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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你既然诡称自己才是父皇血脉,竟胆敢如此诋毁父上,又有何居心?”
林不回调转目光,望着门口抬手连击三掌。小黄门闻声推门而入,手中托举着一卷明黄色的锦帛,依依递到我跟前。我垂眼一扫,忽然想起他言语中的纰漏,冷笑道:“这不是你梦中出现的事物吗?何以竟然能在醒后找到实物?”
“因朕记下在梦中此御令是从何人手中而来,醒后根据记忆顺藤摸瓜,果然寻到了此物。瀛洲何不打开亲眼辨认是否先皇御笔?”
我颤抖着将手按在了锦帛上,然而很快又被灼烧一般缩回手来。
“我不信。”我喃喃道。“不可能,父皇怎么会胁迫林震西?更遑论实行如此荒谬的主意!”
林不回了然地看着我,道:“洛瀛洲,莫要自欺欺人了。你究竟是不愿相信洛清河与林震西之间的关系并非你记忆中的那般淡然纯净,还是难以置信你一直视若神明的父皇其实——一直都对你暗藏杀机?”
我咬牙不语,撑桌欲起。林不回抬手压在我肩头,将我按了回去。“那年在牧云草场,我们结伴狩猎,但你去碧水潭中取水之后,却满面惊慌地将我拽离,不许我踏近碧水潭边一步,还记得吗?”
他慢条斯理道:“你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将那场景瞒过了我,却不知我目力甚佳,早已看到了林震西将洛清河压在树干上……行那事的模样。”
林不回叹了口气,道:“洛瀛洲,你失口否认林震西与洛清河之间的情缘,到底——”
他忽然住了口。
过了一阵,才小心翼翼道:“你不知道?”
牧云草场的记忆倏然涌入,那时我究竟见到了什么,才仓促着将林不回扯离现场?那时我确实认出了那压在树干上耸动之人,便是父皇与林震西吗?我迷惘地看着他,下唇止不住地哆嗦着。
林不回静了静,直立而起,似乎想来揽我。我立即支手护在胸前,做出抵抗的姿势。他不以为意,只是叹息道:“你确实看见了,只是并没有认出来他们究竟是谁,对吗?”
我僵硬着不说话。
林不回不知在想些什么,又叹了口气,道:“我回到印都,你告知林震西在宫中没了,我便以为你果然知道了这份谕旨的存在,才先下手为强,灭了林震西等人证的口……原来并不是这样。”
我定了定神,质问:“你初回印都时,必然还未寻到那份先帝遗诏。既然如此,你又如何判定世间存有此物?”
“大概是……我将梦境与现实有所混淆,竟然将虚幻信以为真了罢。”他淡淡道:“其实我所做那梦,内容比你所知要丰富得多……然而你不必全部知道。”他手上使力,硬是将我按进他怀里,鼻子贴到他散发淡淡松香气味的衣襟上:“后来我发现你其实全不知情时,已经……太迟了。然而,我愿意将此事永远瞒下去,只可惜……最终还是毁于原尚隼之手。”
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瞪着他,第二度想去拿那谕旨,又第二度停了下来。
“林震西已死,其实你也并无人证,是否?”我心脏不停地往下坠。
如果他与元安使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我犯下了……弑父之罪。
“我另有人证。”林不回皱了皱眉,“比如……做莲花糕那师傅的婆娘。”
“这又怎么说?你总不会告诉我胎记都是吃出来的。”
“然而你脸上的瘢痕并非胎记。”林不回摇头道:“是先帝为了掩饰你与洛氏并不相似的面容,而特意寻来的颜彩。只需在以底料涂覆于肌肤,再服食特制的药粉,被涂之处便会显出鲜艳的颜色……又因为那颜色终究源于外物,所以时间一到总会消退。是以待你晓事之后,先帝发现宫中独你喜食莲花糕,便寻到那师傅,命他在糕中掺以药粉。试问如果你果然是洛清河亲子……他又如何会这般算计你。”
“可他已经死了。”我说:“洛清河死了,那个做莲花糕的师傅也死了。”
“药粉还在。”林不回淡淡道:“你要我寻个死囚,给你验证一番效果么?”
