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潼传(29)

  果然,蔚潼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什么也不问;可同时蔚潼也转过身去,只留给他一道纤瘦的背脊。
  “又怎么了?谁又惹我的宝贝生气了?”
  虽然知道是睁眼说瞎话,也还是得赔着笑脸去哄——蔚潼一不高兴,宗达也会跟着不爽——于是张开双臂从后方把蔚潼纳入自己怀中。
  大概是被宠得胆子大了,蔚潼竟然挣脱宗达独自爬起来穿衣服。
  “柳蔚潼!”
  宗达的忍耐也是有限的。
  蔚潼慢慢转过身来,脸上自是哀伤莫名,却突然用力扑向宗达怀抱,紧紧依偎。
  宗达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说你爱我。”声音如同哽在喉咙深处的呜咽。
  “我爱你。”虽然不知道用意何在,宗达还是将瘦弱的身躯环抱在胸,一脸深情地满足了他的要求,“蔚潼,我爱你。”
  “真的吗?”怯怯地抬起头,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可是从那双流露强烈渴望的眼睛,明显透出没有选择余地的回答。
  “真的。我说真的。我真的爱你。”宗达为他调动了万二分的认真肃穆,“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只能和我一个人,以后不准你再想着谁,谁也不行!”
  没有回答,但是湿热的感觉滑过胸膛,渐渐变得冰凉。
  “……不想了,再不想了。只爱你一个人……”
  …………
  “……不想了……我再不想了……”
  蔚潼在挣扎中哭泣惊醒,一身冷汗早已湿透衣衫。
  脑子里满是一片迷茫,全然没有发觉窗外已经是灿烂明媚的大好春光,暖风和着鸟语扑面吹来,只引发连串冷颤。
  头晕、虚弱、眼前发黑……几乎又要一头栽倒,不过稍微回过神来后,头脑倒清醒了不少。蔚潼开始对眼前的一切感到陌生。
  这里不是我的房间……这是哪里?
  ……这是哪里?
  “公子,公子醒了!”
  清脆的女声让蔚潼着实吓一大跳。
  很快便来了好些人伺候他洗澡换衣服。蔚潼还是晕乎乎的,也就由着他们大大地折腾一番。
  ……
  ……啊,没有洗里边吗……
  懒得管,只是任由摆弄,就像初入宫时一样无比顺从。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面孔,陌生的自己……
  是啊,陌生的身体。
  不知道睡了多久,脸上散落着稀疏的胡碴;皮肤已经苍白得没有血色,却非比寻常地细致嫩滑;明明没有染病,但是一直觉得虚弱无力,昏昏欲睡。
  这还是我么?我的身体……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模样?
  冷……
  当风滑过浸了水的肩膀,那种渗入心肺的寒冷让蔚潼渐渐清醒过来。
  冷……
  蔚潼蜷缩起身体,沉入水中,任凭侍女如何催促,就是不肯离开澡盆。
  水变得越来越冷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蔚潼,你再不出来我就进去咯。”
  ……这是……
  谁啊?
  (十五)
  “蔚潼,水要冷了,你再不起水我就进来哦。”
  男人的声音没有恶意,没有威胁,没有玩弄;平和但有着不容丝毫怀疑的沉重份量。
  蔚潼习惯性地犹豫拖延,直到男人推门进来。
  “你们出去吧。”
  蔚潼怔怔地偷望男人——眉宇英武,气度不凡,虽然衣服华丽,神色悠闲,还是掩不住从内里透出来的震慑感。
  似乎好像见过……?
  男人向他伸出了手:“抓住我的手。”
  蔚潼没来得及想,手便如同军人受命一样向他递起。
  ……有点熟悉的感觉……他是……?
  男人抓住那双柔弱的手,微微着力握紧,还未向上拉蔚潼已经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了。
  冷……
  男人适时地送上大浴巾,将发抖的身体裹起,一发力,便把湿漉漉的蔚潼整个抱出来。
  轻轻地惊呼,缩在男人怀里,蔚潼几乎已经能叫出他的名字。
  “你好轻……”
  男人无限爱怜的话把蔚潼的记忆冲淡了,如此温柔细致的男人,是谁?
