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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暖热的水气袭来让她的身子变沉了,她歪着头,看见他眼里的光亮和屋里的烛火一样闪耀,她感觉自己的身子都在摇曳着,仿佛还坐在慈宁宫那棵老槐树的秋千上一般,叶儿推着她,越荡越高,她伸手,就快能抓住天空中的那颗星星,那像常宁的眼眸一般耀眼的星星。
  眼帘子轻轻闭上,陷入无底的黑暗中……
  暖暖的阳光不甘被阻隔,从窗棂的缝隙里投射过来。她的羽睫轻轻抖动着,瞳孔紧紧收缩又放开,因为长时间的睡眠都有些不适应阳光了。
  抬起手臂,挡在额头,光芒依然穿越手指而过。看见自己手掌的影子投递在青色的幔帐宛若盛开的花朵一般,她顽皮的笑了,笑容还如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般甘甜澄澈。
  被单很暖,身下的床榻也很软,冷硬的房间整体线条提醒着她这里不是她的房间。偌大的雕花木床上已经少了一半的温暖,只剩她一个人,昨夜的情欲气息还不肯散去,更为嚣张霸占鼻腔的却是一股子干净强势的男子味道。
  她在玉枕旁看见一叠折放整齐的衣物,她拿起来给自己穿上,掀了帘子脚刚够到床边的花盆底鞋,就听见门口传来吱呀的推门声。
  “格格,你醒了?”叶儿端着铜盆,看见自己的主子醒了,就急急的奔了过来。
  “我睡了很久吗?”她问。
  “睡了四天了。”
  四天,又多了一天,大地已经在这四天里悄悄变了颜色,看着窗外暖暖的阳光,屋顶上的积雪都已经融化了。触目所及都焕发一派新气。
  “这四天啊,王爷一下朝就到房里来照顾着。”
  敏梅回过头来看着叶儿,调侃到:“你什么时候被恭亲王给收买了?”
  “格格!叶儿怎么可能会被别人收买呢?这些天他的衣不解带的随身照料着,都不要叶儿帮手,您也知道,他是尊贵的亲王,自己都是让人从小伺候到大的,哪里做过给人喂食宽衣的事啊。格格昏迷着,水药都喝不进,他就含在嘴里口对口的喂着。格格昏迷的这几天,太医都不知道传了多少回,格格是没看见恭亲王那紧张样,叶儿看了都感动呢。”
  敏梅听得呆呆的,叶儿一直是不喜欢常宁的,心疼她的一片痴心付错人,不过几天,就如此改观了。
  叶儿看敏梅不说话了,就拉着她坐在椅子上给她梳着发髻。低低的说了一句:“王爷这次是真心的。”
  真心?连叶儿都看见了他的真心了吗?自己其实也是看见了的吧。
  梳洗完毕后,敏梅就让叶儿搀着回了东苑,那里毕竟不是她的地方,她记得他的寝居是不喜欢人进入的。以前她会不分轻重的闯入,非要把自己的世界和他的混为一体。如今,却不会了,他有他的恭亲王府前院,她有她的东苑,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可是这样各过各的,也没什么不好。
  回到东苑见了管戎,她跟管戎说了皇帝的意思。
  “格格希望我去吗?”管戎问。
  她苦笑着,她哪来的希望啊,皇帝派下来的差事,谁敢说个“不”字。
  “我只希望你能让自己安然无事。”这就是她最大的希望了。宫门里,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不会不明白,可是这一刻她却要亲手将他推进去,明知有危险,却也只能满眼无奈的看着。在宫里不比在民间,她担心出生草莽的他在宫里能不能如鱼得水,八面玲珑。
  “格格放心,管戎不会有事。”
  她真能放心吗?
