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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厅的另一端。每当时钟敲九点的时候,我母亲总是叫我看窗外花园里的这棵树或那株花,因为这时他该和格雷霞告别了。我无意得罪在座的各位,但我倒觉得结婚成家是个弱点,连一些非常值得尊敬的人也抗拒不了。不过,他们定要结婚的话,那就好好地结,事情从头至尾办得正正经经规规矩矩。如果是瞎胡来,干偷偷摸摸的约会这一类事情,那就至少别往我耳朵里传。我想该你出牌啦,道斯太太。原谅我在婚姻问题上这样有话直说。古迪纳夫太太可以告诉你我是个直来直去的人。”
  “布朗宁小姐,我有意见的不是你有话直说,而是你说出的那些话,”古迪纳夫太太不高兴地说,但她该出牌时依然顺顺当当地出牌。至于道斯太太,无论布朗宁小姐提倡什么,独身也好,结婚也好,重婚也好,多妻多夫也好,她都不会反对,因为她急于挤到霍林福德社交界最有身份的圈子中去;而布朗宁小姐论身份是已故教区长的女儿,可以说是这个小镇上最优秀的小圈子的代表。
  因此这天晚上要不是布朗宁小姐一句不合时宜的话,余下的时间也就那么过去了,不会重新提起古迪纳夫太太极欲宣布的秘密。布朗宁小姐是在发牌的当儿大家都不言语时突如其来地开口,说的话可以算和前边的谈话有联系。
  “我想,哪一个男人都休想叫我做他的奴隶。”如果她的意思是说她出于幻想,怕出现嫁人的危险,那她倒可以放心。不过,大家正在专心打牌,谁也没有注意这句话。只是在布朗宁小姐提前离去(因为菲比小姐得了感冒,卧床在家)之后,古迪纳夫太太这才憋不住地说道:
  “好!现在我可以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我可以说,古迪纳夫在世的时候,如果说我们两人中间有一个是奴隶的话,那奴隶不是我。布朗宁小姐当着四个寡妇的面为她没嫁过人趾高气扬,我想她没嫁过人决不是因为她长得美。这四个寡妇嫁过的六个男人都是正正派派的人。不要生气,艾里小姐!”这后一句话是对一个不幸的小个子老处女说的,布朗宁小姐走了之后,她发现自己在这里是唯一的独身女子。“我可以告诉她,她非常喜欢的一位姑娘很快就要结婚,而且搞得非常狡猾,我闻所未闻。天黑以后跑去出会她的情郎,就像我们家的贝蒂和你们家的珍妮一样。她的名字也叫个莫莉。我总觉得做父母的给孩子起这么个名字说明他们水平低。你乍听起来会以为是个洗碟刷碗的丫头。她挑了个人还很不一般,是个漂亮而且能干的小伙子!”
  桌子周围的人都又好奇又专心地倾听她讲这桩奇闻,只有女主人道斯太太例外。她微微一笑,眼里闪出知情的神色,嗫着嘴一直等古迪纳夫太太把故事讲完。然后她正正经经地问道:
  “你说的是普雷斯顿先生和吉布森小姐吧?”
  “喂,谁告诉你的?”古迪纳夫太太惊奇地转过头来问道,“我可没有告诉你。除她以外,霍林福德还有很多叫莫莉的——但没有一个像她这样有身份。我敢说,我可没有指明是她。”
  “你没有指明。但我知道。我也可以讲个故事出来,”道斯太太接着说。
  “真的吗?我不信!”古迪纳夫太太既想知道,又有点嫉妒。
  “真的。我叔叔希普尚克斯在托尔斯庄园的林荫道上碰到了他们。他说,他把他们吓坏了。而且,他问普雷斯顿先生是否和情人幽会,普雷斯顿先生并没有否认。”
  “好吧,既然这么多情况都说出来了,我也把我知道的说一说。不过,太太小姐们,我可不想影响这位姑娘的名声,我的话你们一定要保密。”大家当然是答应了,答应保密并不困难。
  “我家的女仆汉纳,嫁给了汤姆·欧克斯,住在皮尔逊路,就在一星期前的一天去摘李子,她看见莫莉·吉布森快步顺那条路走下来,急急忙忙的像是去会见什么人。汉纳的小女孩安娜玛丽亚摔倒了,莫莉——这姑娘心肠倒是满好的——把她抱了起来。因此,即使汉纳刚才起了疑心的话,这时刻疑心也就全没了。”
  “可是,就她一个人吗?”有一位女士迫不及待地问,因为古迪纳夫太太话说到关键之处,吃起蛋糕起来。
  “是的。我刚才说了,她好像是去会见什么人——过了一段时间,普雷斯顿先生从汉纳家那边的树林里跑了过来,说:‘帮帮忙,请给我一杯水,一位姑娘昏过去了,要么还在歇斯底里发作。’他虽然不认识汉纳,可汉纳认识他。俗话说:‘认识傻瓜汤姆的人比傻瓜汤姆认识的人多。’这话可有点对不住普雷斯顿先生,说他什么都可以,但他决不是傻瓜。我还可以再说一点情况——是我亲眼所见。我看见她在格林斯特德书店交给他一封信,就在昨天。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因为她虽然没看见我,他可看见了我。”
  “这本是件正常的事情,”艾里小姐说,“为什么他们要偷偷摸摸的?”
