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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前厅一直往场地后面的出口去找。哪知没寻着美男的影子,倒从茶水间把马室长揪了出来。
他不是带着美女去找那个大婶了吗?怎么又在这里出现了。泰京恶狠狠盯着他,气喘吁吁劈头便问“高美男呢?”
“我不知道,我刚跟他通完电话。他没说在哪,就把电话挂了。”马室长无比委屈,缩了肩膀撇着八字眉,一副要哭的模样“泰京啊泰京啊,怎么办呐,我们美男太可怜了…”
“那个大婶根本不是美男的妈妈,而是姑姑。而且听她说,美男的妈妈很早之前就不在了…生下他们的时候,就因为难产过世了…”
过,过世了?
曾经在斗嘴的时候,问过他,找妈妈干什么呢?如果真的找到了又能怎么样?掐住她问她为什么抛下自己这么多年,还是要她把亏欠自己的都还回来?
那个人当时拿着根烟在手里把玩,却没抽,垂着头仍然是漫不经心的模样“没想过呢。或许只是想看看她过的好不好。就当了却个心愿吧,反正我也己经长大到不需要妈妈了。”
是真的不需要吗?
“从小到大我连她的照片都没看过,或许我就是想知道,她的脸是不是和我想像的一样。”那个人埋着头低低的笑“她最好能讲出点什么正当理由,不然我得在她身边磨上十年八年再准备原谅她。”
是真的可以原谅吗?
再没有比死亡更彻底的抛弃了。
泰京的目光一寸寸变的冰白骇人,转身又往楼里跑。马室长在后面紧追不舍,哭天喊地“泰京泰京,你告诉美男不要太担心妹妹了,有我照顾着呢!”
没人比自己更明白妈妈代表的是什么意义。
小时候,别的孩子都有妈妈陪着睡,我没有,只好在身边放只大熊,半夜里醒来时伸手摸摸,早上起床垂头丧气跟它道早安,从来没得到过回应。
小时候,别的孩子过生日和父母一起去照全家福,我也照,爸爸面无表情站在左边,右边摆的是那个女人的照片。
大一点,曾经恶毒的想,她还不如死了,起码可以温暖怀念。
可她毕竟还活着。还活生生的念着从前的旧情人来恶心我,瞧上去过的比我好的多。
美男美男,我小的时候起码有个大熊陪着,你现在想哭,又该怎么办?
美男在顶层天台上,泰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靠在栏杆上抽烟。
夜色沉黑,天台门口亮着盏昏黄小灯,少年妆还没卸,身上仍是闪闪发亮一身行头,脸庞隐在黑暗边缘模模糊糊瞧不清表情,只有烟头火光清晰的明明灭灭。
听到脚步声,美男漠然抬眼瞧瞧,神色竟与往时并没什么不同,眼睛里干干的,一滴泪都没有。
这时候,除了沉默,大约也无可作为,根本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泰京不是新禹,要他撇着嘴哼哼冷笑着说些气话倒还容易,安慰人却从没作过。在这之前也从没想过。
两人就这样静静看着对方,好像从这对视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坚硬的倔强的,冷漠的愤怒的,周身华光一往无前;脆弱的易碎的,漠然的微妙的,绝望透顶困顿不堪。
走廊里又有急匆匆的脚步声,新禹和jeremy并肩跑过来,身后还跟着满脸哭相的马室长。两个人脸色都很差,大约己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新禹看看美男的脸色,转过脸来又瞄了泰京一眼,目光罕见的凉,嘴唇动动却并没说什么,好像一时也有些无从入手。
最先说话的反倒是美男,他慢慢站直身子,把外套上乱七八糟的配饰摘了,戴上帽子“对不起大家,我今天状态不太好,晚一点的记者会就拜托你们了。”
这语气平静到诡异的程度,好像深不见底的海,面上是一层漂亮的银蓝,再往下则是无尽的暗。
“美男…”jeremy无比担心的把脸皱作一团,低低唤他一声,声音涩哑难听。美男走过来亲溺的揽过他肩膀,轻轻拥抱,竟然好像在安慰他似的。
“马室长我们走吧,妹妹还在车里等着。她是一定要哭的,今天太晚了,就让她在我房间里借住一下吧,剩下的事拜托大家了。”
少年一面说的一面往外走,没有迟疑,没有颓唐,背脊挺的笔直。
他是如此的完美坚硬,而且冰凉。这更像一种拒绝的姿态,看不透触不着,让你永远也靠近不了。所有微细却纷繁的声音与情绪都与你无关,你将永远与他擦肩而过。
该怎么办?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门边,视线里留下一片突兀的空白。
他还真就这么走了?扮什么酷…泰京魔王扬扬眉毛正想追出去,却见新禹转身过来,郑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记者会就拜托你们了。”说完闪身便往外追。
“喂,新禹哥!我也…”jeremy多少有点摸不着头脑,泰京却一把把他按了回来,唇角抽抽几乎是怒容满面了。搞什么?都追出去,留我一个人对付一群记者?
