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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泉一双眼睛胶着在南溪脸上,南溪不自觉移开眼,伸手去扭门锁,却听他极低极低的声音:“我愿意。”
他声音低哑而坚定,让南溪生出一秒钟的错觉,仿佛是在教堂里,听婚礼上的男人说“yes i do”。
“你傻我可不傻,真说出来了,呵,你还有大把的机会在外面玩,我呢?”南溪极不屑地哼了一声,“一辈子就任由你捏扁搓圆了不是?我才没那么傻呢!”
“那你……”符清泉忽轻轻地笑了一声,“你不怕我说出来?”
南溪愣了愣,旋即笑道:“说出来,顺便也把同样的话和纪晨阳、还有方阿姨都说一说?呵,你丢得起这个脸吗?”
符清泉又笑了笑,南溪暗自纳闷,符清泉今天吃错药了?怎么有事没事的笑,原来他从早到晚都板着一张脸,就好像……好像面瘫似的,对,面瘫!符清泉但笑不语,南溪撇撇嘴,打开房门,他也跟着她进来:“我已经让肖弦在栖云庄给我登记间房了,我搬,你留下来。”
南溪脚步一滞,原来他是要搬到肖弦那边去?难怪,难怪笑得这么开怀,那边日子自然比在家逍遥许多,更何况,还有肖弦在那边呢!南溪不再劝他,转过身笑道:“你愿意住到哪里去是你的事,我要搬到哪里去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符清泉唇角仍保持着小小的弧度,只是……笑容好像很落寞。
管他呢,肯定是肖弦还吊着他!
活该!
从南溪房里出来,符清泉稍事收拾,他随身的东西不多,笔记本电脑手机几样东西一清就能走人,反正衣服日用品那些随处都能买。也许太过轻装简行,以至于符爸看到他出门,都未察觉有什么异样。后视镜里的山间排屋愈行愈远,他无端地有些伤感,是的,一直以来都是他支持着这个家,然而另外那三个人,仿佛更像是一家人。
好像他是可有可无的,一如当年他母亲所扮演的角色。
这就叫做……“为他人作嫁衣裳”吧?
到头来,一无所有。
肖弦在栖云庄的院子里逗糖糖,见他进来便抱怨:“你们家猫忒矜贵了,四毛钱的火腿肠还不吃,非得吃两块五一根的!靠,爷当年到帝都的时候,吃了一年四毛的火腿肠煮方便面呢!”
符清泉闻言大惊,连忙抱起糖糖,伸手到它口里,伸指一抠,糖糖便呕吐起来。吐出来的尽是些饭菜,还掺杂着一些鸡鸭鱼肉和火腿肠碎末,符清泉气急败坏,“你这些天都怎么喂的?”
“可牛逼了,我告诉你,”肖弦得意非凡,“我吃什么它吃什么,你们家猫啊,便宜一点的东西它都不吃!”
“我就知道你靠不住!你说你不会养猫还逞那么大能耐干嘛呀?我当初还问你,你说你会养,你就这么养的?”
“我是会养啊,”肖弦抗议道,“你不记得啦?我家小时候养过一窝呢,那只母的,两年生了六个!”
“是啊,后来除了你送人的,别的都被你养死了!”符清泉觉得这真是所托非人,后悔不迭,“你知不知道它好不容易被我捡回一条小命,哪儿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不就只猫么……”肖弦不以为意,见符清泉还瞪着眼,连忙赔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家小溪的猫,特别矜贵,好了吧?”
符清泉气不打一处来,抱着糖糖小心检视,一边抱怨肖弦:“好什么好,糖糖上半年走丢了,找到的时候又不小心撞到我车上,回来不吃不喝,打好几天吊水呢!”
训完肖弦他开始哄糖糖,好像这猫能明白他说什么似的,一旁肖弦啧啧两声:“知道的知道你差点撞死只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糟蹋了哪家良家妇女准备负责呢!”
一句话好巧不巧就戳在符清泉心口上,他怔忡着半晌没说出话来,糖糖刚进家门时,满屋子见东西就抓,连同他身上都伤痕累累,每次被这该死的猫挠伤他就恨不得剁了它的爪子扔出去……他真的只是心疼糖糖吗?还是说……其实他心疼糖糖,只是某种移情作用?“咝……”糖糖因几日不见他,冷不防又伸出爪子在他脸上挠了一爪。他刚咝了一声,一旁肖弦已夸张地跳开并代他尖叫起来,他没好气问:“又没抓你,你叫什么?”
