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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_17

  唐焰坐在床边看着我,点头道:「也好,反正我这里确实没有胃镜的设备,就随你的意思处理吧。」
  「这么干脆?我还以为要花费一番功夫才能说服你呢。」沈医师说笑道。
  唐焰也笑了,他抚着我的长发,淡淡说了句:
  「事有轻重缓急,我会衡量。」
  「喔?」沈医师挑了挑眉,好奇问道:「我听陈伯说,你今天晚上带诗岚出门了?我不是交代过这几天寒流来袭,别让诗岚到屋外吹冷风,你怎就不听?」
  「当然是有原因的。」唐焰嘲弄似地撇撇嘴角。「有人不知分寸,胆敢在我面前搬弄手脚,我顺了某人的情意,倒是让岚儿活受罪了……」
  什么意思?我不懂。
  耳边听着唐焰意味不明的话语,觉得眼皮愈来愈沉重……
  强撑着精神,想听得更清楚一些,却不能。
  只因睡意浓浓袭来,困住了我,硬是把我往黑甜乡里拖去。
  在意识扑灭的那一瞬间,我想到的,是霍尔、是父亲,以及今晚所发生的种种一切,感觉上,好乱好乱,宛若一团解不开的死结……
  记得曾经有人对我说过──「所谓的梦境,说穿了,不过是人的潜意识在作祟。」
  这句话涵意很深,我却忘了当时同我说这句话的人是谁?
  事隔多年,其实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太清楚,唯有这句话,我反倒没忘。
  就像是一部连戏剧,在我陷入深沉的睡眠之后,梦境把我带回到过去那段令人怀念的纯真岁月。那年的十二月奥地利在下雪,适逢圣诞节的前夕,比我年长两岁,却仍然保有一丝孩童稚气的霍尔,提着他心爱的小提琴,不顾细雪纷飞的寒冷气候,硬是拉着我来到弥漫着浓厚过节气氛的史提芬广场,当着来来往往的路人,展开了一场如同街头卖艺的露天音乐会。那时的我呀,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居然陪着他一块疯,也不管怕冷的自己穿著厚厚的衣裳,就像是颗笨重的雪球,不断用着自己与生俱来的清澈嗓音,在霍尔无与伦比的琴艺演奏之下,咏唱着一首又一首赞美我主的圣诞诗歌。
  那时的我真的好开心!尤其在隔天,定居于台湾的父母亲专程搭机,千里迢迢地来到维也纳陪我欢渡佳节,亲情友情学业皆得意的我,真的觉得人生至此再无所求了。
  毕竟那份幸福,是如此的美好!
  我一直觉得父亲的朴实慈祥,始终是顶着我和母亲头上那片宽广无际的天。身为一家之主的他,向来尽心尽力,供应着我和母亲衣食无缺,以及在物质上的不予匮乏。在我的印象中,他们感情和睦、相敬如宾,娇小柔弱的母亲就像是一株需要他人耐心呵护的温室花朵。她爱家爱子,但我却从未听她说过任何一句深爱父亲的话语;关于这个问题,我曾经试着询问母亲,可那时的她在美丽动人的笑容背后,似乎带了点难以形容的哀伤,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对我说道:「......诗岚,爱这个字,是既甜美又哀愁的,我深爱你的父亲,可是我永远不会让他知道......」
  为什么呢?我不懂。母亲却是笑而不语,只是透过半开的菱形玻璃窗,遥望旧宅屋外那片朗朗晴空,那一瞬间,我感觉母亲的灵魂彷佛飞出了躯壳,远远飘离,好似再也唤不回来......那是一种恐惧,让当时年仅十岁的我,仅只看过一眼,便永难忘怀;再也不敢同母亲提及这个问题,就像是一个禁忌,被我封锁在内心深处。
  直到五年后传来意外的噩耗,母亲以跳楼自杀的方式结束她短暂的生命,在亲眼目睹她残破不堪的遗体时,我突然有种错觉,母亲带着她的秘密永远离开这个令她眷恋又伤感的人世──这种感觉来的毫无道理,却是让我不舍地想哭。
  也是到了那时,我才知晓母亲在人伦亲情上何其贫乏;只因到了火葬的前一刻,母亲的娘家始终没有半个人出现来送她最后一程,她走的万分遗憾,也在我和父亲的心中留下了无法抹灭的伤痕......
  那天,父亲哭的伤心欲绝,在丧礼过后,他亲自将母亲的骨灰洒落在她生前独独钟情的深蓝海洋,成为她灵魂的安息所......而我,则原本以为在母亲离世之后,必然会与父亲相依为命,不料命运作弄,我和父亲在人生的道路上终究还是成为陌路人!那是彻底的绝望,说不埋怨是骗人的,直到现在我仍是无法理解为什么父亲可以如此轻易地把我舍弃?纵使自小生长在富贵之家,并不表示我不能吃苦;可惜父亲连个机会都不肯给我,便毅然决定将我牺牲殆尽,毫不留情,令我无从选择。
  就像是隔了两个不同的世界,我和父亲走出了彼此的生命,断绝亲情的连系。
  以为从此音讯全无,殊不知世事难料,相隔三年,再次得知父亲的消息,竟是如此不堪?老实说,对于那晚霍尔所说的,我分不清真假,却也让我很难不去在意,只是对于父亲所存有的感觉我已然无法厘清;到最后,我只能放空自己,尽可能不去思考这个难解的问题。说穿了,不过就是逃避,毕竟现在的我完全无能为力,就像一株檞寄生,注定必须仰赖他人而活。多么可悲,这样的我,又能做些什么?