新禹脚下顿顿,脸上不带半分笑意,简直认真的可怕“我们组成a.n.jell己经四年了,请允许我在这四年里唯一的一次任性。”
第十八章
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想起过小时候。
在这之前的许多个日夜里,还以为己经忘记了它,还以为这一切的一切都过去了,甚至从来都是不存在的,外星球的矫情事件。
那时候妹妹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祈祷,在圣母像前,花园里小床上,或者其他任何地方。她紧闭着眼缩起肩膀,模样虔诚无比,祈祷着有天那个名为母亲的人会突然从天而降,带着满身温柔华光,把她从灰蒙蒙雾一样的梦里抱起来。
那时候妹妹很乖,前来礼拜的夫人们会摸摸她的头,递些糖果给她。她一颗不吃的放着,扬着脸说,以后妈妈会给我买更好的。
任何不可能实现的虚构场景都约等于谎言,完全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这两个字渐渐从妹妹嘴里消失了,她穿着小修女雪白的裙子双手交握在胸前,学会了含蓄的笑。
那个时候,她不再期待着母亲从天而降,而是认真的憧憬着自己有天会在茫茫人海里找到她。如同小说里经常写到的,永不放弃的找寻和温暖美好的重逢。
其实都是谎话,自欺欺人,哄自己开心罢了。我其实早就知道。
那个时候,我…
算了,不想了。美男把缀着十字扣的项链从脖子上拽下来,细小的反光亮片在指腹划出道细长伤口。
不痛,却不断有血渗出来。垂下头把手指含到口里,是一片腥甜的类似于铁锈的味道。
妹妹美女一直哭的很伤心,眼泪把自己袖口都打湿了,不知道是因为母亲己经去世的消息,还是因为自己终于明明白白彻彻底底的成了孤儿,再没一丝侥幸。
难过是理所当然的吧…美男在车上一直抱着她,却没说一句安慰的话。没说不要哭了,起码你还有我;更没说哭也没有用,其实我也难过。
常说人世艰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其实难过这事更是如此,只要你不说出来,恐怕永远没人知道。不也挺好么?
回到宿舍的时候,美女己经哭的筋疲力尽,眼睛肿的几乎睁不开,人也不大清醒,迷迷糊糊发起了低烧。
不要紧么?新禹连忙倒杯温水过来,找颗退烧药给美女吃了,有些担心的问“真的不要紧么?还是去医院好些。”
美男皱了眉,神色还是淡的异常“没事的,她从小就这样,身子很弱,哭累了会发点热,好好睡一下转天就好了。”
美女吃过药更加昏昏沉沉,在床上躺着却一点都不安份,摇摇晃晃支起身子脑袋一点一点的。是在找什么?新禹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见美男在床边蹲下,把妹妹背了起来。
美男身形瘦削,肩背自然也不会有多宽厚,可美女在上面趴着,却很舒服的样子。脑袋蹭蹭在哥哥颈边软下来,一手搭在哥哥肩头,终于安份了。
她嘴里念念叨叨哼哼唧唧发出些无意义的音节,美男有时候低声应上一句,神色宁和安然,好像听懂了,一字一句都听的清楚明白。
这是属于他们兄妹二人的小世界,独立而清晰的存在着,无数细弱微光在他们周围渐渐聚起结成圈孤,将他们与冰冷世事隔绝开来。
新禹端着水杯在门边站着,始终没有走进去,良久轻轻叹出口气来。
新禹是独子,他想像不到这对兄妹在往昔岁月里是如何相互扶持的;
新禹有美满幸福的家庭,双亲安好父慈子孝,他想像不出没有父母的庇佑,活在这世上是怎样的孤苦无依;
新禹自小成绩优异,这些年来一帆风顺,亲人朋友无数关怀都像是可有可无的点缀,他体味不到绝望到无法喘息时仅有的依靠又是什么力量。
更可怕的是,在这个时候,那个人非但不能哭不能痛,还要给别人来依靠着取暖。
新禹一动不动在门口站着,看美男弯着背缓缓踱着步子,灯光自头顶洒下来,表情隐在模糊的暗影里,连隐忍都极度平淡。
在他面前,撕心裂肺哭天喊地,大约成了种任性而奢侈的幸福体现。
美女过了许久才踏踏实实睡着,美男把她放到床上从房间里出来,肩背酸的要命,步子发沉,好像整个人快被折断了一样。
他转身把门轻轻关紧,扭头见新禹还在走廊里站着,一向温和的脸庞绷的紧紧的,没有微笑,模样十分陌生。
怎么了?美男到沙发上软着,抬手揉揉眉心,听新禹突然说“美男,你知道么,其实你让我很伤心。”
“我能让jeremy安安份份定下心来把该作的工作做完,一分一毫都不差;泰京固执倔强脾气怪异,我也能让他放弃一些坚持,认认真真考虑的我意见;我能站在a.n.jell团队里,不只是因为能包容,更因为能坚持。”
新禹走过来,在美男对面坐下,抬眼过来目光温和而直接“你要看明白了,我姜新禹不是你身边一团空气或者并不存在的什么东西。”
呃?这个意思是…美男眨眨眼,竟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曾经认真仔细的看过我么?哪怕一眼也好。”新禹五官不能算太漂亮,却生了张英俊温柔的脸,亲切并且十分舒服“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不太合时宜,可是我害怕,我怕我长久的站在你身边最近的距离,你却并不知道可以向我伸出手来。”
新禹的手修长漂亮,在美男面前缓缓张开,温暖而干燥的模样,仿佛永远妥妥贴贴,不轻不重刚刚好,不带一分过份的力道。
“你可以向我伸出手来,痛也好乐也好,什么都可以,什么时间都可以,我就在你身边,我会紧紧抓住。”即使你己经忘记了那是怎么一种姿态。
你离我不远也不近,明明看的很清楚却像隔了一层坚实厚壁,就算在深深的水底拼命挣扎也怎么都不肯伸出手来。
那是我所能想像的最狠的冷漠,不信任这个世界,除了自己。这拒绝的姿态,比什么都更伤人。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