肖弦嘿嘿两声,笑着拉张藤椅到他身旁躺下:“得了得了,老实说吧,大好的周末,不在家陪你的小溪妹妹,跑我这里来干嘛?刚刚你电话里还说要在这里登记间房住几天?又跟小溪吵架啦?”
符清泉脸色登时冷下来:“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肖弦离开杭州太久,也拎不清如今的情况,摸摸下巴问道:“上次去你家,听说……小溪交男朋友了?我最近忙呢,一直忘了问你这码事。”
符清泉微皱起眉,也不答话,等肖弦问得急了,他才无奈道:“算是吧。”
“什么人啊?”
“前些年阿粤介绍我认识的,他在nyu的师弟。”
“你介绍给小溪的?”
“嗯。”
“我kao!”肖弦立马跳起来,一脸匪夷所思的神情,“有你他妈这么给自己找小三的吗!”
符清泉不说话,满院里幽幽的绿萝,也在风中轻叹,这可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原来他以为,以为是真的可以放手的,当初做出那样的事,事后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当时是魔怔了。便是南妈有天大的过错,他又怎么能拿南溪来出气?尤其他还……他简直不敢想象,居然对南溪作出这样不可饶恕的事来。
他不晓得那天晚上他都在想些什么,恨吗?当然,他恨她的母亲,更恨自己的父亲,原来舅舅们说“那对奸夫□”早就是老相好,他还不肯相信,努力地为父亲辩白,甚至为父亲那么快就续弦辨别。他总跟外家的人说,南妈妈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街坊邻居自然要帮忙,寡妇门前是非多,那都是三姑六婆们干的事情。即便爸爸和南妈妈以前认识,那又有什么过错呢?正因为认识,所以更要施以援手。至于父亲续弦,男人续弦又有什么过错呢……现在想起来,说那么多,无非是因为,他自己内心里,也希望和南溪成为一家人吧?
然而没想到事实的真相,如此丑陋,南妈妈从来都以孀居的寡妇自居,没料到那丈夫竟一直是存在着的。她不止是没有死老公,更不存在孤儿寡母无人照料之说,那婆家里明明人丁兴旺得很!
所有美丽的幻想,和睦的家庭,在那一刻都如大水崩沙般溃泻千里。
他的父亲道貌岸然,衣冠禽兽,她的母亲工于心计,蛇蝎心肠……
然而他竟把这一切都发泄在刚成年的南溪身上!
这是比父母们的行为更加不可饶恕的恶行,因为……因为这竟是他自己亲手做下的。
他不敢再见南溪,只好托肖弦去看她,他问肖弦南溪的近况如何,她答得天南海北的混不搭噶。他忍无可忍,问她南溪在学校里有无交男朋友,她说应该有吧,你妹妹长得那么贤惠,简直是男人看了一眼就想娶回家的那一型!他恨得差点七窍流血,这才被肖弦看出不妥来,毫无阶级友爱地拍手大笑“浸猪笼,浸猪笼!”
费尽心机,逼着南溪回杭州来,她表面上顺从着,暗地里却不晓得使了多少心思,拼命往外地的昆剧团考。幸亏她入门短,几次面试都没通过,又几次被他故意找茬绊在家里,她不敢让他知道她背地里这些小动作,只好忍痛偷偷的放弃掉。
三番四次地搞这种地下狙击战,南溪仍铁了心要走。加上父亲在旁边催促,他终于便灰了心,以为给南溪介绍个足够优秀的男朋友,嫁出去,一了百了。
彼此解脱。
纪晨阳他老早便认识,本科球友阿粤的师弟,考gre办出国手续那段时间,照阿粤的指点来找他帮忙办过事。这圈子里转几层同学或朋友关系便都是熟人,纪晨阳出身好家教好,难得没什么浮夸习气,不是那种天天在娱乐场所里泡着的公子哥儿。这一点不止他看出来,纪晨阳甫一回国,四方八路的人都伸长脖子擦亮眼睛,摩拳擦掌地要帮忙做媒。
谁知纪晨阳刚和南溪来往得密切些,他便先坐不住了。
肖弦幸灾乐祸地问:“怎么着,给自己找小三,什么滋味啊?”
