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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早上吗?”
他声音温柔、坚定、温暖,像汩汩而出的温泉,流淌过心田。他伸手扳过她的身子,落在她肩上的手,轻轻一滑便搭到她腰际,向她背上摩挲。她默然良久,他又俯下头来吻她的额,她瑟瑟一退,轻声问:“也就是说,那年夏天,你已经是喜欢我的吗?”
符清泉动作微微一滞,片刻后再回答时,声音已有些喑哑:“对不起,南溪。”
“也就是说,我在北京的四年,你不闻不问的四年,都是喜欢着我的吗?”
箍在她腰间的力度,仿佛一瞬间消失掉,许久后他轻吐口气,像在苦笑:“对不起。”
“也就是说,你用爸爸妈妈的婚姻来要挟我回杭州的这两年,也是喜欢着我的吗?”
符清泉终于松开她,他转开脸,遥遥的是明月大江,轻轻的是习习晚风,他说不出别的话,只能一再重复着说:“对不起,南溪。”他眼睛里不复方才清辉朗月的神采,只余乌云蔽天的晦暗,“我知道我错得离谱,”他不晓得要怎样表达自己的悔疚,若不是肖弦最初的当头棒喝,他甚至还要在那条错路上万劫不复,“所以我想你知道的第一件事,就是……我喜欢你,一直,只喜欢你。”
“谢谢。”
南溪无意识地点点头,又转悠回客厅,慢慢蹬掉鞋子,缩到沙发上坐下来,她双手抱着膝盖,良久后慢悠悠道:“你知道吗?我做梦都等着这一天,等着有一天你跟我说你喜欢我。”符清泉一愣,由悲入喜,却又听她幽幽道:“我还记得体检出结果的时候,那个女医生说,现在大学里政策放开了,不如你和男朋友商量一下,可以先结婚休学一年,生完孩子再来。我说不是男朋友,那医生就问我,你想怎么办呢,姑娘你还这么小。我说我不知道……
医生说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有需要再来找我。我晚上回到寝室,同学问我是不是生病了,我不敢说,我躺在上铺上面,不敢翻身,一晚上睡不着……生怕睡着了,翻身会掉下来,别人就会知道……多可笑,是不是?我连人为什么会怀孕都还没弄清楚的时候,就先有了孩子;连怀孕是什么感觉都还没搞清楚,又没了孩子……后来我在网上看到有人说第一次怀孕就流产的,以后可能会习惯性流产,严重的还可能没有孩子。我当时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能怀孕了,而你又知道了这一切是你造成的,你会高兴呢,还是会内疚呢?”
“不会的,”符清泉截住她的话,他轻轻蹲下身来,俯首贴在她小腹上,仿佛那里还孕育着他们的小babe,仿佛他正在和小babe做着最亲密的交流,“我们还会有孩子的,南溪,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南溪笑笑,有点无奈,又有点漫不经心的样子:“有时候我一直安慰我自己,我跟自己说你一直都对我挺好的,如果不是妈妈的事,你也还会像以前那样对我好,”“南溪……”“我一直跟自己说这没什么,等你气消了,我们又和以前一样了。”
“南溪……”
“可这一切都是我痴心妄想。”南溪抬起手来,拭拭眼角的泪水,“见到你,从来没有一个好脸色,没有一句好言语。刚毕业回来的时候,想到你住在隔壁,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到自己在手术台上,等醒过来,枕头上就一把一把地掉头发。杨嫂打扫房间看到了,又发现我老经期不调,都老老实实地跟你说,你知道了,就天天逼我去做检查,吃药,喝汤……我想办法去上海考试,你就变着法让我去不了……我没有办法,天天起床自己清干净枕头,又算准日子骗过杨嫂,然后总算找到借口搬到研习社去住。结果你又介绍纪晨阳给我,找到借口让我搬回来……呵,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你,想到我这里,”她按住自己小腹,眼泪忍不住又流下来,“曾经怀过你的孩子,我就恨不得……恨不得把整个子宫都切掉,只有这样,我才觉得,可以抹掉你在我身体里的痕迹,才能安安心心地睡一觉。”
“我,”符清泉伸手搂住她的双臂,“小溪,我……我不知道……”
他咬了咬牙,想叫自己镇定下来,却终归失败,只听到南溪轻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搬出来住吗?因为家里,家里到处都是你的味道,你的痕迹,你的影子,我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你的控制。结果,你现在突然跟我说,你喜欢我,一直……只喜欢我,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符清泉再不说话,只是收紧双臂,圈她在怀里。
“谢谢你,我一直不明白,是什么值得让你用这么长的时间来怨恨我。现在你跟我说,你喜欢我,一直,只喜欢我……这也勉强能算一个原因吧,如果这就是你爱的方式,至少,你让我落了个明白安心。”
南溪深吸口气,试图拨开他的双臂:“夜了,我要洗澡睡觉,你也回吧。”
符清泉不肯松手,仍牢牢地箍住她,许久后猛抬起头来,眼里绽着异样的神采:“你那天和晨阳说,你愿意的……你也喜欢我的,不是吗?”