  叶儿在这时推开门来,手里端着一碗汤药,那股药香顿时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正文 第三十七节 震怒
  看着碗里黏稠的黑色药汁她面色沉凝,这药,她已经喝了四年了,每过一段时间,白驿丞就会调整配方里的几副药,可是她知道,这些药物都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一次多过一次的昏厥天数告诉她,她的病情并不乐观。
  来到王府后,她让管戎在药方里加了一贴“凉药”。那药帖入口甘甜,喝起来不会有一丝难受,可是那却总是让她从心里感觉难受,因为它是用来从她身体里带走属于他的痕迹的药帖,它让她不会孕有他的孩子。那夜甜蜜的欢爱还在脑子里不肯散去,虽然寒热让她的脑子意识有些昏沉,但是她并非什么都不知道,她有听见他情动时柔声喊着她的名字,那呼唤掺杂着甜蜜与苦涩,让她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他的真心,她其实是看见了的。
  可是她还可以拥有多少日子呢?如果白驿丞一直无法找到根治心疾的办法,她还能有多少日子呢?
  孩子她也想要拥有啊,抱着保泰的时候,小小的,暖暖的身体依偎着她的感觉是那样的美好。从前的那个孩子失去得太快,她当时还太过年轻,茫然的一味沉浸在对常宁的情伤之中,根本没来得及体会拥有一个小孩的美好。她记得额娘说过,女人在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成为一个母亲。
  可是那样的幸福这一辈子她怕是难以再拥有了吧。小时候失去阿玛额娘的痛,她体会深刻。即使有皇奶奶,和一群哥哥姐姐的疼爱,可是那些过往的岁月证明了那些情感毕竟不能代替爹娘羽翼下的庇佑。她不愿意自己这不知未来在哪的生命里再去承载一个孩子。那是她承载不起的!
  仰头一口喝尽,唇舌感觉到的明明是甜蜜,可是心却苦得想尖叫。
  当她再抬头,她看见门口的一片阳光被高大的身躯挡住。常宁就站在那里,一身朝服还穿戴在身上。他的身形僵直着,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深切的伤痛与愤怒。
  她心口猛然一沉,握着汤药瓷碗的手微微颤抖。
  “都下去!”低沉压抑的嗓音里透着濒临崩溃的恨意,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做出些疯狂的事情来。
  叶儿和管戎看这情形怕王爷对敏梅不利,都踌躇不动。
  常宁冷冷嗤笑着:“怎么?在这恭王府里,我居然遣退不了两个下人?”这话虽然是说着管戎和叶儿,可是箭头却直指敏梅。
  敏梅皱眉,勃怒的他是危险的,不能让他把那种恶劣的情绪迁怒到其他人身上。她对这无声询问自己管戎和叶儿点了点头示意他们退下,那两人这才一步一回头的悻悻然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对立而站的两个人。他阴鸷的眸子里倒映着心底的狂风暴雨,原本就冷峻的面颊这一刻更为骇人的冷寒。
  看了一眼她握在手里的瓷碗,他突然仰头笑了起来。深切的痛苦就这么随着那笑声扩散在整个房间里。
  敏梅被他的笑声骇住,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他,惊诧的看见他的眼角闪着晶莹的光芒。
  笑声顿停,他几个大踏步走过去,把那药碗抢过来抓在掌心,狠狠一用力,那碗应声而碎,手掌放开,混着他血液猩红的蛋青色瓷片碎了一地,如同他的心一般。他的笑还挂在嘴边,却是那样的凄厉痛切。
  她以为他不知道吗?搬来王府的四个月,她总是在他宠爱过她后,深夜趁他睡着后起床喝下那碗汤药。那样迫不及待又决绝的要把他的一切清除干净。那些夜晚他并非真的睡着,夜色里她冷漠的将那浓稠的药汁一饮而尽,那景象每看一次,就让他的心承受一次凌迟之痛。
  那日同浴后她握在他怀里甜甜睡着的温情绮丽,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少许融化了她心中那些对于过往的伤痛,她迷茫中展现的甜美笑容让他又对于两人的未来升起无限希望。他甚至像个傻瓜一样的在脑子里幻想着他们子孙满堂的模样。
  她在他的房间昏睡着,他就那么拥抱着她,一刻也不愿意放手。若不是皇帝这两天就机密部署让他不得不入宫,他真恨不得整日守在榻前,因为他希望她能在醒来的一瞬间最先看到的就是他。