  “有些人喜欢偷偷摸摸地谈恋爱,”道斯太太说,“这样可以增加热乎劲儿。”
  “对,这就像吃饭要加佐料一样,”古迪纳夫太太插话说,“不过,我可没有想到莫莉·吉布森是这号人,我可没想到。”
  “吉布森一家自命清高吗?”道斯太太叫道,像是断言,更像是询问,“吉布森太太拜访过我。”
  “不错,你可能是医生的病人之一,”古迪纳夫太太又插话说。
  “她和托尔斯庄园的伯爵夫人一家关系很亲密,她本人也是贵妇人气派;我听说,她家正餐吃得晚,样样都很讲究。但她对我似乎还很和气。”
  “讲究!她男人鲍勃·吉布森初到此地时可不那么讲究,就在他那诊所里吃块羊排了事,我那时心想,他家别的房间里可能不生火。那时我们叫他鲍勃·吉布森,可现在我们谁也不敢直呼鲍勃。1我倒想叫他个下三赖!”
  “这事反映出吉布森小姐非常坏!”以为女士说。她是急于把话题拉回到眼前更有趣的内容。可是古迪纳夫太太一听到她揭出来的事情所作的理所当然的评语,却转过身来对这位说话人发起火来。
  “谈不上坏。莫莉·吉布森是我看着长大的,请你对她别用这样的字眼。你要说也只能说她脾气古怪。我当闺女的时候就脾气古怪,现成的一盘鹅莓我不要,偏要钻到树丛里自己去摘。这是有些人的爱好,可能和布朗宁小姐的主张不一样,她主张谈恋爱要在一家人的鼻子下边谈。我讲了那么多无非是想说这事情出在莫莉身上我觉得奇怪。所以我想,这事情倒应该出在那个名叫辛西娅的漂亮姑娘上。说实话,有一阵子我已断定普雷斯顿先生追去的是她。现在,女士们,我要向你们道晚安告别了。我不能容忍浪费现象。我敢断定赫蒂没把灯笼里的蜡烛吹灭,都快烧完了。我对她说过,等我的时候要把蜡烛吹灭的。”
  于是女士们正正经经地屈膝行礼分手了。当然也免不了对道斯太太使他们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表示感激。这都是老式的礼节,那个时代就兴这一套。
  1鲍勃是英文人名罗伯特的昵称。
  第四十七章 流言及其受害者
  吉布森先生回到霍林福德后,发现已积压了很多事情等他去做。他很想抱怨着两天比较清闲的日子过坏了,害得他下一个星期里要超额工作。他几乎没有时间和家里人说话,他得马上赶到急病病人那里去。不过,莫莉还是在门厅里堵住了他。她手中拿着他的大衣站在那里等他穿。她一边帮他穿大衣,一边悄悄说:
  “爸爸!奥斯本·哈姆利先生昨天来看你了。看样子他病得很重,也显然怕自己有个万一。”
  “我去看他。不要告诉你母亲我到哪里去了。这件事情你没有对她说过吧?”