我扭过头不去看他。
“你心里已经信了大半,是不是?”林不回了然地道:“因你脸上如今盖无遮掩,想要辨认出你到底姓什么,其实并不难。”
“然而你亦生的十分有林氏特征!”
“是。”林不回淡淡道:“莫要忘了,已薨的皇后,毕竟……出自林家。”他退开一步,道:“我知你一时之间难以承受,所以容你独处静静。”
他等待着。我没有理他。
“那么朕走了。”他在门槛处驻足,忽然回头道:“曹德一直以来,都只忠诚于先帝一人。”
我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所以有时候,曹德比先帝自己更清楚,心底究竟是什么想法。”他淡淡道:“比如……是否真的舍得令他去给自己陪葬。”
言毕他不容我再问,洒然走了。
第二十八章
我将自己与那谕旨一起在飞霜殿内关足了三日。
终于打开门的时候,小黄门告诉我陛下在花园内逗阿金玩。
“阿金……”我喃喃道。
小黄门弓了弓身,“三日以来,陛下得空便去亲自照料逗弄阿金,不曾假手他人。”
我挥了挥手,命他领路。
阿金现在骨头还是软的,坐都坐不起来。所谓亲自照料阿金,其实不过是任阿金在一旁叽叽咕咕地晒着太阳,林不回自己对着工尺谱试奏笛子。我在旁默默窥视了一阵,转到林不回面前。
他笼在我站立投下的阴影下,于是微微抬头望我,含笑道:“缓过来了?”
我抿了一下唇,问:“何不奉旨杀了我?”
林不回脸上笑容淡去,放下唇边的笛子,道:“瀛洲以为呢?”
想起雪夜里他在笛孔上僵硬挪动的手指,我问:“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林不回脸上猛然迸出灿烂的笑,连连颔首。
我垂头看了一眼阿金。元安使说我命不久矣。在三日的闭门时,我亦能感受到自己鼻端口腔越发地容易渗血,就连早上起床时动作过猛,都会引起剧烈的头痛。我与林不回之间,似乎始终缺一个和解的机会。想到这里,我笑了起来:“如果你舍不得我,为何始终不开口说给我听?”
林不回不笑了。过了一阵才道:“我以为你变心了。”
我扬起眉毛。他解释道:“如果你已移情别恋,我再开口,岂不是自甘轻贱?”
“可你既知我移情别恋,为何又始终将我拘束在身边,不曾放我离开?”
“大概还是人性本贱吧,”他自嘲地笑笑,“我总觉得……只要将你困住,只能接触到我一个人……你总有一天会将他们都忘了,恢复到从前只有我的状态。”
我嗯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阿金忽然乐了,挥舞着柔嫩的小手,发出一连串的叽咕叽咕的叫嚷声。我只得将他手上的笛子夺了过来,指道:“你这份谱子,板眼抄错了。”
话一出口,我心里又是一痛。我总觉得父皇……洛清河待我甚好,诗词音律皆手把手,细致耐心地亲手指点我。然而现在我才知道,那并不是……那并不是抚育皇子的态度。
林不回却立即跳了起来,压住我的手道:“你原谅我了?”
原谅?我怔了怔。不,我何止是不原谅林不回,我恨他。只是如今既然得知了真相,就不能像之前那般恨得彻彻底底了。但是既然人之将死,何必给自己找苦头吃,甚至给人留下怨恨扭曲的印象?我从前,毕竟那么痴痴地喜欢过他。
想到这里,我解释道:“没有移情别恋。我没有移情别恋。”
可林不回眼中猛然迸射出的光彩,让我觉得我方才出口的话是不是有什么歧义,以至于让他误解了。
第二十八章
我将自己与那谕旨一起在飞霜殿内关足了三日。
终于打开门的时候,小黄门告诉我陛下在花园内逗阿金玩。
“阿金……”我喃喃道。
小黄门弓了弓身,“三日以来,陛下得空便去亲自照料逗弄阿金,不曾假手他人。”
我挥了挥手,命他领路。
阿金现在骨头还是软的,坐都坐不起来。所谓亲自照料阿金,其实不过是任阿金在一旁叽叽咕咕地晒着太阳,林不回自己对着工尺谱试奏笛子。我在旁默默窥视了一阵,转到林不回面前。
他笼在我站立投下的阴影下,于是微微抬头望我,含笑道:“缓过来了?”
