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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忧心忡忡,完全没有褚未染的潇洒和关秘书的淡然。因为,民心所向固然重要,可有些事,光有民心却是远远不够的。何况,原本只有她被摆在台前,有些手段还可以暗中进行,可现在他也粉末登场,就不怕打草惊蛇吗?
对她的疑惑,他这样回答:
“一味的示弱只能暂时安了对手的心,时间一久却难免起疑。适当的主动出击才是最稳妥的做法。”只不过,轻重缓急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能轻飘飘的耍花枪,让人一眼看穿,也不能锋芒太过,引起对方的警觉。
褚未染的嗓音一贯低沉清雅,仿佛夏日里幽静的山泉,不必波澜壮阔,也能带来丝丝清凉。沈醉当时却是轻轻蹙眉,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以他过往的经历和政绩,若在山城一直碌碌无为下去,怕也没人肯信。
红唇微抿,她仍是摇头。细长的手指点住报纸首页的大幅照片,笑谑,“我竟不知,褚副市长竟有如此人气,一番炒作下来,比当红的明星还受欢迎?”
闻言,褚未染不咸不淡的耸耸肩,放下正在翻看的文件,身体放松靠向椅背,语调疏懒散漫,“唔,小醉这是在……怪我?”
“不敢。”她撇撇唇角,名褒暗讽,“褚副市长身兼数职,又要跟他们演无间道,又要分神作秀,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您是我敬仰的楷模!”
“呵呵,不过还是小醉厉害,你看,楷模也要虚心聆听你的意见……”
“……”
沈醉深深承认,贫嘴的本事褚未染自认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这些天拜他所赐,两人的关系大白天下。虽然之前也没有藏着掖着,但此番却是真正的大红大紫了,成为山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如今去新城上班,总会时时收到好奇的眼神,或是躲在一旁悄悄窥探,或是远远对她指指点点。尽管做律师不可避免的也会成为众矢之的,但这样的好奇与窥探,虽然并没有造成直接的影响,却让她无比困扰。
那间舒适的办公室,她总在心里隐隐排斥,明明转身便看得见江景的地方,却莫名让她觉得烦躁。
一切的麻烦说到底,都是褚未染惹的祸。
从她答应来山城开始,沈醉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掉进陷阱的兔子,一直没逃出过猎人的圈套。不甘心被一再算计的沈醉冷冷挑眉,“褚未染,你又打的什么算盘?”
褚未染轻轻耸肩,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痕,看向沈醉的目光里隐隐泛起光华。她从不肯叫他“阿染”,只淡淡的叫他“褚副市长”,略带嘲讽,偏又将尾音咬得脆生生,听起来别有风情。若是她连这个也不肯叫,只连名带姓的喊他时,通常只代表一件事——她生气了。
此刻他并没有捋虎须的兴致,于是很识时务的放低姿态,避开她的逼视,笑容轻缓却魅惑,“哪有什么算盘,不过收买人心而已。”
“人心?”她不屑的撇撇唇,冷哼,“谁的人心?” 这人的心思一转一个花样,眼睛一眨一个心眼,鬼才相信他的话!这般卖力的表演,除了招来一群忠实粉丝,她看不出其它的收获。
如果人心如此容易取得,何不干脆在电视上劝导对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她天真还是他以为她天真?
褚未染慢条斯理摘下眼镜,双眼毫无阻隔的与她对视片刻,接着摆出一副坦诚恳切的模样,语气平缓的回答,“民众的心,还有,对手的心。”
公检法是维持社会安定第一道防线,却也是最容易被黑暗势力渗透的地方,经年累月的相互较量,难免被有心人把持和利用。周立为、张力波这些人,背后的牵扯太大,哪怕一丝一毫的马虎,都是灭顶之灾。
他们对他的防备一直都有,虽然经过多番示弱,也只是稍有降低而已。
所以,韬光养晦只能安抚一时,摆出姿态来反而能彻底安了他们刚刚萌发、或者一直没有消失的怀疑。不管褚未染如何示弱,毕竟是上头下来的钦差大臣,纵然本人没有多大的本事(当然是他们以为),也是要做些表面文章的,不然如何向上面交差?
