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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楚小羽已经啧地一声道,“原来这便是总管的真面目,哟,倒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模样,做什么整日藏头露尾的?”
  何止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模样,言临素此刻的模样褪去了素日伪装的柔丽感觉,微微上挑的眼眸带点冰凉的冷漠,却让人想换那目光一驻。
  像绝世的剑出鞘三分,不尽泄的冷意带着倦意,让人感觉世间繁华纷扰皆不在那双眼中。
  言临素笑道:“小羽早啊。”
  “早什么!”楚小羽立刻便似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她跟着言临素上楼,警惕地凑近了一点,“你昨晚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昨天是无月的朔日,你身上的寒毒是最严重的时候。”
  言临素在椅子上坐下,从书桌的格子里翻出个面具,自顾自地描描画画,不过片刻又恢复平日那张脸。等他忙完,靠着椅上,抬头看着那女子还站在她面前道,“小羽如此关心我,本总管真是感动啊。”
  他换了脸,楚小羽就不怕了,否则对着言侯那张脸,她一个小姑娘还真不敢甩什么狠话。
  楚小羽唇边露了冷笑,上前一步按住了言临素的背,入手冰凉,言临素背上的衣服已经为汗水打湿。“总管你可出息了,朔日寒毒发作,你竟然敢到处跑。”
  言临素的笑容有点可怜,“小羽,我也没出什么事。”
  楚小羽的声音拔高了一个调,“没什么事?你喝了断离草,为了跑去和人动手?什么样的仇,一夜都忍不得?断离草每回发作都会让你疼得死去活来,现在那滋味好受吧。”
  若是告诉她,他这次喝断离草,不是为了和人动手,只为了将人家小王爷春风一度。
  这姑娘只怕会气得马上拔刀——为了楼中不闹出难看的笑话,还是不说为妙。
  言临素此刻已经疼得有些昏沉,既然为楚小羽看破,便索性也不装了。胡乱倒在软榻上,冷汗很快将秀长的睫毛都糊住,耳畔女子的话语声嗡嗡的,仿佛极远。
  真是,望日朔日,中个毒还中成月经了。
  此人的无耻简直让人无话可说。
  楚小羽见他这模样终究也是心软,为他盖了被子,掩门出来,又不忍心走远,竖了耳朵听屋中动静。
  皇宫之中,成帝正踏上凤仪台。
  自从先皇与凤仪台闹翻后,皇帝是第一次踏足此间。
  宫殿大门紧闭,红漆斑驳,成帝朝身边人点了点头,身披轻甲的男子上前推开了门。
  成帝身边这人叫魏笑怀,自从画刀离开后,他便接替了宫中守卫统领之责。
  殿内昏暗,光线透过窗照在宽阔的青砖地上。暗影中响过轮椅滚动的声音,“原来是陛下。”
  魏笑怀顺着声音看去,轮椅上坐了一位灰袍的人。纵然光线昏暗,他眼力好已经看见那人膝下虚垂,竟是残了双腿。
  那人于轮椅上欠了欠身,“陛下此来,所为何事?”
  成帝在殿中的椅上坐下,道:“今日朕见君座所为何事,想来君座心中想来也知晓。”
  君座?魏笑怀方自诧异,便听那人发出一声冷笑:“君座?我如今双腿已经废在你的好儿子手中,不过苟延残喘,当不得这两个字。”
  此人正是当日从朱永宁手中逃脱的寇继海寇公公,朱永宁当日为言临素复仇,虽不曾真个要了他性命,却以剑伤了他腿上经脉。
  成帝道:“魏卿家,你按朕的吩咐去将那人请来,留两位到门外替朕守着就行。”
  魏笑怀领了君令,退到门外,为二人合上门。
  成帝这才对寇公公道:“君座这一生都为我大宁鞠躬尽瘁,朕从来不敢轻忽。朕当日与君座说重开明暗双帝,宁儿与公公虽有些误解,但终究是师徒一场。”
  寇继海奇怪地看了这大宁的皇帝,这手握江山权柄的男子鬓发已雪,他还记得当年这人找上他时紧紧锁着的眉,此刻那微雪的眉也紧紧锁起。
  这样的为难,为什么,为还没丢尽的一点良知还是不忍。
  明知不忍为了江山野心还去做的事,比起开始便身处地狱中的人,只怕丧尽的天良只会更多。
  寇继海大笑起来,目中带上嘲讽之色,“陛下今日还来找我,冲的自然是暗帝手中的势力。我反正已经是废人一个,这暗帝的势力便拱手相让又如何?不过陛下让谁来接手呢,燕王殿下么?”
