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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邢夫人梳头的夏荷手略微抖了一下,那梳篦立刻拉扯到了邢夫人的头发。邢夫人自镜中皱了皱眉,夏荷腿一哆嗦,立刻跪了下去。邢夫人脸上怒气更盛,刻意压低了声音问旁边秋桐:“老爷昨儿歇在了何处?”
“回太太,是在翠玉那里。”秋桐声音比往常提高了许多,竟是没有一点儿服软的意味。
邢夫人从镜中看去,正瞧见了秋桐眼角眉梢的那一抹子不屑,心里冷笑一声,有了计较,自己拿了一根镂空金凤流苏的簪子在头上比划了一下,随手递给了夏荷:“重新梳吧。秋桐你去请了大姑娘进来,然后你就去翠玉屋外等着老爷吧。”
秋桐一愣,本以为自己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踩踩夏荷,却不料……她眼里似要出了火来,却仍低下了头,走了出去。
巧姐坐在外面悠闲地喝着茶。自从上次迎春房里的事后,邢夫人见了王熙凤和巧姐就没好脸色。她早就知道自己这几日的请安肯定是不得安生的,却原来只是让自己多等了一会子,倒是没什么了,却是轻的了。巧姐嘴边含笑,抬头见了内室的帘子略微晃动,她忙站起来,正色准备请安。
坐了不知道多久,基本上她都处于听和发呆的状态,邢夫人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没有吃饭,就打发了巧姐回去。巧姐出来,只见小红不见碧儿。小红略微往旁边一努嘴,巧姐轻咳了一声,抬步往小红所指方向走来。
“这些事岂是我们能妄议的。太太那边屋里只是最近……”碧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巧姐略微皱了皱眉,提高声音:“碧儿,混说什么!还不家去!”
碧儿连忙住口,一副担心的样子,握了握与她说话的冬梅的手流露出哀求的眼神,然后一跺脚跑了。眼见地跑远了,那冬梅转身就往后面走去,径直进了王善保家的屋子。
巧姐接连请了好多天的安,带来的消息却是王熙凤一直久病未愈,无法下床。眼瞧着邢夫人的脸色是越来越好,巧姐等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邢夫人也够沉得住气了。这么多天也未曾发作。
“你说的可是真的?”王夫人所住屋舍后隔了两所房舍的那一溜房子里,赵姨娘提高了声调。
面前的小鹊儿缩了缩头:“她们本是避了我说的,我是偷听到的。并不知道是真是假。”
赵姨娘手里紧紧攥着手绢子,一拳砸在了榻沿:“哼,我挣不上去也就罢了。就她的儿子才是老爷的不成?这话即使不是十分真也有八分真,我说当谁都叫袭人一声姑娘呢。只不过是个外面买回来的,怎么能够当了怡红院的大丫鬟,看上去老实,还不是使些狐媚子功夫。你且下去吧。”
小鹊儿只是低头,待赵姨娘自言自语完了她才往外走。赵姨娘又叫住了她,手上的蔻丹映在那青花白瓷的杯盖上,更显瘆人:“若是我在别处听到了这番话,前儿偷玉的良儿你还记得吧!”
