笑。
  “你不是有意恭维吧,吉布森先生?”她说道,“我看他认为我值得他追求。你要是对他评价如此之高,就应该尊重他对我的判断。”如果说她希望引来一句恭维她的话,那她就大失所望了,因为吉布森先生心不在焉地放开她的手,坐在炉边的一只安乐椅中,盯着木柴的余火看起来,似乎要研究余火的前途如何。莫莉看见辛西娅的严重充满泪水,便跟着她走到屋子另一头,原来辛西娅走到另一头去找她干活的材料。
  “亲爱的辛西娅,”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不过趁打算帮她找东西之机按住她的手。
  “啊,莫莉,我可是那么喜欢你父亲啊。今晚他怎么了,对我这样说话?”
  “我不知道,”莫莉说,“也许他累了。”
  这是吉布森先生叫了她们一声,谈话就到此为止。吉布森先生刚从他的梦幻中醒过来,这会儿面对辛西娅说道:
  “我希望你不要认为我不守秘密,辛西娅,我必须告诉乡绅老爷,告诉他发生在你和他儿子之间的事。我和他有约在先,身不由己。他是害怕,还是对你实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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