  不过徒增一抹惆怅罢了。
  结果到了最后,梦中不断掠过的景象愈见纷乱,就像是一条蜿蜒的时光长河,许多被遗忘的记忆一再回溯,就算想起也只是更添伤心,毕竟逝去的,再也追不回来.......
  而我,在梦境里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局外人,只能冷眼旁观,任由胸口不断承受着被撕裂的痛!直到过去与现在逐渐交错起来,转变成为恶梦,我下意识的念头,是渴望回归现实,不愿再去面对曾经发生的过往,于是乎……我醒了,在历经一场不安稳的睡眠之后,睁开双眼的我,神情显得茫然,是作梦的后遗症。
  「……醒了吗?你睡的可真久,我的岚儿。」
  清清冷冷的嗓音,随着阴影笼罩在我身上,我看见了唐焰背光的脸庞,有些朦胧。
  「焰主。」我轻声呼喊,目光移不开。
  唐焰笑了起来,亲吻我的唇瓣,戏谑道:
  「梦见什么了?瞧你,都哭了。」
  「是吗?」我伸手一抹,果然脸上有泪。「我做恶梦了。」
  「梦见过去,那么令你伤怀吗?」唐焰凝视着我吃惊的表情,说道:「我的岚儿藏不住梦话,说了不少,全都被我听见了。岚儿……我有喊你,但你在梦中陷的太深,醒不过来;我曾想过要甩你巴掌,帮助你清醒,可惜你生病的样子太过楚楚可怜,让我心生怜惜,反倒下不了手,只好等你自己醒来,还好你没让我等太久。」
  这人有时说话就是这么不动听,我暗暗叹息,主动示好──
  「焰主手下留情,我感激。」接着看了窗外一眼,阳光普照,我直觉问道:「天亮了,焰主怎没到公司坐镇上班?」
  唐焰摸着我的脸颊,说道:「你生病了,我留下来陪你不好吗?」
  「当然好。」我顺着他的意思,露出一抹笑。「焰主多么体贴,真教我开心。」
  「是吗?那就好。」唐焰话一说完,翻身坐起,仔细观察我的气色,说道:「睡了一晚,你的样子好多了。胃还痛吗?」
  我摸了摸肚子,摇头道:「不痛了,沈医师开的药很有效。」
  「当然,他的医术要是太别脚,我早就换了他。」唐焰说的认真。
  我却是听了傻眼!
  这么现实!果真是商人本色,没有用处的,就踹到一边,连点情面也不给。
  不禁同情沈医师交友不慎;也难以释怀他对我的利用,易物换物,简直就是商品。
  心里兀自嘀咕不停,就听见几声敲门声响起,唐焰上前开门──
  我则是赶紧抓起棉被擦拭满脸泪痕。
  「咦,诗岚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咦,诗岚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才刚提到沈医师,他便自动上门来,好一个巧字。
  只见唐焰侧身让过,沈医师端着放有药剂的铁盘走进房里,来到床前,定睛看了我一会儿,蹙眉问道:「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哭红成这样,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摇头,告诉他是做了恶梦。
  他一听,眉头皱得更紧,回头与唐焰对看一眼,唐焰什么话也没说,径自离开房间下楼去了。而我则是抱着棉被半坐起身,除了脊椎仍有些微的抽痛,身体与精神各方面都还算不错。沈医师非常体贴,拿起枕头让我舒服靠着,在做完例行性的检查之后,他示意我趴在床上,运用巧劲,替我按摩发酸的脊椎骨──
  我乖乖配合,手中抱着枕头,发出满足的叹息。
  感受他力道适中的推拿,时不时地与我闲聊几句。
  因为唐焰不在,我也就没什么顾忌,他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
  直到他询问有关于昨晚在饭店发生的事情,就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我整个人顿时紧绷起来。沈医师见状,连忙拍着我的背,借着轻柔的动作,安抚我的情绪。
  他温和笑言:「诗岚,放轻松,别把自己弄得这么紧张,对你的身体没好处。」
  「我没有......」我言行不一地否认着。
  「少来,在我面前何必勉强。」沈医师当作是在哄小孩似地说道:「别防我,我没有打探你隐私的意思,纯粹只是关心......你可知道昨晚你发病的样子吓坏我们了,从未见你这么严重过,通常这种情形,以医学角度来说,或许是你心理累积太大压力,也或许是受到严重刺激,基本上,身为你的主治医师,我觉得我应该有权利知道。」
  见我闷不吭声,他再接再厉地诱导:「诗岚,说出来吧。老是闷着会闷出病来的;怎么,当真连我也不能说?」
  我犹豫了好久,转头看他一脸诚恳,一如亲切的邻家大哥......
  我对这种人最没有抵抗力了......轻轻叹了口气,我到底还是说出了心事──
  沈医师听完之后,沉默片刻,连带地,手中动作也跟着停顿一下。
  他状似思考地说道:「诗岚,你的朋友很看重你,但他说的话却不一定是真的。」
  「我知道,只是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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