怎么能不记得,那可不是打了几个板子最后卖了出去,竟入了那风尘之道吗。小鹊儿缩了缩头,悄悄下去了。
巧姐瞧王熙凤在榻上懒懒地歪着喝红枣银耳汤,那一副明显是红润了许多的脸色,不由得扑哧一笑。
“笑个什么?你娘我好不容易得了个空儿,既然有人想让我休息休息,我还能不遵命不成。如今我可不是病得床都下不得了吗?”王熙凤自然知道自己这个丫头在大太太那边顾得有多周全了,如今竟传出她下不得床的话来了。虽不知这丫头如何知道的,但是这件事她再未避开巧姐来。
“二奶奶。”帘子掀开了,平儿走了进来,见了巧姐,微微一笑,转而向王熙凤道,“荣禧堂闹腾起来了。”
巧姐一听,抿嘴笑了。王熙凤只是懒懒地一句:“知道了,更衣吧。”
“母亲不是床都下不了?如今巴巴赶去,倒是惹人眼。”巧姐不解。
平儿已经伺候起王熙凤起身了,王熙凤听了这话,笑道:“听听,倒是丫头知道疼人。只是这一趟,倒是非走不可。平儿,给我好好描画描画。”
巧姐跟了王熙凤赶到的时候,荣禧堂院子里已经闹开了,众人都集在院门口,并不敢进去。只听里面又是哗啦一声,王熙凤扶了巧姐进去,只听贾政一声断喝:“若不是你往常家如此惯,宝玉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王熙凤故意放重了脚步,高声道:“太太,薛姨妈那头打发人过来,请太太过去说话。”
里面声音瞬间没了,过了片刻,王夫人的声音才传出来:“我脑袋有些晕,不舒服,你去听听,回来我问你也就是了。”
“哟,这倒是怎么着的,哪里不舒服,也该请了大夫来瞧。这隔了门倒是怎么说话呢?”王夫人的话音刚落,王熙凤身后,邢夫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熙凤和巧姐忙欠身低头行礼,巧姐用余光瞄到邢夫人的目光从王熙凤身上扫过去,脸上的表情倒是不怎么好。
帘子总算打了起来,王夫人亲迎了出来,嘴里说着:“凤丫头怎么也不说大太太来了,彩云还不看茶?”
“原是我打老太太那边来的,听闻二太太今儿有些不舒服奉了老太太命过来瞧瞧,却不曾想碰见了凤丫头。若是二太太什么时候得了闲,也往我那边坐坐。到底是一母同胞兄弟,没得生分了,凤丫头你说是不是?”邢夫人说着,目光倒是转到了王熙凤身上。
王熙凤忙笑道:“自然是,那媳妇送了大太太过去吧。”
邢夫人微微一笑:“不了,我今儿倒是要去瞧瞧迎春丫头,许久没逛这园子了。你身子也不好,前儿还说你下不来床,也该好好休息着才是。亲戚之间走动是好的,可是也别费了自己身子才是。”
“是,媳妇知道了。”王熙凤毕恭毕敬地低头,脸上窘然,“媳妇送大太太到园门。”
看到此情景很满意的邢夫人对着王夫人笑了一下,回身走了。王夫人瞧着两人的背影,脸上木然,见到她们出了院子门,自己也回身进了屋子。
似乎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如果,不是晚饭时候传来了那个消息的话,巧姐当真要以为这事情就平息了。
“二奶奶,不好了,金钏儿跳井了!”外面旺儿家的急急地进来回报。
王熙凤眉一皱:“怎么回事?怎么倒发生了这回事?”
“人倒是救了上来,只是晕了过去。现下,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得了信儿就来回奶奶了。”旺儿媳妇额上还挂着汗珠,气都还未喘匀。
巧姐却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再听不到王熙凤的任何声音了。金钏儿现在跳井,还被救起来。那宝玉,宝玉是因为什么挨打呢?只因为琪官吗?巧姐只觉得脑袋一团乱,后来脑袋渐渐清明了起来:若真如此,金钏儿又是为何要跳井?王熙凤竟连这招也算进去了?
平儿和着旺儿家的已经走了,巧姐却没了心思再吃饭了。娘儿两个对着满桌子菜对坐了一会儿,小红掀了帘子进来:“二奶奶,金钏儿醒了。老太太并大太太往荣禧堂去了。”
王熙凤连忙站起来,衣裳也来不及换,拉了巧姐就往外走。才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的人声。
“怎么回事,怎么倒是好好的金钏儿跳井了。前年的事儿还在眼里,外面只道我们宽待下人,却竟是出这等事。你们倒是细说说。”贾母怒道。
王夫人的声音响起:“回老太太,金钏儿那日弄坏了我一样东西,媳妇打骂了她几句,没成想她却想不通,性子竟是轻浮了起来。”
王熙凤带了巧姐进去,笑道:“老祖宗倒是让我好找。这好不容易身上好些要给您老人家请安,却是到了太太这里。这地还热着,那边饭已经摆下了,老祖宗先用了饭可好?”
