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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受封疆(修改版)(45)

  “潘克还是按兵不动,不肯出战?”林落音盯着谷口问道。
  “是。”
  对于这个回答,落音也不感意外,他拢起眉,却也不得不心折,潘克布军巧妙。
  两军相持,潘克偏偏就隔着沼泽地扎营,并成龟形,能伸能缩,能攻能守,又使得林落音占七成的骑兵完全失去了优势,令他头疼不已。
  “当地百姓都打听清楚了?”
  “是!和将军上次探谷,发觉情况相符,这徊风谷,一进谷风向就会大变,四下乱窜,绝对是吃不准风头。”
  落音阖眼深思,忽地又睁开眼睛抬头看天,“看这日头,近日里要下大雨。”
  是夜,潘克军营。
  逻兵注视着营地的周边,骤然有人发现林子那头有动静。
  “有人……”巡兵话音刚落,就觉得脖子刺疼,紧接热腾的鲜血喷射四溅,一箭已洞穿喉咙,人轰然倒地。
  刹那,带火的箭支在空中交错。林落音开始了又一轮火攻夜袭,目的明确,必须在雨前把他们引出沼泽。
  硫磺味伴着沼气近糜烂的气息四处流窜扩散,潘克挥手亲自指挥众兵士救火。
  但很快风就转了方向,逐渐向林落音那边吹去,使他不得不又一次鸣金收兵,一切如往常几次突袭一样,有惊无险。
  太白星坠,绯红的火光逐渐褪去,一切暂时又恢复了平静。
  潘克安排妥当了后,马上来到军营的一角落,向韩朗禀报。
  却见韩朗早就负手站在自己帐前,半眯的星眸似乎穿透了这份嘈杂,根本无视混乱。他的帐子早移设在营边的一角,偏离沼气,林落音的箭支再厉害,火势再猛烈,也烧不着他们。
  “王爷,对方的突袭日趋频繁,可见林落音已经快沉不住气了。”
  韩朗眸光流转,阴鸷一闪而过,“他怕下雨,我却在等雨。”
  潘克低头,铁盔下隐隐散腾出杀气,“王爷,精甲军早已准备妥当,随时候命,回敬林落音。”
  韩朗颔首,正要说话却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回头就瞧见大汗淋漓的华容,他摆手让潘克退下,人迈步走到华容跟前,探身鼻尖轻蹭华容的,“你不好奇?”
  “华容相信王爷。”华容对外依旧装哑巴做手势。
  “来吧,猜我精军何用?猜对了有赏。”韩朗边大方地替华容抹汗,边狡猾地诱惑。
  天已然亮透,大伏天朝阳日光灼灼。
  华容咧嘴笑笑,抬起眼睛,双手挥动轻盈,“潘元帅返京匆忙,军中没有足够的军粮……这次精兵是要抢粮?”
  韩朗得意地摇头,“精兵不过百余,哪里运得了很多粮食。”
  “莫非是去烧粮,弄得双方旗鼓相当?”华容追击。
  “华容身体不好,脑子也跟着变笨了。夏日烧军粮,岂不是笑话!如今哪里会没东西吃?”最近他人冒虚汗,体温却发凉,韩朗不是不知。
  华容收扇无比遗憾地耸肩,笑容也随之褪去,摇头不猜了,谁知刚想转身,却被韩朗拦腰抱住,隔着薄衣摩挲着他,“提示句,我要他知道何为有气无力。”
  华容眼波灵活出水,忍住微喘,毫不迟疑极轻唇动道,“毁盐?”蜻蜓一路低飞,空气中都透着粘稠味。
  “我们回帐。”眼神不容反驳,意犹未尽地-yín-笑。
  次日傍晚,天果然下起来了漂泊大雨。
  帐内。
  他们两人身先力行地讨论着花开结果问题,“弹”到激烈处,韩朗用手拨开华容额前的被汗浸湿乱发,盯着他的脸。
  “王爷忘了菊花,只开花不结果。”华容含笑大胆回望,身体像把随时张开弦,支上箭的弓。
  帐外。
  雨无情倾泼斜下,突然一道电闪如链,撕破苍穹,鞭策天地。
  精甲军潜行穿过沼泽,一出沼泽林,突然举旗,佯装突围,浑厚的马蹄下泥花飞溅,谁知没入对方营门,已经被箭雨吞没了。
  领头的战马扑通倒地,人马顷刻间插满利箭。
  炮鸣声中,后面有一骑兵已然冲到了前面,将快倾倒的军旗再次高举,“军规第一条,闻鼓进,听金止,旗举不得倒。违令者,斩!”
