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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_51

  戈之声一分,那人肩上中了一记,却也知她是手下留情,不至危及生命。
  宝锦却极为狼狈,他双手双脚乱抓,仿佛溺水者抓浮木一般,看得底下的刘南不禁翻了个白眼。
  好不容易抓住桅杆,稳定心神,她抬头,眯眼看着那逆风招展的旌旗,眸光在炽日照耀下,越发诡异。
  她要做什么?!
  刘南心中诧异,不由地走进两步。
  他功力不浅,眼光犀利之下,只见宝锦望着那旗帜,笑容越发加深,在日光浸润下,竟是显得……咬牙切齿的阴森?!
  这小妮子该不会是……要把这旌旗撕碎吧?
  刘南被这一念头吓了一跳,忙不叠走近两步,低吼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宝锦怒瞪着这罪魁祸首,咬着牙冷笑着,眯眼瞧着近在咫尺的大旗,仿佛偷鱼得逞的猫一般,笑得眼睛成了月牙。
  恨不得将它撕成一条一条,将这些混蛋统统五花大绑,丢到海里去喂鱼……
  她满是恶意和调侃的想着,自己也知道不可能这样,所以自娱一会后,终于伸出手,稳稳的抓住那面大旗。
  海风大作,让这半旧的旌旗飞扬不羁,那苍龙的狰狞洒脱下,隐隐有陈年的嫣红……
  那是所有将士的鲜血。
  宝锦单手掣住,艰难的,以拇指抚摩着,感受着荣誉和生命交织成的旗面。
  第一百十二章 燃火
  缎面光滑,半旧的绣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依然可见当年的辉煌——自景渊帝当年亲自授旗建军后,这苍龙大旗便飘扬于七海,再不曾更换。
  她单手将粗绳划断,忍着高空中的狂飙风力,将崭新的旌旗绑紧,只见漫卷云舒之下,旗面越发皎皎。
  至于旧的……她凝视着手中的绣纹,不知怎的,姐姐的笑靥又浮现在眼前,她的手指一凝,微微颤抖着,却终于把旧旗卷入怀中。
  刘南在桅杆下静静等待着,在最后一个军中高手也失败后,他已经预料了宝锦的胜利。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是单独伫立着,凝望着桅杆最顶端的小小人影,他闭上人影,想起锦渊那似曾相识的一幕:她从桅杆顶端将旧旗狠狠掷下,插入舱板之中,随即,四分五裂。
  海寇的旧时代已经结束,从此以后,我天朝的水师,将纵横天下——
  她那意气风发的一笑,连旭日的光芒也无法比拟!
  刘南痛苦的闭上了眼,胸中如火一般沸腾——那个惊才绝艳的女子,如流星一般陨落,而所谓的新时代,未曾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他胸中的疼痛苦甚,却只是若无其事的,等待着,那同样意气风发的掷落。
  久久,也未曾有什么响动,他诧异地睁开眼,只见那纤弱的少女,小心翼翼的,怀抱着旧旗,艰难惊险地从桅杆上爬下。
  海风吹过,她的脸色仍是那般花白 ,桅杆上的风泥将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污黑,却更显得剔透皎洁。
  “为什么不把旧旗扔掉?”
  他情不自禁的问了。
  宝锦抬眼看他,随即又从桅杆上缓缓而下。她的声音轻微,却含着泰然和平静——
  “这是你们的旗帜,几载鲜血染就,岂能抛弃……”
  刘南一阵晕眩,只觉得姐妹两人实在不同——姐姐如烈日炽射,妹妹却有如比着水潜照。
  他苦笑地望着周围众人激动的神情,知道宝锦已经心尽人心
  ………………
  琅缳乘舟前来时,几乎是抱着看笑话的意思的。
  “这位宝锦殿下,口口声声挟着水师的力量,来跟我做交易,却不知道,这些水师桀骜不驯。并非易与之辈啊!”