贾母的眉一皱,并不接王熙凤的话,也不理王夫人,只一径儿就唤叫带金钏儿过来。王熙凤只好不说话了,立在一旁,只是看了王夫人好几次。巧姐顺着王熙凤的眼光看了过去,正瞧到邢夫人嘴角的冷笑。
片刻,周瑞家的并另一个婆子架了一个人过来,地上被拖了一长条的水渍。到了贾母面前她们将她一丢。那人伏在地上,头发披散着,缓缓抬起头来,见了贾母,一张惨白的脸不是金钏儿是谁。金钏儿一见到贾母,眼睛一亮,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老太太,请饶了我吧。我并未曾故意勾引过老爷啊,更未勾引过宝二爷。请老祖宗不要赶了我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父子共用一个丫鬟!!!!!!!!!!咳。。我激动了。。。
☆、王夫人的悲哀
听了此话,王夫人的身形一晃,眼瞧着就要倒了。周瑞家的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王夫人,故意大声道:“太太!”说着,她朝着金钏儿就啐了一口:“下作的小蹄子,仔细说话了。”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我可曾问你了!”贾母看了周瑞家的一眼,顺便扫了一眼王夫人,说道,“既是你家太太弱,就扶了她屋里去吧。鸳鸯,叫人请了老爷来。凤哥儿,去怡红院里把宝玉叫来,若是走不得,抬也要给我抬来!”
鸳鸯和王熙凤答应了,连忙出来。临走前,巧姐只觉自己的手被重重一捏,她抬头,只见到王熙凤的耳坠子轻轻晃动。
虽已经是傍晚了,日头还毒着,贾母是气地一路走来的,又站了好一会儿,有些撑不住了。邢夫人一直扶着她,此刻轻声道:“老祖宗,何不去那屋里坐坐,可要注意身子。”
“搬了椅子在廊下,我就在那里坐坐。”贾母现在可没那份儿闲心去喝茶,回身瞧了金钏儿一眼道,“琥珀,拉了她起来。等人来了再说。”
早在邢夫人说话的时候,就有小丫头已经进去搬了椅子出来了。贾母坐了,顶头瞧了巧姐,说道:“这丫头可是过来了。琥珀带了她过来,坐我旁边。”巧姐连忙过去,只是迟疑了一下,看了看邢夫人,又看看贾母。贾母这才道:“你们也坐吧。没的累病了倒是为了我这个老婆子。”
“媳妇不敢!”王夫人连忙欠身道。邢夫人本已经坐了下去,见王夫人如此,自己也只得站起来,只是投向王夫人的目光却是更冷了。
贾政很快便来了,因为走得太快额上全是汗。他目不斜视,双手拢着上来给贾母行礼:“母亲怎么亲自过来了。若是有什么事,唤了儿子去就成了。这大日头下,还望母亲保重身体啊。”
“好了,你且坐下。金钏儿,你当着你老爷太太的面,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清楚。”贾母只是淡淡一句。贾政退开一步,这才看向了地上那匍匐着的一团像是人一样的东西,脸色渐渐严肃了起来。
金钏儿本就是晕厥了以后被人掐人中给弄醒的,刚才那一番磕头已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如今她连跪也跪不归整了,身子晃晃悠悠,两行清泪划过那早已混过血迹的黑黑的脸庞:“回老太太,老爷的书房一直是我在带人打理,都是在老爷不在家的时间。那日我正在打扫,老爷喝了酒回来想在书房小憩一会儿。当时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服侍的人也没有,老爷要水喝,我就倒了杯茶过去。刚送到老爷跟前,门就打开了,太太站在门口。”
贾政听到此处,脸早已青了,看了一眼王夫人,袖子一拂,气地一句话竟也不想说了。
王夫人正要说什么,贾母伸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脸色却严肃了不少:“那和宝玉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