符清泉白她一眼,什么滋味?那真是夜夜把自己放在炭火上烤,四肢百骸都烧得痛,痛得像被人活活拆出根肋骨……偏他的房间和南溪的挨着,夜里坐在阳台上,看那房里的灯光灭下去,就好像是,好像是她又一次背转身去,连让他看一眼,都嫌厌恶一般。
心里动过千百次的念头,不就是一道栏杆么,跨过去,跨过去她又能把自己怎么样?
她平素和他针尖对麦芒地吵,不也就敢私下里吵吵而已么?吵过了,一样要低眉婉转地向他示好,不为别的,只为她和她的母亲,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他暗自里给自己打气,她心里当真就对他有一点点那样的心思么?
当真没有么?
自我暗示得多了,心里竟鼓起那股劲儿,那天看到她在阳台上向着山间远眺,林间雾霭蒙蒙,她穿着睡衣出来,仿若月下精灵。就和……被埋藏在心底深处的那天晚上一样,他一瞬之间清晰地记起他不敢回想的每一个细节,那天夜里她红扑扑的小脸蛋,颐指气使的神态,期盼又害羞的眼睛,还有后来软软糯糯的抽泣……
符清泉陡然彻悟过来,那时他做出那样的事情,不是因为恨自己的父亲,也不是因为恨她的母亲,更不是想拿她做报复的手段——也许所有这些都只是借口,为了掩藏他心底那不可遏止的冲动的借口。
他想要她,仅此而已,别无其他。
时隔六年再次吻住她,竟然一点陌生的感觉都没有,那滋味,仿佛在梦里试练过百转千回。
南溪的抵抗照旧很微弱,一刹那间他曾有南溪这是鼓励他进一步下去的错觉。他忘乎所以,去他妈的伦理道德,去他妈的兄弟情义,唐明皇还一骑红尘妃子笑呢,只要她心里有他,只要她心里有他,那些日日夜夜噬咬在他心上的毒蛇,都算得了什么?
她不再是什么人的女儿,也不是什么人的妹妹,她大概只是他身上的一根肋骨而已。所以不在的时候,他痛得咬牙切齿,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回到他身上,还会慢慢地融进他的血肉……
直到他尝到她眼睫上微咸的泪水。
无声的泪水,无言的反抗。
她不抵抗,不是因为她愿意,而是因为她不敢。
也曾有一刹那的恶念闪过,如果就这么逼迫着她,顺着自己的意思妄为下去,她大概也不敢怎样的。
只是到底狠不下心来。
“喂喂喂,”肖弦推推他,“发什么呆呀?你看看,”她指指栖云庄的院落,又指指符清泉怀里的猫,“再发呆,都可以写一本《山居、男人和猫》了!”
符清泉摇摇头,很郁闷地长叹了一声。
“别介呀,你跑我这儿来纯郁闷呢你?你倒是说说准备怎么办呀?”
“你说我能怎么办?”
“我觉得吧……”肖弦长吁短叹一阵后认真道,“如果是因为你妈妈的原因,我倒觉得你可以看开一点,毕竟一码事归一码事,阿姨泉下有知,也希望你过得好是吧?”她讪笑两声又说,“这话是比较俗,还老套,不过它还就是那么回事啊,对不?”
符清泉无奈地摇摇头:“现在说这话也没用了,昨儿家里又家变啦,她现在不恨死我都谢天谢地了。”
“又怎么了?”
符清泉不吭声只摇摇头,总不能让他跟肖弦说南溪为他堕过胎吧?不论如何,这总是关乎南溪名声的事;况且肖弦要是知道他原来还做过这么下作的事,准保一脚把他踢到院墙外面挂东南枝上。
肖弦眯眼斜睨着他,问:“那你现在到底在纠结啥?”
“我……”符清泉摁摁太阳穴,“我不甘心,她嫁给谁,我都不甘心。”
“哈,活该了吧,自己找一小三进来挖自己的墙角!你丫早几年都干嘛去了?”
符清泉苦笑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她看着我,我看着她,都有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肖弦忽然就笑起来,先是她惯常的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往后却越来越畅快淋漓。她一把抢过符清泉抱着的糖糖,狠狠地扔在地上。符清泉跳起来,生恐糖糖被摔伤,肖弦却拉住他,笑得越发恣意:“符清泉,你知道我他妈这辈子最讨厌什么人吗?”
“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