  “没有,”莫莉说。她只对吉布森太太说了奥斯本来过,没有说他来事为什么。
  “什么都别说。没有必要说。现在我想起来了,我今天去不了——但我还是去吧。”
  父亲的态度中有些名堂,使莫莉感到害怕。她原以为奥斯本的那副病样子在一定程度上时“神经质”,这意思是说他自己幻想有病。那天菲比小姐猜错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他露出很开心的表情,她当时注意到了,心想,真认为自己生命有危险的人是不会出现像他这样开心的目光的。但是,看到父亲脸上的严肃神情后,她初见奥斯本模样大变时感到的震惊又一次袭来。在这一段时间里,吉布森太太一直忙看吉布森先生带回的一封辛西娅的信。那时候邮资很贵,只要有人能带总是托人带的。辛西娅走时行李收拾得匆忙,忘带了很多东西,现在开来个单子要衣服。莫莉觉得奇怪,信为什么不写给她。她不知道辛西娅心里正对她萌发一种隔膜。辛西娅自己也在和这种心理作斗争,骂自己忘恩负义,想克服它。然而实际情形是她认为自己在莫莉心中身价已落,便不由自主地想疏远一个了解于她不利的情况的人。她完全知道莫莉是为了她挺身而出,见义勇为的,也完全知道莫莉永远不会重提她过去的错误与难堪的。但是,她觉得这位善良耿直的姑娘知道她自己做出了那么多偷偷摸摸的事情,就对这位姑娘淡漠起来,不太乐意和她交往。尽管她在骂自己忘恩负义,但能离开莫莉还是禁不住高兴的。她不便把忘了缎带、花边之类的事情告诉莫莉,因为她们最后的一次谈话谈的事情与此完全不同,而且最后还惹得莫莉淌眼泪。吉布森太太拿着辛西娅的衣物单,一边看辛西娅都要什么,一边念零零星星的小新闻。
  “海伦的病不会很重,”过了一会儿莫莉说,“不然的话辛西娅不会要她的粉红纱衣和皱菊花环。”
  “我看不出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吉布森太太颇为严厉地答道,“海伦不会那么自私,不管她病到什么程度,都不回把辛西娅绑在她的身边。实话实说,要是我想到辛西娅会一天到晚地待在病房里令人心情沉重的气氛中,我就不会觉得我有责任叫她去伦敦。再说,辛西娅参加舞会回来给海伦讲讲舞会上的有趣情况,这对海伦也必有好处。即使辛西娅不喜欢去热闹场合,我也希望她为了海伦作些自我牺牲,尽量去。我对照顾病人是这样理解的:不要总想自己的愿望与爱好,什么事情能使病人愉快度过无聊的时间就做什么事情。不过,话又说回来,对这个问题想得像我这样深刻的人,为数不多。”
  吉布森太太说到这里觉得该叹息一声。叹息完了后又接着念辛西娅的信。根据莫莉对这封语无伦次而且又念得断断续续的信的理解,辛西娅很高兴能给海伦带来安慰,并且对她有所帮助,同时她伯父家里有什么娱乐活动,别人一劝她就马上参加。这些小型的娱乐活动,在伦敦,即使是隆冬季节,在她伯父家也不断地举办。又一次吉布森太太念到了亨德逊先生的名字,接着往下自己对自己连着“嗯,嗯,嗯”了几声,使人感到颇为神秘。不过,她用不着这样故作神秘,辛西娅提到他的地方其实并没多讲,只是说“亨德逊先生的母亲建议我婶婶去找一位唐纳森医生,据说他善治海伦得的这类病,但我伯父对此病不深信,等等”。往下是写给莫莉的一句措词谨慎的深情话——感激她给她帮的忙,话说得比较含蓄,没有明说的言外之意更多些。再没有别的,莫莉走开时心情有点沉重,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卡姆纳夫人的手术做得非常成功,他们希望几天后就把她带回托尔斯庄园,叫她在新鲜的向下空气中恢复健康。卡姆纳夫人的这种病使吉布森先生极感兴趣,他对这种病的处理意见与伦敦一两位大名鼎鼎的医生相反,结果证明他的意见正确。因此,在她恢复健康的过程中,他们不断地征求他的意见。由于他在霍林福德附近一带就有很多病人要看,而且还得用心地给伦敦的同行写信,所以他很难腾出时间去哈姆利庄看奥斯本,因为去那里一趟得三四个钟头。不过,他给奥斯本写了封信,要他马上回信详细讲一下他的病状。他根据信中所讲情况,认为病情并不紧急。奥斯本自己也不赞成吉布森先生就为了看他而跑一趟哈姆利庄。于是,去哈姆利庄一事便推到“比较方便的季节”,这一推就往往会推得过晚。
  这些天来纷纷扬扬地传开了莫莉和普雷斯顿先生的闲话,说他们频频约会,她给他偷偷写信,他们在偏僻地方密谈等等,愈传愈烈,成了不折不扣的丑闻。这位单纯无辜的姑娘在安静的街道上走,决没有想到人们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一时间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就成了镇上的黑羊。佣人们在女主人的客厅里听到些头头尾尾,又在他们之间用没受过教育的人惯用的粗鲁言语加以夸大。普雷斯顿先生已经知道他们两人的名字被编在了一起,虽然他还不知道人们由于对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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