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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已经到家了。她弯下腰吻了吻布朗宁小姐板着不动的脸。
“你变化好大啊,莫莉!”菲比小姐说道,急着要把姐姐的不悦掩饰过去,“你长得真像老歌儿里唱的那样,又高又挺像株白杨。”
“变得好看也要变得文雅,莫莉!”布朗宁小姐说道,望着她出了屋。她一走远,布朗宁小姐就站起身来,把门关牢,然后靠近妹妹坐下,低声说道:“菲比,那天古迪纳夫太太看见在希思道上和普雷斯顿先生在一起的是莫莉她自己!”
“我的天哪!”菲比小姐惊叫道,立即当作千真万确的事情接受下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靠察言观色推断的。你难道就没注意莫莉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而且还说她清楚普雷斯顿先生和辛西娅·柯克帕特里克并没有订婚?”
“也许他们没订婚。可是古迪纳夫太太看见他们在一起逛,就他们两个人——”
“古迪纳夫太太是坐在四轮马车里,只能在大橡树那块儿过希思道,”布朗宁小姐自以为高明地说,“我们都知道她坐马车时多么害怕,很可能吓得昏了头,再说她的眼睛平时站在地上都不怎么好用。莫莉和辛西娅两人新买的披肩完全一样,两人的帽子也装饰得一样,而且圣诞节后莫莉的个子也长得和辛西娅一样高了。我原先还老担心她长成个矮胖子,但现在长得又高又苗条,论身材比谁都不差。我敢担保,古迪纳夫太太看到的是莫莉,把她当成了辛西娅。”
布朗宁小姐“敢担保”之后,菲比小姐也就不再怀疑。她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转了一阵脑筋,然后说道:
“姐姐,他们两个结合也并非很不好。”她说得很谦恭,说完等着姐姐批准她的见解。
“菲比,这对玛丽·皮尔逊的女儿来说,非常不好。我要是早知道现在才知道的那些事情,我就决不会九月间请他来吃茶点。”
“你现在都知道了些什么?”菲比问道。
“霍恩布洛尔小姐告诉了我许多事情,有一些我觉得你不听为好,菲比。他曾经在他的家乡亨威克和一个非常漂亮的格雷格森小姐订了婚,姑娘的父亲作了一番调查了解,听到了他的许多劣迹,便逼着女儿和他解除婚约。后来,这位小姐也就死了!”
“听了叫人害怕!”菲比小姐相当震惊地说。
“而且,他打弹子,还赌赛马,的确有人说他养了一些比赛用的马。”
“可是伯爵一直让他做地产代理人,这不奇怪吗?”
“不,并不奇怪。他在经营土地方面非常精明,与法律有关的事务样样都通。再说伯爵老爷即使知道他言行不大检点,也未必去计较,只当他喝多了酒。”
“喝多了酒?噢,姐姐,他是个酒鬼吗?那我们还请他来家里吃过茶点呢!”
“我可没说他是个酒鬼,菲比,”布朗宁小姐有点发火地说,“有的人偶尔喝酒过量,不见得就是酒鬼。在我面前不许再用这种粗鲁字眼,菲比!”
受到训斥之后,菲比小姐一时再没吭声。
过了不久,她说:“我真希望古迪纳夫太太看见的不是莫莉·吉布森。”
“你爱怎么希望就怎么希望,我可是十拿九稳她看见的是莫莉.吉布森。不过,我们见了古迪纳夫太太最好只字不提。她既然误认为那是辛西娅,就让她那样认为去吧。我们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不要急着说出去。普雷斯顿先生配辛西娅也许还合适。辛西娅是在法国长大的,因此上,她尽管教养不错,但在婚姻问题上可能不挑剔。如果要我对婚事提意见,我决不让他把莫莉弄到手,休想。不过,我担心——我担心他们两人之间已经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必须警惕,菲比。不管她本人乐意不乐意,我要做她的监护天使。”
第四十一章 乌云密布
吉布森太太回来后把她的伦敦之行讲得花团锦簇。卡姆纳夫人“对她回到英格兰不久我就跑去看她,深受感动”,因此对她非常客气非常亲热,哈里特小姐对她原来的老师非常友爱,非常热情,卡姆纳老爷也“完全像他平时那样热情友好”。至于柯克帕特里克一家,就是大法官府上也没有他家气派,这位王室法律顾问穿着丝绸长袍,男女仆从随侍左右。辛西娅也备受宠爱,柯克帕特里克太太出手大方,给了她一件又一件的舞会礼服,一个又一个戴的花环,时髦的女帽和斗篷,待她像天仙教母似的。与这家人给的这么多东西相比,吉布森先生送给辛西娅可怜巴巴的十英镑钱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们是那样喜欢她,我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肯放她回来,”吉布森太太用这句话来转变话题,“喂,莫莉,你和爸爸这星期干些什么?从你信中看,你很快活。我在伦敦时没有时间看你的信,装在口袋里,是回来时坐在马车里看的。不过,我亲爱的孩子,说实话,你这身打扮跟不上时代,外衣做得这么紧,留卷发显得披头散发的。现在卷发已经完全不兴了,我们得改改头发的式样,”她一边继续说着,一边捋莫莉的黑发波浪,想把它们捋直。
“我给辛西娅转去了一封从非洲来的信,”莫莉胆怯地说,“你听话所过里面写些什么吗?”