“那天你果然也在超市里。”
“我一直不知道,原来你也喜欢我的。”
“呵,你不知道,所以你就介绍纪晨阳给我;听说我堕过胎,就怀疑我和别的男人上过床;”南溪忽笑起来,不可遏止的,笑得连气都喘不过来,“现在你知道了,你知道我原来我一直都傻子一样的喜欢你,你就忘了你刚刚和我妈妈吵过架,忘了纪晨阳是你的好兄弟好哥们是你亲自介绍给我的!你就能这么笃定地跑来跟我说,我忘了跟你说我喜欢你一直只喜欢你?你当我是什么,符清泉,一样你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吗?”
符清泉不知怎样辩解,当然,也无可辩解,过去的那些,纯是他错得离谱。他还不敢把事情向肖弦和盘托出,单说他无意中知晓南溪原来也喜欢他的,已经被肖弦骂了个狗血淋头:“你丫脑残!换小爷上场,如今孩子都满地爬了,怎么还会搞成你这副囧样?”
他在心里偷偷地说,孩子要还在,岂止是满地爬?酱油都会打了!
知道自己恨错难返,所以打定主意,无论南溪是拿扫帚把他往外赶也好,还是拿拖把把他往外拖也好,他都要祭出一张不锈钢造的脸皮来,没办法,谁让小南溪说喜欢他呢?
然而未料到,他曾给南溪造成这样深重的阴影。
南溪站起身往回走,符清泉下意识地伸手拉她,她轻轻拨开他的手,继续往卧室走去。临到门口时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你那天为什么会在华润?”
符清泉抬首望着她,有所犹豫,南溪猜道:“谁告诉你的,纪晨阳?”
“不,”符清泉连忙否认,随后他又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犹豫着要做什么决定,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我自己知道的。”
“你怎么会知道?”
符清泉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也不说话,只掏出自己的手机,滑开程序界面,找出一款地图程序,打开来点了几下,然后递给南溪。南溪接过来一看,那地图上有两个小人,一蓝一红,交叠在同一个地方,而地图上的标识,正是他们所在的小区。
“蓝色的是我,红色的是你。”符清泉解释道。
南溪滑动地图,旋即明白过来,不敢相信地瞪住符清泉:“你监视我?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符清泉舔舔唇,伸手道:“把你手机给我。”
南溪狐疑地掏出手机,那是她两年前回杭州后符清泉送给她的,顺便帮她办好了卡,装好各种程序。符清泉接过手机,滑了两下也调出一个程序递给她:“其实你的手机上面也有,只要我手机开着,你就可以看到我在什么地方。”南溪仍忿忿地瞪着他:“我干嘛要知道你在什么地方?还有,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一个地图服务程序,每个人都可以登记自己在什么地方,还可以选择对好友开放,手机给你的时候我已经把两款手机设置好了互相开放。”眼看南溪越来越愤怒的眼神,符清泉又补充道,“有误差,500米!”
“你经常用这个?”
符清泉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装这种东西!”
符清泉仍摇摇头不说话。
南溪冲回沙发拣起抱枕就往符清泉身上砸去。她一个接一个地扔,符清泉也就一个接一个地接住,等四个抱枕都扔完,南溪指着他怒骂:“你这样算什么?监视?我请问你,我还有人身自由吗?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我,这就是你喜欢我的方式?用尽一切手段,逼着我回杭州,让我进你选定的研习社,连我这次公演能被选上唱三折的主角,也是你花了钱的,对不对?你以为做得密不透风,我就永远不会知道?你以为这样,就叫做喜欢?”