  她还着些讽刺的轻笑丰,想起刘南的拒绝冷意,心中又是一痛。
  仿佛很是快意的,她想像着宝锦受挫后的沮丧,笑容越发加伸,但随即,她打了个冷战。
  “不对……”
  她想起宝锦笃定地态度,心中却是一紧,“若她真是胡吹大气,又怎会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
  她想起宝锦提出要江南整个国库,心中疑云更深。
  不及多想,轻舟已经靠岸。
  这一次,并无战船迎接,岸边静静伫立着两道身影,一男一女,那熟悉的轮廓,却是让琅缳的双手都颤抖起来。
  “刘南,你拒绝助我,却居然向她效忠……!”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近乎泣血。
  刘南双掌紧握,几乎要流出血来,海风吹来,将他腰间地香囊带动,里面发出细细的清脆声——那是被琅缳摔裂的,两个文定姻缘的珊瑚簪。
  他嘴唇颤动,终于开口道:“我曾有誓,不能将水军用于私心,琅缳,我对不住你。”
  “你只对景渊帝一人忠诚,不是吗,为何要助这乳臭未干的小女孩!”
  琅缳低喊道,风声肃杀,却无人回应。
  宝锦沉静地凝望着两人,眼中亲过一道怜悯,半晌,才道:“”自刘将军以下,天朝水师重回我元氏麾下。
  她眸光幽闪,继续道:“那么,琅缳郡主,你我的交易,是否要继续进行呢?”
  仿佛是提醒似的,她重复道:“我以麾下水军,助你歼灭伪帝的战船,而你,将江南库银尽数……”
  “不用说了。”
  琅缳抬起眼,光芒冷得让人心悸,她异常平静地低声道:“我答应你。”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破釜沉舟,斩金断玉的锉锵凄厉。
  ………………
  夜已深了,皇帝把奏折放在一边,正在沉思冥想。
  自从定下“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后,云时率领大军,正星夜夺关斩隘,赶往金陵。
  算来也该到了……皇帝暗忖,想起这边水军牵制下,南唐军如临大敌,战战兢兢的样子,不由会心一笑。
  正在沉思之时,却听舱外人声喧哗,仿佛有无数惊叫惨呼,皇帝悚然一惊,疾步而出山,却见火光将半边夜空都照亮了!
  无数的火箭侍仗风势,嚣嚣而上,浸满油脂的麻面迅速燃起,将射中的人或物卷入祝融的大火之中。
  硫磺的气味扑鼻而来,爆燃的火花中,无数已方的战船付之一炬,更有无辜中箭的士兵满身火焰,哀号着在舱外打滚,甚至有忍耐不住,径直跳入江中的。
  将尉的怒斥声在人声喧哗中听不真切,一切的人影映着火光,显得光怪陆离,仿佛无数的魅影。
  “中计了!“
  皇帝怒极,一掌将栏杆拍碎,木屑落了一身,却浑然不觉。
  “南唐人想全歼我军于此!“
  他冷笑着,猜出了答案。
  噩梦仍在继续,在如墨夜色中,天上的冷月也随波心荡漾,仿佛不忍看这幕人间惨剧。
  水波越发破碎,有人抬眼望向不远处的江心,却因惊诧而张大了嘴——
  “那是……什么?!”
  第一百十三章 弃子
  江心水波荡漾,仿佛煮沸一般上下翻腾,由远处淅近的魔魅般的船影中,隐隐绰绰现出了一道道黑色长筒。
  又一道火光闪过,灼热的硫磺气息,卷着黑色碎渣将船身覆盖,有不幸被击中的兵士,顿时被烧得焦头烂额。
  “这是什么?!”
  水军将领们骇声吼道,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这就是景渊帝赦造的‘神火飞鸦’(注)。”
  皇帝从顶舱缓步而下,这漫下箭羽,火光冲天,在他眼中映出极为强烈的光芒。
  “所谓神火飞鸦,乃是在鸦形体内装满火药,火药中有火药线通出,并与起飞火箭火药筒中的火药相串联;发射时先点燃起飞火箭的火药线,使火箭飞至敌方,并将鸦身内的火药引爆,即可杀敌无数。”
  皇帝回忆着宫中残留的札记,一字一句清晰说道,低沉的声音在火光横飞中听来,稳如磐石,众人见他如此从容,不由的也安定下来。
  “真是有趣……死去已久的人,居然也能把我逼得如此狼狈!”
