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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全职架空叶喻黄](5)

  于是所有的故事都结束在这一句。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我看着斗神终于也没能抵挡住岁月的侵袭,有的人活成了普通人,而有的人葬在记忆深处、葬在岁月里,活成了伟大而平凡的英雄,永垂不朽。
  「……如是,亲爱的,你看见/我如何/绕行这岛屿,/绕行这世界,/安然地,在春日中,/疯狂地,在冷光中,/平静地,在烈火中行走,/双臂高举/你花瓣之重量,/仿佛我从未移动脚步/除非与你,我的灵魂,同行,/仿佛我寸步难行/除非有你相伴,/仿佛我无法歌唱/除非有你唱和。」
  喻文州离开后两年,当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和黄少天混熟了,便时常去探望他。
  那阵子他因旧伤复发卧床了一段时间,偶尔天气好便吵嚷着要到院子里晒太阳。他的警卫员拿他没辙,每次我一去就像见到了救星,央着我劝他回屋去,说医生嘱咐了不能老在外面吹风。
  “大太阳的哪有风。”黄少天不耐烦地把他打发走,我朝哭丧个脸的年轻警卫员耸耸肩示意我爱莫能助,“他也不听我的,你知道的。”
  黄少天那里有个常客——他以前的战友,拄着拐的宋晓,黄少天说他在最后那一场战役中失去了一条腿,“但好在命是保住了,而且我还有一条腿,值得庆贺。”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这样笑着给我说。
  年轻的蓝雨在野的指挥官卢瀚文少将,有事没事儿总爱往这儿跑,每次都被黄少天撵出去。“你多大个人了,哪有长官总擅离职守的,去去去回去!别来了!来也不见!”这时候他一板起脸,还依稀可见当年的威严。
  有时候我去了,赶上他和宋晓聊到有趣处,便粗声粗气地叫我:“那个谁,给我卷支烟。”
  我于是去他屋里拿烟草和纸,他抽纸烟的习惯大概也是师承魏琛。然而每次递给他的时候我都忍不住要唠叨上一句:“黄少啊……医生说过叫你不要老抽烟了。”
  “他懂个鬼。”他一拿到烟便十分快活,不管我说什么。不惑之年的男人坐在扶手椅上,他的脊背早已不再挺直如出鞘的利剑,时光无声的夺去他最好的年华,而他又将那年华都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疆场和喻文州。
  宋晓坐在椅子上朝我一摊手:“黄少一直是这个样子,但他有分寸的,不用担心。”
  我便拿这样的黄上将没辙。
  他偶尔也睹物思人,常会絮絮叨叨跟我说半天话,但他的身体也确实不如从前了,有时说到一半咳嗽起来,我便忙给他倒水。
  “其实老叶是在最后那场仗里才认识苏馨的。那姑娘从前见过他一面,不要命地爱他,给他挡了一枪,差点没活过来。”
  “叶修就娶了她,姑娘人好,其实说起来——也挺般配的?”
  他问我,也问他自己。
  我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怎样回答。
  他还是爱在三月里看开的红得似火的杜鹃,但我不让他把它们养在院子里,让人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坚持。
  我终于忍不住问他,“黄少……你既知道杜鹃是种于人有害的花,为什么还那么坚持年年往喻上将的口袋里塞呢?”
  然而话刚一出口我就后了悔,因得他突然回头看向我的那双错愕的眼,和那握了十几年枪向来平稳的手突然的颤抖。
  他手里的茶托倾斜了一下,茶杯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黄少天是于五十七岁的那个冬天溘然长逝的。
  我接到他的警卫员的消息时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直到看到他的手记,要我替他去做最后一件事。
  一件他自己永远无法做到的事。
  我是在整理他的遗物时看到他的日记本的,这也正是他一直隐瞒我的事。他一直都是知道喻文州在哪里的。
  他知道他仍在常年饱受战乱摧残的国家里涉险,他也知道自己劝不了他,于是只是一直和他保持着通信。
  我想黄少天对于喻文州来说终究是特别的,因为他最后还是允许了他的任性。
  黄少天接到喻文州的死讯时,正是纪念和平二十周年的那个夏天。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日夜兼程赶往那人身边,和喻文州一个村子的村民们热情地接待了他。
  “喻先生是一个好人。”他们说着蹩脚的中文,黄少天听了个半懂,“恐怖分子来的时候,是他带领着村子里的男人们为我们争取到了民间武装到来的时间……可他却被一颗子弹打中了,打在胸口……没能救过来……”
  黄少天看着围着他的老人孩子们一张张愧疚的脸,头一次感到无话可说。他想哭,却没有,最后只是说:“你们不必为他难过,他是个军人,死在了军人应该死在的战场上,你们应该为他感到光荣。”
  “他是一位英雄。”她们向他做虔诚的基督教徒的礼仪。“您是他的家人吗?请您安葬他吧。”
  “……我不是。他的家人……不肯来看他。不过我是他的战友。”黄少天看着她们为他拿来喻文州口袋里的东西,那是两张纸条,一张上面是喻文州的字迹,钢笔字写着黄少天的地址。另一张纸看上去更破旧一些,纸边泛着黄,边角微微卷起。是叶修的字,写着《遗忘》的后半部分。
  不要指望我会在远处
  回头看你,请守着
  我留给你的东西,带着我
  被背弃的照片随意走动,
  我会继续前进,
  开宽阔之路对抗阴影,让
  土地柔软,分送
  星光给来者。
  请守在路上。
  夜已为你落下。
  也许黎明时
  我们会再次见面。[5]
  他看着它,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几天后,我带着黄少天的骨灰,循着他留下的喻文州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的地址,辗转几次找到了那个村子。
  曾经被炮火侵蚀的土地上如今已经又建起了房屋。给我开门的是一位年迈的老妇,我向她询问起喻文州时,她恭敬地行了一个祷告礼。
  “那是曾经拯救过这个村子的英雄。”
  “我想把他的家人和他葬在一起。”我说着半吊子的阿拉伯语。我在心里想她们是多么的单纯而朴素,喻文州救了他们,就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也许他其实并不想当个英雄。他更想做一个普通人,过普通的生活,哪怕柴米油盐酱醋茶,被岁月磨去曾经锋利的棱角,磨尽血肉变成一个浑圆,能和爱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也是好的。
  “当然,这是没有理由拒绝的。”她带我来到喻文州的墓前,上面立着一块很简陋的木牌,是黄少天的字迹。
  我见过他潦草的龙飞凤舞的签名,却只有在他写喻文州这三个字时,如此地小心翼翼,生怕震碎了心上那一场美好的午夜梦回。
  喻文州成了无数人的信仰,无数人的英雄,最后却只做了一个人的白月光。
  而那个人一定不会是叶修啊。
  我将写有黄少天名字的木牌立在那块木牌的旁边,深深地向他们鞠了一躬。我听到身边老妇在问我:“先生,您带来的那是他的什么人呢?”