  成帝沉默地看着他,“大宁重文,朕这江山披甲人少,也一直少点血性。而北有强燕,朕不得不倚重江湖势力,而朕的皇子为江山牺牲又有什么不可?宁儿会明白朕的苦心的。”
  此刻,春风得意进宝楼外。
  “等等,你们不能上去。”楚小羽拔剑拦住眼前穿着御林军服饰的人。
  魏笑怀按着手中的刀道:“姑娘,我们只是奉命请贵楼总管进宫走一趟,并无恶意。”
  楚小羽柳眉微挑,脑海中努力回想楼主和总管面对这种场面时该做什么,然后这姑娘悲哀地发现她既不能像楼主那样直接拔刀杀回去,也不能像总管那样装成油盐不进的狐狸。
  屋内没有听见动静,连那种极细的呻吟也听不到,她不知道言临素是已经平复了下来,还是已经痛晕了过去。
  魏笑怀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可亲一点。
  “楚姑娘。”魏笑怀为人一向谨慎,他能精确地称呼眼前的人,可见他是知道春风得意进宝楼的底细的。
  如今的春风得意进宝楼并非当年,苏慕华离去后,不知为何言临素将楼中的江湖势力撤出京师,如今的楼子更多的是个生意人。
  若眼前之人不是这小丫头,也许魏笑怀还可以打打官腔,不软不硬施施压,毕竟是请人进皇宫,不是下天牢,也许这趟差办起来会容易得多。
  可惜眼前的人是这个小姑娘,和她讲江湖大势,朝堂格局,魏笑怀头很痛。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魏笑怀也不敢轻忽,更不想随便去尝试春风得意进宝楼名震江湖的机关。他握紧手中的刀,铿然一声轻响,刀已出鞘,先擒下这人,也许能逼那人出头。
  楚小羽只见眼前雪亮刀光一闪,她唬了一跳,手中剑锋迎上刀光,兵刃交接,她手中虎口震得发麻,差点没脱了手。
  “多谢魏统领替我教导手下,不过你吓着我家小姑娘了。”微带沙哑的声音响起,魏笑怀耳畔听见破风的声音,他抽刀而退,手腕处却已着了道,手发麻,刀差点落地。
  “魏统领,在下谢若之,忝为春风得意进宝楼总管,幸会。”手腕为人一托,那柄刀没入鞘中,说话的男子站在他面前,发柔顺地披在肩上,眼眸含笑,让人感觉这人没什么威胁。
  魏笑怀手腕发麻,倒也不敢小觑此人。
  绵里藏针,笑里藏刀,他已经看得清楚,此人刚才伤他并不靠武力,而是不知从哪里来的机关。
  难怪人说春风得意进宝楼机关重重。
  不过只是机关倒也拦不住他,只不过方才失了防备罢了。
  魏笑怀轻笑两声,算是领了言临素为他留面子。他退后半步,将手一拱道:“谢总管,我奉圣旨而来,想请总管入宫喝杯酒,不知总管可否赏面?”
  皇帝见邀,自然不能说不行,除非春风得意进宝楼不想再在京师驻足,拒绝的话,言临素自然不能说。
  他不说,有人替他说。
  “魏总管见谅,这个人督察院先要了。”
  魏笑怀循声看去,一身青布衣袍的青年正登楼而来,腰间配着一把黝黑的长剑,那把剑生得奇怪,直直而下的剑身,似是无锋之剑又似为人生生折断。
  魏笑怀虽未见过这个人,但认得这把剑,轩辕山的断离剑,如今是督察院的掌院之人,秦决意。他瞳孔微微收缩,“你是秦决意。”
  秦决意一直走到他面前道:“不错,我是秦决意,杀意已决的决,杀意已决的意。”
  朝中一直传言,秦决意的脾气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秦决意的目光往言临素脸上一扫,没有什么表情,以言临素的厚脸皮,也为他看得心底发虚。
  魏笑怀微微挑眉,“秦大人要抗旨不成?”
  秦决意一板一眼地道:“魏统领,秦某奉皇命掌督察院,前几日接了燕王玉佩丢失一案,奉的也是皇命,你的抗旨之说恕本官听不懂。”
  “你……”魏笑怀心下恼怒,此刻却也不便多发作,道:“秦大人之意,莫非是我假传圣旨?”
