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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孩子的事,我就想坏菜了。老叶,哥们劝你一句,你有大好的前程,犯不上……”
  叶时光当即抬手作了个阻止他说下去的动作,他单手抱起女儿,看着即有护犊情深的万丈柔肠,单手一挥又是充满了决断和利落。“什么都别说了,老代,我跟你多少年的朋友了,你只要给我一句话,这事能不能用钱摆平?多少钱我都不在乎。”
  老代愁得鼻子都皱起来了,“嗐呀——你怎么就那么死脑筋?我知道你是光明磊落的男人,骗女人给你生孩子这种事你做不出来,找代孕的你也不屑,就是工作上,你这个行当明明灰色收入高的吓人,可我知道,你不在意那个,要不要全凭心情。可你也要明白,在咱们国家,你这样的法律就不允许结婚,更加不允许收养孩子。”
  “去他妈的法律!”叶时光吼了一声,结果怀里的孩子愣了愣,“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叶时光懊悔不迭,马上颠啊抱啊地开始哄孩子,他眼睛也红了,质问代警官,“总之这事你得给我想办法,从来只有人求我,没有我求人的。算我求你,这个忙都帮不上,咱们几十年的交情算完了。”
  老代拿眼睛来溜徐定国,示意他帮着劝劝。
  徐定国从叶时光手里接过了孩子,柔声道:“老叶,冷静!要冷静!”说完他转向代警官,“如果咱们家不同意把孩子交出来,会怎么办?”
  “老叶的工作可能要丢,你的建筑队,恐怕也会吊销施工执照,为了这么个非亲非故的小丫头,不值当啊。或者退一步,你们先办移民,然后再申请领养小孩。”
  “等那个时候,还能领养到囡囡?”
  代警官知道,叶时光是非要这个孩子不可了,换谁都替代不了,他斟酌着开口,“或者先把她交给福利机构,你们以寄养的方式资助她,等她大一些,周末还可以带她出来玩,这也是可以的嘛。方式有多种多样,就是现在这样放在家里养,也没个户口,这不行。而且你们这个事,搞不好要上电视台,闹大了,再找户籍警开后门就不方便了。”
  “上电视台?”叶时光冷笑,“这么说,是有人跟我过不去了?是谁?谁打电话举报的?”
  代警官都快为难死了,“老叶,人家跟你没什么深仇大恨的,真的,就是看不惯,你也知道你跟你家这口子,是不是?门口保安都认识你们,太高调了不是?”
  叶时光道:“我又没拿着高音喇叭到处宣传,要维护我的人权,外面小年青在街上都快骑着走路了,我出了门,跟我家老徐就没当街亲过嘴,连勾肩搭背都没有。我这样的,还叫高调?我怎么高调了?我怎么高调了?我就该拿个黑口袋把自己脸罩起来然后让你铐着是不是啊?我操!”
  代警官赶紧起身作了稍安勿躁的手势,“是朋友的,我提前来通知你一声,免得你没个准备。你想好了,赔上你们两个人的工作,值得不值得?”
  叶时光咬紧了嘴巴不说话。
  代警官就扭头对徐定国道:“你也劝劝他啊!”
  徐定国沉下脸,非常严肃地对叶时光道,“老叶,我从农村出来的,我从小知道生存的艰辛。不过我到死都是个庄稼人,我们庄稼人讲究的是情义,说话一是一,二是二,没有城里人那么多的虚气。我今天放话在这里,你要是为了你的什么前程不要囡囡了,大不了,我带着她跑路,我跟她父女两个过日子!我就不信,天涯海角,那么多当爹当妈的找不到亲生的娃,我这个没娘的孩子,还非让警察给抢走了?”
  老代听了简直要扶额,而叶时光将徐定国连女儿一起揽进怀里,“这就是我的男人,爷们儿,纯的!”
  老代站起身来,“得,我倒成恶人了!我还是告辞吧,换个时间再来找你说这个事。”
  当晚徐定国和叶时光搬家,并准备逃去香港暂避风头。
  这天早上徐定国打开房门准备去倒垃圾,一见门口是穿着制服的代警官,几乎立刻要把门顶上。
  代警官把皮鞋卡进门里,急得直嚷,“我就是顺道来看看,不是抓你们的。”
  徐定国这才把人放进来。
  “你怎么知道我们搬到这里来了?”