这番动作看在对手的眼中,充其量把他当成个懂得运用媒体搏出位的官二代,为了争取上位的资本,投机取巧无所不用其极。相信他们很快会放松警惕,一度激烈暗中的阻挠也会慢慢消失。
这样的结果本在他意料之中,却不料遭到了自己人的反对,不仅沈醉,秦澍葆也颇多微词。褚未染眯了眯眼,看向沈醉的眼神闪了闪,随即飞快的隐去。
沈醉听了他的话却是呆了呆,怒极反笑。她蜷蜷手指,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褚未染,你可以更自恋一点!”
褚未染没吭声,只见他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挪了几步过来,半倚在沈醉坐着的长椅旁,隔着椅背将她轻轻环住,微微俯身,“小醉想听什么?”而后,斜挑了眉峰,露出白白的牙齿,补充,“唔,其实,我更想得到小醉的心……”
四周围万籁俱静。
三登乐
一碧鳞鳞,横万里、天垂吴楚。四无人、抛声自语。向浮云,西下处,水村烟树。何处系船,暮涛涨浦。
正江南、摇落后,好山无数。尽乘流、兴来便去。对青灯、独自叹,一生羁旅。被枕梦寒,又还夜雨。
——范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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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周末是晴天,沈醉窝在阳台的躺椅上无聊的望着天,脑袋里想着的是小学作文里常用到的句子——“湛蓝湛蓝的天空里飘浮着几朵白云,有时候像棉花,有时候像羊群……”
年少无知的童年啊,多么令人怀念。
“想什么呢,笑得那么猥琐?”一把低沉的男声从身后飘来,接着人影一晃,褚未染那张蛊惑人心的俊脸在眼前放大。
“你才猥琐。”少不得呛声反驳他,却也很自觉的往旁边让了让,给他留出一个位置,毕竟,这是他家地盘,不得不低头啊。
沈醉今天推掉了李莉莉和傅明媚的邀请,特意赶来打牙祭。关秘书前段时间总是神出鬼没,据说刚刚出差归来,难得他今日心情好要下厨,这样的机会她如何肯放过?说起关大厨的手艺,绝对让人垂涎三尺回味无穷,这也是褚未染这间公寓最近人气大增的原因所在。
只要关秘书在,美味是可以奢求的,等待是可以忍受的。
事实上,沈醉对关思羽的好奇心由来已久,并且从未减少过。越是接触得多,越是对他刮目相看。在她看来,关思羽虽然不显山不露水,平常也不太会被人注意到,但他却总能让人意外不断。从他的那分报告,到褚未染就任以来的襄助,再到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厨艺,这个人绝对是个人物。
可偏偏这样一个人,心甘情愿留在褚未染身边做个小秘书,怎能不让人好奇心大起?
对她的疑问,褚未染丝毫不以为然。某日在她重提旧事之后,终于淡淡的勾起嘴角,懒洋洋的问她,“怎么,你觉得思羽不能胜任我的秘书?”
“怎么可能?”就是太能胜任了,才让人觉得奇怪好不好?关思羽那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
褚未染扶扶眼镜,朝她露出洁白的牙齿,摊手,“既然如此,我也很满意他的能力,还有什么问题?或者,小醉你有更好的人选?”