  秦决意笑了,“魏大人莫急躁,不过这么一说,我便多问一句,你的圣旨何在?”
  魏笑怀又哪里拿得出圣旨?
  “我接的是陛下的口谕,秦大人莫非怀疑我说谎?”
  秦决意道:“我并无此意,不过我接此案是在朝堂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魏统领若只有口谕,轻重缓急魏统领想来也是能明白的。”
  魏笑怀为他不软不硬的话逼到这份上,知道今天不易与,他倒不急,皮笑肉不笑地道:“秦大人既然说到是为燕王玉佩丢失的案子,莫非是怀疑了谢总管?”
  秦决意道:“无利不起早,我倒是佩服……总管这攒钱的主意了。”
  这一句又撇得干净。
  魏笑怀真的笑起来,“一直听闻秦大人办案霹雳手腕,今日难得遇见,魏某倒想看看你是如何办此案的,秦大人介意吗?”
  秦决意淡淡地道:“你便看着吧。”他对跟在身后的下属道了声,“搜。”
  “且慢,”魏笑怀道:“秦大人,我这兄弟们平日见识少,便让他们跟着学学督察院的手腕如何?”
  他故意将学学二字咬得极重,话中之意,你秦大人要在我们眼皮底下玩什么花活,只怕是不能。
  秦决意只淡淡地道:“魏统领客气了,请。”
  上楼之际,秦决意又冷冷地看了言临素一眼。
  不过片刻,两块玉佩便被寻了出来,送到秦决意手中。
  魏笑怀见秦决意拈了那两块玉佩,脸上的神情比方才还要阴郁,也不知这人又有什么不高兴的。“燕王与我说,怀疑总管是盗玉之人,如今看来果然是不假,燕王殿下是总管的知音呐。”
  言临素如何听不出秦决意话中有话,他昨日曾经在欢好时问过朱永宁玉佩是怎么回事,小王爷避而不答,原来却是要秦决意留他。
  因为当年玄天冰阵的事,秦决意一向与朱永宁不对付,此时肯出手,只怕朱永宁已经告诉了他我的身份。
  从秦决意的神情,言临素心知他所料不差。
  只是以朱永宁那性子,若非凶险怎会向秦决意求援?
  这小王爷已经料算到了宫中要对他言临素不利吗,那此番朱永宁入宫也许比他想象的还要凶险……
  那个傻孩子,自以为安排好了一切。
  言临素心头一沉,轻咳一声道:“秦大人想如何定我的罪?”
  这人还敢问,秦决意气得磨牙,却只能装出一派云淡风清,“此案牵涉金额巨大,本官只能将总管即刻收监。”
  言临素轻轻摇头道:“此议不妥。”
  “哦?”
  言临素道:“魏统领说陛下要见我,秦大人既然也有圣旨在身,我自然不能让二位为难。二位两尊大佛,随便哪尊……本楼都得罪不起。不如,秦大人押了我,与魏统领一同回宫面圣如何?”
  魏笑怀面露喜色,“此议甚好。”
  秦决意狠狠地瞪了言临素,他想掐了这人的脖子问,你知不知道那皇宫之中是龙潭虎穴。
  言临素微笑地看着他,以口型无声地说了三个字:“我知道。”
  秦决意一阵恍惚,他自然记得小时候他应付山主的考学,大师兄便是这般偷偷地告诉他剑法口诀,帮他作弊。
  该死的!
  从小到大,他永远学不会如何拒绝这个人。
  “王爷,请解剑。”朱永宁点了点头,解下腰间的佩剑递了过去。
  宫卫们道了声得罪,接了剑,小王爷点了头,神情有些冷。
  此时黄昏的最后一抹斜阳已经照在宫墙和琉璃瓦上,纵然是冬日,这个江山也仍有艳红浓绿,小王爷眯了眯眼,浓烈的色彩映在他的眼中。
  “陛下有旨,请殿下往东极殿。”
  朱永宁淡淡点了点头,他抬头看去,东极殿在皇城的东北角,本是个偏殿。
  成帝坐在大殿上,看着这青年走了进来。
  朱永宁在他面前停下脚步,成帝皱起了眉头,这朱永宁今日给他的感觉与平日不一样了。
  小王爷似乎沉稳了许多,目光仿佛磨砺过的剑锋,为剑鞘裹起冷锐锋芒,没有杀气,与之对视成帝却有触碰钢铁的感觉。
  平日的朱永宁也许顽劣,手段也狠辣,却没有这样沉稳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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