  男人的唇轻轻地印在额角上,蔚潼闭目承受。
  不是无恒……不是宗达……不是于飞……明王已经死了……还有谁会这样?
  男人动手给他穿衣服,却丝毫没有亵玩的成分。
  “你是……谁?”声音因为久睡初醒,沙哑得可怕。
  “我是谁?”男人的脸上掠过一丝古怪的神情,“睡迷糊了吗?”温暖的手随即摸上额头,好像额头的温度还要低一些,没有发烧。
  蔚潼的眼睛确实注满了迷惘和疑惑,他甚至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知道眼前是何方神圣,在赐予他拥抱、亲吻和温暖。
  幽远的、好奇的、清澈的眼睛——虽然没有抗拒,但看来是真的认不得——怎么会这样呢?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蔓延开来。
  “蔚潼,蔚潼,你要想起我来。一定要自己记得我是谁,靠你自己,回忆起所有的事!”
  被陷入慌乱男人用力抱紧,蔚潼反而觉得更加安心,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的惯性又冒头了——既然再也得不到无恒的在乎,那么眼前这个是谁也无所谓了吧——蔚潼微笑着挨近了这个不吝于施舍温柔的男人。
  “蔚潼!”男人抓狂了,“不可以倒退回去,你一定要记起来!你要认得我!”
  男人的声音失却了原有的沉稳与自信,显得躁狂不已。声音里的狂怒传进蔚潼耳朵,似乎触动了藏在心底里某根绷紧的弦,蔚潼尖叫一声,还没穿好就抓住衣服连滚带爬地缩进了墙角落。这一切来得太快,不单男人,连蔚潼自己也不大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紧紧地蜷缩起来。
  记忆,好像因此而被重新激发,慢慢铺卷开来:
  ……那是,宗达死掉的时候……宗达什么时候死掉了?!
  蔚潼的思绪混乱无比,残破的记忆片段四方八面扑来,根本没有顺序。
  ……一个暴怒的妇人……蔚潼几乎是赤裸地蜷缩在墙角,再无可退,身上火辣辣地痛……
  “为什么会这样?!”妇人的咆哮犹在耳边,还有夹杂其中的,空气被撕裂的尖鸣,鞭子打在皮肤上的脆响。
  宗达死了!
  宗达是深溟国的女干细!
  他怎么会死掉的?
  脑中浮现出一张似曾相识的男人面孔,在灵堂上披麻带孝,脸色却阴晴不定,魂不守舍,心虚得不敢多望灵位一眼,却不时偷偷拿眼来瞟藏在帐后的蔚潼。
  就是这人,不知什么时候,当着蔚潼的面,交给宗达一个瓶子:
  “这是西域的神药,什么效果用了就知道。爹,这个通缉犯什么时候也分给我玩玩?”
  ……他叫宗达做……爹?
  然后……然后某一天,宗达像平常一样吃了一丸神药之后要跟蔚潼交*,然后……衣服还没脱掉,就死了!
  可是宗达的儿子也没能染指柳蔚潼。眼前这个男人,在吊唁时发现了蔚潼,把他带走了。
  记忆又模糊起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事,眼前的男人又是谁,统统不记得。
  …………
  “蔚潼,蔚潼?”
  涣散的视线重又聚焦,眼前是华服男子急切关注的脸。
  “你想起什么了吗?”
  鹰一样的眼睛,线条分明的下颌,隐隐透露的气势让蔚潼不敢伸出手去触碰一下。
  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无恒……?不,不是的,虽然有三分像,但是……
  “蔚潼,你不认得我?”
  难道,他跟无恒有什么关系吗?
  脑海里的记忆不断倒退再倒退,努力地想要找出熟悉的面孔来,然后,突然定格。
  “阿彬!”
  “什么?”
  “你是阿彬,皇上身边的侍卫,是不是?”熟悉的感觉终于荡漾开来,眼前的脸顿时变得容易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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