  代警官不住摇头,“美国大片没看过啊?只要你带着手机,到哪儿我都能找着你。中国刑警的破案率可是相当之高。你也罢了,老叶是个读书人,一点反刑侦能力都没有,就这样还想带着女儿亡命天涯,真是!”
  叶时光听到动静,也从屋里出来了,他都连着三天没去上班了,一切工作靠电话会议传达精神。
  代警官把警帽摘下来,放在膝盖上不停地转着,“我说的不是假的,强行抚养这个孩子,会毁了你们自己的生活。我知道你们愿意付出这个代价,问题是,你们有没有征求过小孩子的意见?哦,将来一个三线城市的临街有一家早点铺,店老板是两个搅基的男人,他们领养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这个小姑娘还得上学吧?还得面对她的同学老师吧?人家都有爸爸妈妈,她家里是俩爸爸,她怎么跟人家说?小学里写作文《我的爸爸》,你让她怎么写?这些你们为她想过没有?打从你们第一天搅基开始,就早该想好是什么结局。”
  代警官这么一说,两位爸爸顿时气短了。
  初见成效,代警官就专门往软肋上捅,“这丫头现在还小,很容易被好人家收养,再往大了去,越大越难。那些家庭,很多是长年没有孩子,双方学历,经济条件也不差的,他们对孩子只有好没有坏,人家比你们更适合领养这丫头。”
  叶时光嘀咕道:“那也有听说领养个丫头,后来突然又怀上的,那囡囡不成多余的人了?”
  “哎哟,那你是没见过这样的家庭,我见过,人家只觉得这领养的丫头是个福星,比自己亲闺女还疼呢!”
  “这样吧,什么样的家庭领养这孩子,我一准儿给你们汇报,你们同意了,我才让我朋友批。孩子到了人家家庭里,后期还有跟踪查访的,政府不会就扔那里不管。说不定,还有外国家庭来收养,这丫头比你们还早出国,去享受资本主义国家的福利呢。”
  叶时光听到卧室里有动静,一个声音娇娇地唤着,发出“papapa”的声音,他急忙扭头回房去。
  代警官是专业套口供的,最会察言观色,他见好就收,“那你们再想想,回头我再过来。不过先搬回家住吧,啊?这里虽然也不错,哪儿比得上家里住得舒服,是不是?那就这样了,啊,我走了。”
  22
  22、四十而不惑 ...
  尽管有千万个表面上的不屑和私底下的不情愿,叶时光终于迎来了他的四十整寿。
  徐定国没准备给他庆祝,知道庆祝必定闹出一场更大的悲剧,就在三天前,在一次重要的任职宣布会议上,一位分行名不见经转的风控总监成功上位,将在下一年度出任省行风险总监官。叶时光并非是个喜欢夸海口的人,所以这次马前失蹄栽跟头,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内因,他不说,徐定国自然也不好问。反正输了就是输了,功亏一篑最后关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类的都是白瞎,叶时光没能如愿升迁。
  这不是对他最大的打击,就在一个礼拜前,叶展眉离开了他们家,被一对结婚十年没有孩子的中年夫妇收养。
  代警官一早把那对夫妇的文字资料拿给叶时光看,怕他不放心,说是让叶时光面试一下这对父母也可以,最后叶时光说:“不用了。”
  徐定国知道他是想长痛不如短痛,现在认识了,以后再有牵牵扯扯的联系,更加放心不下。叶时光是个爷们,是个斗士,他不怕带着女儿吃苦,再说凭他们两个,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去早点铺卖大饼油条的境地。问题是,他们两个愿意吃这样的苦,叶展眉呢?退一万步讲生活苦一点就苦一点了,面对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叶时光可以坦然,叶展眉未必。
  如果真的为孩子好,那就放手。
  叶时光连出了三天的差,徐定国自作主张,请了家政公司将家里的小床,小衣服,奶粉尿布,还有各种瓶瓶罐罐叮呤当啷的玩具,一股脑儿清理掉了。他去机场接叶时光的时候,两个人好像没有这回事似的,东拉西扯,甚至说到四十岁生日要不要过,怎么过,就是不说孩子。
  早上徐定国仔细看叶时光毛茸茸的后脑勺,发现里面竟然舔了几根白头发,他没敢说,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酸,将叶时光紧紧抱在怀里。
  “老叶,你想哭就哭吧。”
  叶时光哼一声,“能不能换点新鲜的台词?”