  可是看看现在,他从朝堂上赶来,回到房间看见她不在,惊恐的招来下人询问她的去向,一路匆匆的赶来东苑,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却只看到这样残忍的一幕。他其实早在叶儿端药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门口了,他看见了她端着那碗药时眼里一闪而过的犹豫。竭力忍住不上前去掀翻了碗的冲动,他在赌,赌她对自己即使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浓烈爱意,但在他为她做了这么多以后,至少还会拥有一些感动。
  可是,他输了。她的心是冷的,是死的,再不会因为别人的付出而掀起丝毫的波澜。
  在他放下自己仅有的自尊,那样深切的哀求她接受自己的一片真心后,她依然狠心的把他唯一的真心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不愿意生他的孩子,一心只想把自己隔绝在她的生命之外。
  可是这一切能怨谁,能恨她吗?不!恨的怨的只有自己而已,早知有今天他当初绝不会那样辜负她对自己的一片情意,他会好好珍惜她,和她一起拥有那份她少女时期向往的天长地久。若真的早知有今日,他会在再见到她的时候努力避开她,绝不让自己有机会爱上她。晚了,一切都晚了,他也感觉无力。他突然明白了当年父皇失去所爱时那种痛彻心扉的绝望,什么身为九天之子,再高高在上的人,也有无法拥有的东西,拿不回来的过去。
  心猛地一震,这就是爱吗?在处处危机的皇城里生活了那么多年,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做到冷酷无情,却还是被她一点一滴的渗透。原来这个字也有机会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能让心这么痛的,必然就是爱了吧。
  只是这份无望的爱,让他的心都痛麻木了,心也累了。
  敏梅看着他死死抓握的拳头还在不停的滴着血,那殷红的血液和他赤红的眼睛映衬着,场景如此震惊骇人。她颤抖着走过去,拿着自己的帕子要覆上那伤口。
  常宁大力的甩开她,低喊一声“别碰我!”仿佛她碰自己一下都会脏。
  看见她因为自己粗暴的动作而踉跄的跌坐在地上,那苍白柔弱的面颊让他心里闪过一丝懊恼。可是脑子里却一直呐喊着“她不要自己的孩子!她不要!”光是这么想着心又痛得无以复加,太痛了,这疼痛让他没有伸手去扶她起来。他就那么冷冷的看着她,冷冷的嘲讽着自己。当他和皇上作对,和满室宗亲作对,和天下世俗作对,弄得自己狼狈不堪的时候,她回报给自己的是什么?一次次的推开他的真心,他都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找她回来做什么的了?
  他张了口,狠绝的话就在喉咙里叫嚣着要破口而出,愤然到达顶点的时候,他也想脱口说出让她走,让她消失的话。可是却还是咬牙喝着血泪又吞下了。他也厌恨鄙视自己的这种无法真的说出的懦弱。可是让她走了,心就能恢复从前了吗?四年,她离开的四年,他游移在边境的战场上,一次次的麻木杀敌,冲锋陷阵,他连自己为谁活着,为谁拼命都不知道,直到她回来,重新住进这东苑,他突然有了家的感觉。在府中的时候他会感觉充实,离开的时候心里有了牵连。她让他变成了一个长出枝蔓,生出根须的男人,却仍然不愿意放开怀抱来拥抱他,他是如此痛恨着自己,也痛恨着她,可是尽管如此却还是放不开。
  最后居高临下的撇了她一眼,深重复杂的一眼。“没有我的允许,你半步都不得离开这院子。”他的声音清晰冷酷。说完他僵着身子,背脊异常挺直的冷冷走向门扉。
  不能放她离开王府,至死他都要将她绑缚在身边,但是这一刻他却不想看见她那张冷漠麻木的脸。他要证明,她不要的自己,并不是非要死赖着她,仰她的鼻息过活。
  他竟然是要软禁了自己。听见木门传来轰然巨响,那声音说明了他的愤怒有多深。看着地上一路蔓延向房门的血迹,那从他手上降落地面的血滴,像是一朵朵绽放的红梅,颜色分外妖冶夺目,刺痛了她的心。脸颊凉凉的,伸手盖上,竟然是泪,苦笑着,原来她还有泪。
  身子软软一沉,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一般。她明白他的心痛,可是她能怎么办?她也无奈。她不想给他,给孩子一个没有自己的未来,所以她宁愿趁这一切还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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