我抿了一下唇,问:“何不奉旨杀了我?”
林不回脸上笑容淡去,放下唇边的笛子,道:“瀛洲以为呢?”
想起雪夜里他在笛孔上僵硬挪动的手指,我问:“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林不回脸上猛然迸出灿烂的笑,连连颔首。
我垂头看了一眼阿金。元安使说我命不久矣。在三日的闭门时,我亦能感受到自己鼻端口腔越发地容易渗血,就连早上起床时动作过猛,都会引起剧烈的头痛。我与林不回之间,似乎始终缺一个和解的机会。想到这里,我笑了起来:“如果你舍不得我,为何始终不开口说给我听?”
林不回不笑了。过了一阵才道:“我以为你变心了。”
我扬起眉毛。他解释道:“如果你已移情别恋,我再开口,岂不是自甘轻贱?”
“可你既知我移情别恋,为何又始终将我拘束在身边,不曾放我离开?”
“大概还是人性本贱吧,”他自嘲地笑笑,“我总觉得……只要将你困住,只能接触到我一个人……你总有一天会将他们都忘了,恢复到从前只有我的状态。”
我嗯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阿金忽然乐了,挥舞着柔嫩的小手,发出一连串的叽咕叽咕的叫嚷声。我只得将他手上的笛子夺了过来,指道:“你这份谱子,板眼抄错了。”
话一出口,我心里又是一痛。我总觉得父皇……洛清河待我甚好,诗词音律皆手把手,细致耐心地亲手指点我。然而现在我才知道,那并不是……那并不是抚育皇子的态度。
林不回却立即跳了起来,压住我的手道:“你原谅我了?”
原谅?我怔了怔。不,我何止是不原谅林不回,我恨他。只是如今既然得知了真相,就不能像之前那般恨得彻彻底底了。但是既然人之将死,何必给自己找苦头吃,甚至给人留下怨恨扭曲的印象?我从前,毕竟那么痴痴地喜欢过他。
想到这里,我解释道:“没有移情别恋。我没有移情别恋。”
可林不回眼中猛然迸射出的光彩,让我觉得我方才出口的话是不是有什么歧义,以至于让他误解了。
我以为我人生最后的阶段就是这样了。至于我究竟还剩多少时日,林不回不提,我也不去问。事情的转机却来得很快。
近来林不回常拖我去书房陪他。我初时闲着无事,只老老实实在旁练字。后来发现林不回意甚纵容,索性取了他批阅的奏章来看。
他见了不以为意,偶尔还会面授指点个中关窍。然而他指点得越多,我便越发愀然不乐。那日我大概面上流露了几分,林不回顿了顿,忽然开玩笑似地唤我道:“洛瀛洲。”
我喃喃应了一声。他目不转睛盯了我一阵,道:“别再想了,瀛洲。我知先帝亏欠你良多,他犯下的债,我保证自己会一一替他偿还,好么?”
我哑然失笑,道:“听起来,仿佛你不欠我什么似的。”然而我也知道自己钻牛角尖了。说起来,他只是夺回了原本即属于他的东西……可我究竟意难平。
我原本只是半倚在案边挑拣御笔朱批看,林不回端坐在座。闻言他放下笔站了起来,转到我这边来,把我压得紧紧贴在条案边缘。
“是啊,我也欠了你的。”林不回认真道:“所以我会有后半辈子补偿你,如何?”
听起来倒仿佛我能活得与他一般久似的。我笑了笑,抬起手探进他衣襟内,摸了摸衣裳之下光滑结实的胸肌,漫不经心道:“你待要如何补偿?比如……这样吗?”人生得意须尽欢……论得意,我是没有的,还是趁人生还在世把握好最后的欢愉吧。
林不回嘴角一勾,弯腰压将下来,迫得我身体后折得无法平衡,只能用手肘抵住桌面免得整个瘫下去。他目光闪烁,似乎想说什么,话到临头,舌尖却转出来一句:“你还记得你那日评价原尚隼的话吗?”
“什么?”我摸不着头脑,稍作回忆道:“具体记不太清了,大意是说……元安使此人,城府极深,又是将我拖入泥淖的罪魁祸首,虽然他不知怎的似乎对我有别样想法,可就是这等人,又哪里可堪信任,以至于将性命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