“噢,听说了,可怜的孩子!我觉得那封信她看了非常不安。也就是看完信后她说不想参加当天晚上罗森先生家举办的舞会,而柯克帕里克太太已经给了她参加爱这次舞会的舞衣。不过,的确没什么叫她烦恼的事。罗杰只在信说又一次发烧,但写信时已经好转些了。他说,但凡欧洲人,只要到阿比西尼亚他所在的那个地区,都会得这种病的。”
“那天的舞会她到底参加了没有?”莫莉问道。
“当然参加了。他们并没有正式订婚,即便算订了,她也没有对人宣布过。你想她怎么好说:‘我认识的一个小伙子两个月前在非洲病了几天,因此,我不想参加今天晚上的舞会了。’她果真这样说的话就成了自作多情,我最讨厌的就是自作多情。”
“她那样去了也玩不痛快的,”莫莉说。
噢,说得对,但她却玩得很痛快。她穿了一身白纱,点缀着淡紫色的花。也许做母亲的难免偏爱着点自己的女儿,我认为她的确是最出众的。尽管大家都不认识她,但每场舞都有人请她。从第二天早晨她谈起那次舞会的态度来看,我料定她玩得很痛快。”
“我在想老乡绅是否知道了。”
“知道什么?噢,当然一—你指的是罗杰。我断定他不知道,而且也没有必要告诉他,因为我相信现在已一切正常。”她走出房间去继续整理她带回来的东西。
莫莉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叹了一口气:“后天就是他来邀请我们去赫斯特林区的一周年了,当时妈妈很生气,怪他不该在午饭前来找我们。我们不知道辛西娅是否和我一样还清楚地记得这件事。现在也许——噢,罗杰呀罗杰!我希望——我祈求上帝保佑你平安归来!万一有个闪失,我们怎么受得了啊!”
她用手将脸捂住,意欲不再往下想。突然她站了起来,闪过一个念头,如同毒刺扎心一般。
“我相信她对他爱得不够,不然的话她就不会——她就不会去跳舞。要是她不爱他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别的事情还好说,唯独这样的事情我受不了。”
可是她发现这么旷日持久地为他的健康担心才真正是她受不了的事。至少一个月内她们不大可能收到他的信,但愿辛西娅一个月内能回来。辛西娅离家还不到两个星期,莫莉便开始盼她回来。她不曾想到,只剩下她一个人和吉布森太太朝夕相处竟是这样的乏味。也许是过去几个月个子猛长影响了身体健康,莫莉变得脾气不好。吉布森太太的话一说起来就是一长串,而且往往是哭腔怨调,到底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心里是怎么想的,最后还是叫人不明白。莫莉听了以后,往往是站起身来,走出屋子,压一压自己的反感。每当出点任何差错,每当吉布森先生稍微坚持一下要做某件吉布森太太不赞成的事情,每当厨娘某样饭菜做得不当,或者女仆打碎了任何小小的易碎物件,每当莫莉的头发做得不合吉布森太太的意思,或者她衣服穿得不合身,或者房子内飘进了饭菜的味道,或者来了不受欢迎的人,或者受欢迎的人没来——每当有任何差错发生,可怜的柯克帕里克先生就会受到哀悼,受到思念,甚至受到埋怨,好像他只要挣扎着别死,就能使这些差错不发生。
“每当我回顾那些幸福的日子,我总觉得我当时还不知道它们的可贵。的确,我们那时都青春年少,心里只有爱情,根本不在乎穷不穷!我记得亲爱的柯克帕里克先生步行五英里到斯特拉福去给我买一块松饼,就因为我剩下辛西娅后想吃。我不是故意埋怨亲爱的爸爸——可是我不觉得——也许我不应该做竖琴弦,微微的一点风就能吹得它震颤。’。
“我原以为竖琴的弦指头用力拨才能拨响呢,”莫莉说。
“亲爱的孩子,你和你父亲一样没有一点诗的细胞。瞧你的头发!比哪天都难看。你就不能在水里泡一泡,把那些曲曲弯弯弄直?”