  “要不我们现在爽一爽?”
  “没心情。”
  “日子总还得过下去吧?”
  “你给我一点时间,人家说失恋也只要六个月,就基本上可以愈合了。她在我们身边呆了八个月,我再用八个月的时间,把每一天回顾一遍,应该就好了。”叶时光怕他不放心,拍拍他的脸,“我是叶时光,纯爷们,没什么能打倒我!”
  徐定国放下心来,“那就好。”
  谁知道叶时光一瘪嘴,突然爆发般哭了起来,哭得抽抽搭搭的,“我那天把她卷在西装里,她那么小,那么轻,我怕弄伤她,还用手掌托着她的身体。她只有那么点。”叶时光比了比,张开五指,好像又把孩子托在手心里,“我现在都记得那种触感,跟托着一块随时会摔在地上的嫩豆腐似的。”
  “别想了,别想了,还是忘了吧。”
  叶时光抽泣着继续说,“我那西装外套是范思哲的,两万多!沾了屎尿和血,后来就扔医院的垃圾桶里了。两万多!她住院抢救也只花了两万块,老徐你给我记住了,光捡她回来就花了我四万多。”
  徐定国哭笑不得,叶时光并非吝啬之人,“别难过,咱不差钱,没有这四万块,囡囡恐怕就没了,是不是?”
  “我没心疼钱,我是说我不后悔!”
  “好好,无怨无悔,咱老叶大方着呢,是不是?”
  那天的四十岁生日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叶时光洗漱完毕,躺到床上,觉得枕头下有硌人的东西,一摸,是一个古董怀表。
  “怎么突然这么浪漫,送这么华而不实的东西?”
  “岁月流逝,提醒你,也提醒我自己,珍惜时光。”徐定国在黑暗中深情款款地说道。
  “老徐,你要是继续读书,恐怕能成为诗人,至少也是个写爱情小说的。”
  “过奖过奖!”
  有话说四十而不惑。大早上,四十岁的叶时光西装领带装饰一新,精神抖擞地准备出门。
  “老徐,我准备辞职,跳槽到商业银行,没有国企稳定,但是更有挑战性。”
  徐定国听了,“哦”一声,然后评价道:“你这是去面试?”
  “啊,怎么样?给点意见?”叶时光双臂向两边一伸,作了个展翅欲飞的动作。
  “新郎官似的,谁见谁喜欢。”徐定国一本正经。
  “坏了,那就不对了。”叶时光扭头回房,一边嘀咕,“领带颜色好像太跳了。”
  徐定国摸了摸后脑勺,“其实我也就那么随便一说,你是专家,你不用听我的。”
  叶时光道:“非专业的才是最直观的感受。”他稀里哗啦地翻抽屉,“我记得我有一条藏青色领带,配我这身衣服正合适,你记得放哪里了吗?”
  “没印象啊,你再找找?”
  “放屁,不是你给我烫好了收起来的吗?”
  “你看看左边第二个抽屉里有没有。”
  叶时光拉开,一抽屉琳琅满目五彩缤纷的领带,他懊恼地抱怨,“说了等于没说。”扫过一眼,没有找到合适的颜色,他伸手往抽屉底一掏,结果竟然掏出一个小小的毛绒兔子。这个兔子哪里来的,不记得了,什么时候塞在里面的,也没印象了,因为不是叶展眉最珍爱的玩具,更加不是最贵的,所以就随手一扔,落在抽屉底了。
  叶时光拿起来,突然间就觉得肝肠寸断,记忆里有过一两天,那只肉嘟嘟的小手把这小兔子抓在手里,那双耳朵被新长出来的小乳牙撕扯过。叶时光放到鼻尖嗅一嗅,希望能有残留的口水味道或者奶香,结果小兔子只是发出一股怪怪的味儿。
  “还没找到啊?”
  叶时光定睛一看,那条藏青色的领带随着他拿兔子被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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