  处于军营中心的林落音,很快听到了动静,他立即奔出帐,大雨劈头盖脸,几乎砸得人睁不开眼。
  “禀元帅,敌军闯营,放火想烧军粮。”
  “这种雨天烧粮?”落音皱眉,明知道有诈,却没明白对方葫芦里埋的什么药。
  风雨里那血腥味道越来越浓了,营门内外已冲得没有血色的尸体慢慢堆积起来。
  “元帅,不好了!盐……被浸水了。”一个士卒飞奔来报,当空一声轰天雷鸣,几乎盖了他完整的句子,可林落音还是听得真真切切。
  “还愣着做什么!救盐啊。”他咆哮着发令。
  可等他赶到时,已经太迟了,军中的盐已经完全浸透,和着泥水河沙,汇合成一条条小溪完全水化,捞都捞不起。
  落音双手一把抓起泥,水无情地从指缝流出;他不甘心,急中生智扯倒军旗,浸在泥沙里,却还是无力回天。
  如今时晴乍雨、天气闷热,明显已过了沿海晒盐的最佳时期。而盐井所在地,均都在韩朗掌控的后方。
  无论怎样,远水已救不了近渴。
  满身中箭垂死的精甲军头领倒在地上,扫了他一眼,用尽最后一口气大笑,“终不辱使命,这辈子值了!”他的战马在一旁声声哀鸣。
  林落音胸闷,眼前混沌,却又好似能见那厢韩朗伸手接着雨水,侧头莞尔。
  翌日,一夜的大雨终于停歇,日不出,天却依旧热如荼。
  人不动,都会不停地冒汗。
  一场胜利,韩朗倒没显露骄横情绪,只不动声色询问潘克下一步意见。
  “王爷,林落音现在定在气头上,现在是老虎屁股摸不得。不如再磨上几日,他们没盐自然退军。到时追击也不嫌迟。”
  韩朗托腮冷哼,“他什么时候成虎了?不过要收拾他,当然是不急;凭他的个性,也是退军时压后的命。说不准还想偷袭伏击,板回一剧呢。潘克,等到他们退到下坡山道,给我直接用山里的巨石,滚坡开路,全部碾死算了!”
  “是。”
  韩朗扬笑,这类猫抓老鼠的游戏,向来是他的大爱。反正一个快没了粮,一个已没了盐。这仗打得真有意思,扳扳指头,估计自己秋日定能杀回京师;可一想起京城,他又拢了拢眉,“潘克,月氏国边境婆夷桥那事,你可看仔细了?”
  “绝对不会错。”
  “如此说来,京畿果然有内女干。不知流年留京调查,情况怎么样了。”韩朗凝眉又陷入沉思。
  五日后,中招后的林落音无奈,只能拔营退兵。
  而潘克见势立即下令,退原阵型,拉队呈弦月形,落日前全军出沼泽,不紧不慢地逐步收拢、压近。
  多日无盐下来,林落音手下的将士,在酷日折腾下逐渐没了力气,就算看着饭都没任何胃口。
  必须等到援军,林落音咬牙。
  军队出了徊风谷,他全然察觉出谷后山势的陡变,高空中几只秃鹫盘旋飞过。
  “咚,咚,咚!”三声炮响。
  脚下砾石剧烈震动,林落音勒住战马,别过马头,要来的终于来了。“准备迎战!”
  可惜他等来的不是潘克的大军杀下,而是黑乎庞大的山石,趁着地势,压着崎岖的山路,滚落了下来。
  战马嘶鸣,列好的阵形骤然全乱。
  列在前头反应比较慢的几个,还来不及呼救逃命,已经被活碾而过,残肢血肉成浆汁溅开。
  林落音蹬马上前,枪头斜探地,紧闭眼双臂发力一挑,银芒电裂,这两人高的巨石,被他硬生生地挑开,“哗”地滚落山道另一侧。
  马腿发颤,他长吁了一口气枪尖支地,谁知刚一抬头,第二块巨石已经到了。
  “你们先撤!”林落音大吼命令,持枪再挑!
  第二块石也滚开了。
  大军狼狈往前,他果然如韩朗所料,一人断后,想要独力将巨石挑开。
  这时,林落音只觉眼略微发黑,喉间涌起股股甜腻,一道血箭倏然从口中喷出。
  潘克军队步兵拿着刀剑敲击盾牌,有节奏地逐渐逼近。韩朗得意地跟着这拍调,亲自下令军士斩断缚山石的粗绳,推石滚下山道。
  “禀王爷,元帅。林落音卸了铠甲,放跑了战马,小的看他快不行了。”
  “他还活着?”
  “是。”小心翼翼的回复。
  韩朗眨眼无话,都推下六块大石头了,怎么还不死;他瞟了眼身边正没章节乱扇风的华容,突然笑着建议,“咱们瞧瞧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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