  我将记有他们全部故事的那个笔记本在他们坟前烧掉,看着火舌吞噬掉残余的纸页。我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嗓音沙哑却毫不迟疑地回答了她。
  “那是他的爱人。”
  那些美好的或是遗憾的故事,就让它们全部腐烂在泥土里吧。百年以后的历史书上也许会有叶修,会有喻文州黄少天,但绝不会有他们的故事,那只是他们的丰功伟绩。诚然我是个写东西的人,但我写的东西是决计不会被印在历史书上的。
  那么就让他们,那块怀表,和阿拉伯的山风一起活在记忆里吧。
  烂了的东西,才会不朽。
  不朽的事物,便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和它抗衡。
  而他大约在我的心里也就是不朽了。[6]
  「尾声」
  我在给友人的信的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时,耳边隐隐约约响起了窗外的孩子们的歌声。
  我想我的时间也所剩无几,大概是到了到处走走散散心,等着老死的年岁了。
  前些日子叶上将的孙子也过完了周岁生日,我没有再去和他搭话,只是坐在人群中远远地见了他一眼。
  已然两鬓斑白,是个花甲老人了。
  怎样的事物才能真正永存呢?阿房宫和华清池都已片瓦不留,赤壁千年前的声势浩大最终也敌不过变成了被人踩在脚下的累累白骨,红场上空的喀秋莎只在岁月里回荡了。
  而我们的英雄们啊。
  却还在心里活着。
  我终于呼吸到了全世界最自由的空气,走在加利福尼亚的大街上,还能听到路边老旧的留声机在唱着。
  Howmanyroadsmustamanwalkdown
  Beforetheycallhimaman
  Howmanyseasmustawhitedovesail
  Beforeshesleepsinthesand
  Howmanytimesmustthecannonballsfly
  Beforetheyreforeverbanned
  Theanswer,myfriend,isblowinginthewind
  Theanswerisblowinginthewind
  Howmanyyearsmustamountainexist
  Beforeitiswashedtothesea
  Howmanyyearscansomepeopleexist
  Beforetheyreallowedtobefree
  Howmanytimescanamanturnhishead
  Andpretendthathejustdoesntsee
  Theanswer,myfriend,isblowinginthewind
  Theanswerisblowinginthewind[7]
  透过铅灰色块状的厚重云层,依稀可以窥得一点儿那沉重后的湛蓝。一束光冲破重重阻碍,旅行了几百万光年到达这人世了。
  人世间走一遭,这样便是不朽了。
  那是他们吗?
  那一定是他们吧。
  我于是平白地怀念起那个空旷的黄昏,萦绕在鼻尖的一点儿红茶的香气来。
  全文完。
  *小标题为《祝婚歌》节选。
  [1]《士兵之爱》
  [2]《姑嫂鸟》:潮州旧历四月盛产杨梅,到了端午便过时。杨梅开花在初春,也正是杜鹃启啼之时。传说有姑嫂两人善于绣花,工艺精湛,能亲见之花均被绣尽,唯独未见杨梅花的样貌,而杨梅开花在夜间,开完便谢,同时杨梅多种于山林。封建时代的妇女三步不出闺门,她们两人深以未能亲见杨梅开花为憾,于是相议于月明之夜,结伴离家到杨梅林中观赏杨梅开花的形状,准备把它绣出来。当她们到杨梅林时,遇见一只老虎,嫂子惊得昏了过去,及醒来,不见小姑。于是一路呼唤“姑姑,姑姑”,后来叫得精疲力竭,发现小姑的鞋子,知为虎所噬,于是啼叫“姑姑”变成“姑虎,姑虎”,因怕回去婆家责骂,叫至吐血而死,死后化成鸟,在每年杨梅开花时即开始呼叫,一直要叫到端午杨梅过后为止。
  [3]改自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
  [4]节选自《王后》
  [5]节选自《遗忘》
  [6]出自嘉兰百合《不朽》
  [7]美国民谣《随风而逝》,美国著名乡村歌手鲍勃迪伦作词曲于反越战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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