“泡过后一干就会更加曲曲弯弯,”莫莉说着突然泪如泉涌,因为她眼前闪现出一幕很久以前看到但已忘却多年的景象——一位年轻的母亲在给她的小女孩洗澡更衣,把光着半个身子的宝宝放在膝上,把宝宝湿漉漉的卷发无限深情地卷在她的手指上,接着爱得发狂似地吻宝宝长着卷发的小脑袋。
辛西娅每次来信都使家里欢乐一阵。她信写得并不勤,但每次都写得相当长,而且语气轻松活泼。每封信都要提到许多新的名字,莫莉没听说过这些人,吉布森太太总要评论一番以增加莫莉的见识。
“格林太太!啊,她是琼斯先生的堂妹,长得很漂亮,和她的胖丈夫住在拉塞尔广场。他家有自己的马车。不过,格林先生也有可能是琼斯太太的堂弟,这一点我没把握。等辛西娅回来可以问她。亨德逊先生!是个留着络腮黑胡子的年轻人,没错,是柯克帕特里克先生从前的学生——要不就是摩雷先生教过的学生?我知道他们都说他跟什么人学过法律。啊,对了!这些人都是参加过罗森先生家举办的舞会后第二天来访的客人,对辛西娅爱慕得不得了,却不知道我就是她母亲。辛西娅那天穿一身黑缎子衣服,打扮得非常漂亮。那小子有一只眼睛安的是玻璃,不过,却是个很有钱的年轻人。科尔曼!不错,就是叫科尔曼。”
直到辛西娅伦敦之行归来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才又得到些罗杰的消息。辛西娅这次回来气色特别好,比平时更加标致。她自己会打扮,再加上堂姐妹们送给她很多衣服,浑身上下穿戴得非常漂亮。她讲了许许多多她在伦敦玩得痛快的具体情况,不过,她离开那里也并非留恋不舍。她给莫莉带回来各种各样的精致好看的小物件:一条最新式的项带,一张女式披肩纸样,一副精致的紧手套,上面绣的花莫莉还从未见过;还有许多别的表示她出去了一趟的小纪念品。然而,莫莉总觉得辛西娅对她的态度有了变化。辛西娅从来不把心里话全告诉她,这一点莫莉倒也明白。辛西娅表面上又坦率,又天真,实际上说话极其谨慎,而且话也很少。这一点她自己也非常清楚,还常向莫莉笑谈自嘲,莫莉到现在也发现辛西娅确如其言。不过,莫莉对此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莫莉也明白自己心里也常闪现许多思想感情,自己也决不会告诉任何人,除非爸爸——如果他们有机会单独在一起。莫莉还知道,辛西娅对她隐瞒的不光是思想和感情,有些事实也不肯告诉她。不过,莫莉当时心想,辛西娅不想说的事也许涉及到她受苦受难的具体情况——也许涉及到她母亲对她不尽责任——总之提起来她会非常痛心,所以最好还是让她彻底忘掉童年生活,别把过去的痛苦与不幸老说来说去,忘怀不了。由此可见,莫莉之所以感到两人之间现在有了距离,并不是因为辛西娅不和她推心置腹,而是因为辛西娅不主动和她做伴,老是回避她。莫莉认真坦率、亲切友好地望她时,她却两眼移开望别处。有些话题辛西娅显然不喜欢谈论,在莫莉看来,这些话题固然并非特别有趣,但似乎会引到辛西娅回避的事情上去。后第一个星期的一天早晨,吉布森先生穿着带刺马靴就要出门时跑到楼上客厅里,匆匆忙忙地把一本打开了的小册子放在辛西娅面前,指了指其中的某一段,一言不发又走了。他两眼发光,表情高兴,莫莉都看在眼里。她还注意到辛西娅看过指出的那段后满面通红。辛西娅把小册子往一边推了推,却没有合上,继续做起针线活来。
“什么书?我可以看看吗?”莫莉问道。小册子就放在她够得着的地方,她伸手过去,但没有拿,等辛西娅发话。
“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