“呃……”她摇头,“没有。”
“嗯,那就好。”朝她勾勾手,摊开手里的纸页,“过来看看这个,你昨天不是说……”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图表摆在面前,再没人有心思追问其它。
关思羽的特异之处除了他仿佛无所不能的本事外,行事诡秘也是一大特点。他在褚未染履新的那天突然出现,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仿佛只是一回身的功夫,他已经在那里。而后他跟在新上任的褚副市长身边,不多言不多语,四面八方应对得滴水不漏。以致于没人再怀疑,为什么褚未染千里迢迢带着他一起赴任。
作为副市长秘书,关思羽大部分时间都与褚未染同进同出,还有同住。当然也有好事者对他们的关系感到好奇,但并没有什么闲话流传,大概想八卦的人也很无奈,这两人一个沉默一个温和,却都不是好相与的,套不出有价值的消息,只好偃旗息鼓。
沈醉的好奇心绝对不比旁人少,却比他们更得天独厚——她有足够多的机会近距离与他们相处。她很想知道,这位沉默寡言的“关公”真面目到底如何?
说起来,关思羽和褚未染根本是两种类型的人。一个是冷静无波的冷面神,不刻意寻找,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一个是温和亲切的笑面虎,时时处处都在吸引观众的眼球,无论男女老幼。一在前、一在后,一在明、一在暗,彻底打破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条条框框。
沈醉私以为,若换在古代,关思羽绝对符合一流杀手的条件——杀人于无形。只有让别人感受不到你的存在,一切才有机会。
如此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偏偏配合得无比默契,一进一退一攻一守天衣无缝。
今天是周末,关大厨又肯亲自下厨,所以不但沈醉早早来报道,消失许久的秦师兄也准时上门。
门铃响起,沈醉从躺椅上站起来,对施施然走进客厅的师兄招呼,“秦师兄,今天不用出勤啊?”自从上一次她这样问过之后,秦副队长已经连续忙碌许久,配合着褚未染的安排,千头万绪的展开。
褚未染是那种把一切可能都算计进去的人,一件事情到了他的手里,若无一箭双雕或是更多雕的效果,他根本不屑考虑。
沈醉那天也只是偶尔晃过他的桌边,随便瞄了一眼摊开的文件,上面的勾勾划划俊秀挺拔,出自他的手笔。那上面的内容很简略,只是份草稿,却让她在震惊之余,立刻想到了几天前,他带她去的那座小院。她在那里吃了顿饭,也见了些人,顺便,看着他们定下些事。没想到,当时以为只是随便听听的事,如今已经摆在眼前,蓄势待发。
褚未染波澜不兴的朝她摊手,黑沉沉的眸光里隐隐滑过几分幽暗,扬了扬下颌,“看看?”她挑眉,拿起文件,闷声不响的翻看一遍。
生平第一次,沈醉对一个人心生赞叹,由衷佩服。她猜得出他谋划布局的时间不算短,却没猜到明里暗里的算计如此惊人,互为牵制、互为铺垫,将对手锁死在他们画出的框框。
一份毫不起眼的报告,不是以往历任主管官员惯用的“xx突击行动”、“xx专项检查”,而是即将实施的《系统内部轮调名单》。
所谓轮岗,是指企业内部人员的轮岗,不但可以锻炼员工多方面的能力,对干部的培养更是有利。这种制度在企业里常见,政府部门并不多见。虽然政府官员也有异地调用的情况,但在一届政府任内实施如此大规模的论调计划,尤其是在公检法系统内,实属罕见。何况,这份名单里的那些名字,怎么看都不是一次普通的干部论调。
事实上,这份计划堪称完美,安排十分隐蔽,而且用心险恶。
打着“加强学习实践、积极建设队伍”的旗号,褚未染点燃了来山城的第一把火。看似平常的干部轮调,隐含的深意却大不寻常。
大批调动的岗位里,名头响亮的几个实权人物,同一群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混在一起,各有升迁,借着风起云涌的轮调大潮,有些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架空,有些则被不动声色的安插到并不起眼却十分关键的位置。这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被他用到了登峰造极出神入化的程度。
身后那人悄无声息的走过来,手臂极自然的舒展开,轻巧的搭上她的肩头,“有何感想?” 沈醉摇头,除了佩服,还是佩服。这把火点得,够彪悍!无论时机火候,全都恰到好处。
褚未染从她拿起文件开始就一直仔细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