符清泉张张嘴,欲言又止。
南溪顿顿后又自嘲地笑笑:“我怎么觉得,你只是想养一只金丝鸟呢?或者……就像你养糖糖一样,杨嫂跟我说,糖糖失踪的那个月,你在家附近所有的路上撒上猫粮,一个路口一个路口地去检查,最后终于把糖糖找回来。”说到这里她稍稍停住,想起她和符清泉几乎势成水火的日子,更觉内心酸涩,“杨嫂跟我讲这些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因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为一只你讨厌的猫那么费心。”
“我没有讨厌糖糖,”符清泉轻声说。
“我现在相信,”南溪笑得很讥刺,“你为它费了许多心思,可是你同时又对它不满意,逼着杨嫂给它定期剪指甲,因为它经常咬伤你。可是,糖糖它就只是一只猫而已,它不是你可以豢养的宠物。也许你期望它乖巧懂事,像只兔子一样,可它不是啊?它只是我从集市上买的一只猫,连什么名贵品种都不是,我养它,就是因为我喜欢它而已。可是符清泉,你的喜欢,像到底是什么呢?”
停顿很久后,南溪又轻声说:“我是一个人。”
“那天你去了超市,你听到我和纪晨阳说……说当初我愿意,知道我那时候喜欢你,所以你忽然就觉得,我们有挽回的机会,对不对?”眼前的男人,深陷的眸子里跃动着点点星光,却随着她之后的话,慢慢黯淡下去:“但是……符清泉,你没有听到我之前对他说的话,也没有听到之后他对我说的话。我告诉他这些,是因为我不想隐瞒一个对我很真诚的人;我对他唯一的隐瞒,是没有告诉他那个孩子的父亲是你,为什么只隐瞒这一点,我想你心里明白。而在你走了之后,纪晨阳他跟我说,如果他早几年遇到我,听说这样的事情,一定会天崩地裂无法接受,但是现在……”
“现在怎样?”
南溪沉默片刻,没有把纪晨阳那句原话复述给符清泉听,只挑简略的几句微笑道:“至少现在我和纪晨阳都知道,爱是不会以伤害的形式出现的。他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觉得很感动,因为这么多年,他是唯一一个没有用咄咄逼人的态度来面对我的人。以前他对我而言,只是你的一个朋友,你为了向爸爸妈妈交代所以介绍过来的朋友,而在那之后,我觉得……”南溪一时不知如何表达,深吸几口气后才继续道,“我要的只是一种坦然相对。”
静谧的夜里只有挂钟秒钟滴滴答答的声音。
许久后符清泉问:“不能补救吗?”
南溪扬扬手中的手机冲他一笑,那笑容里很有些讽刺的意味:“我已经忘记了,我们上一次对彼此毫无保留是什么时候……太遥远了。”
阖上门之前她最后一句话是:“无论如何,谢谢你让我知道,你喜欢过我,”她在“过”字上咬得格外重,“我想我们还是保持在六年前亲情以内的状态就好了。”
门轻轻地阖上,一如她轻轻的一句话,悄无声息地拂过过去的六年,那段包含住青春的懵懂、伤痛、期盼和最终落幕的时光。
符清泉抱着四个抱枕轻轻退回沙发,一一把抱枕摆好。他说不清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或者说其实什么滋味也没有,就好似人被突然劈过一刀的感觉,剧痛之后,是短暂的麻木,然后是缓慢的失血过程,那段过程其实已经觉不出痛了。
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在慢慢走向死亡。
如同符清泉现在这样,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调出那个地图服务程序,上面一红一蓝的小人,仍交错重叠,相依相偎。
南溪刚回杭州时,公司内恰有一对高管夫妇的幼子被绑架。丈夫是工业设计部门的骨干,妻子是销售部门的王牌,绑匪的目的也很简单,开价一百万整,对那对夫妇来说并不算很难为的数目。他们筹好钱后通知绑匪,顺利地交了赎款,然而等到约定的交回孩子的时间,得到的却是幼子的尸身。报警后的检查结果说,肉票早在一日前便已被撕票,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