  皇帝冷冷一笑,眼光越发森然,周围众将噤若寒蝉,却听他断然下令道:“所有船舰散开,不要再理会什么队列秩序,尽量用水攻!”
  随着命令被传下,暂时恢复了平静的将领们大声呵斥着,战船不再拘泥于中央,而是四散分离,火球的威势终于缓了下来。
  分散的战船,彼此却渐渐有了默契,对着那势单力簿地几艘敌船就是一阵强弩箭雨。有胆大的血性男儿,甚至口衔了单刀,冒死跳船去搏杀。
  混乱逐渐平息。朝廷的水军终于占了上风。
  此时那几艘船上地神火飞鸦也逐渐停歇下来——他们大约是没火药了!
  这一念头让许多将领都激动不已,纷纷要求上前进战。皇帝示意稍安勿噪,继续围战之下,却见那几艘船上竟然射起了稀稀落落的弓箭!
  皇帝剑眉一挑。道:“即使是天朝水师,也不过是溃散之军。即使南人加以收拢。如今天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了!”
  众将听出他地言外之意,一时大喜,热血沸腾之下,纷纷驾着主船靠近。以求“亲擒敌首”的战功。
  此时云影浸入波心,半江萧瑟。亭亭清冷的月色破碎支离,一时又激荡自生——
  围到最近处,已经可以清晰看到那为首的船桅顶端,一面苍龙旗帜爪牙狰狞,傲视睥睨,让人不禁心中一寒。
  “该死的南蛮贼子,还不出舱投降?!”
  兵士们笑怒喝骂,正在得意。
  异变,在下一瞬发生!
  一道火舌带着瑰丽地艳彩,从舱中喷出,将靠近地几十名兵士都卷入其中,随即,近船的水中化为修罗地狱——
  哀号翻腾着肉体,在水中扑腾扭曲,那火奇异的遇水不退,仿佛吞噬人命的鬼物,那嘶哑绝望的声音,将夜空都震成噩梦。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仿佛失去所有地力量去捞救,正在不可思议之时,只听江畔芦苇漫水而倒,看似堵塞的湿岸化为水面,无数船影出现在四面八方!
  皇帝的面容在这一瞬失去了血色,他手中长剑轻吟,简直要脱鞘而出——
  杀意和狂怒,在这一瞬由他身上涌出!
  ……
  “皇帝现在……大概已经怒极了吧?”
  宝锦半倚在七珍云榻上,把玩摩挲着这价值千金的“凤雀扇”,一拂而开后,但见珠光柔羽,将满殿都照得闪亮。
  她看着琅缳似有不信的面色,不禁悠然笑道:“你若是不信,只管静静等着。”
  琅缳见她如此笃定,也不仅松了口气,霁颜一笑,顿时艳光四射,美不胜收——
  “殿下如此尽力,南唐上下感激不定。”
  宝锦听罢,以扇掩面大笑,笑得眼角几乎沁出泪来。
  “郡主实在太客气了,这也是我份内之事。”
  宝锦的谦逊中,含着一语双关的诡谲,而琅缳却懵懂不知。
  确实是我份内之事啊……
  宝锦在扇后打量着琅缳略微轻松的神情,唇边的微笑逐渐变为怜悯和……愧疚。
  对不住了……琅缳,你和你王兄,也是我这盘棋局上的……弃子。
  心中默念道,宝锦哗啦一声收起扇羽,清丽玉颜上眼波流转,她默默计算着时间,直到——
  宫阙外的喧哗声逐渐加大,仿佛有无数人惊惶惨叫,琅缳悚然一惊,不禁失态跳起身来,“怎么回事?”
  宝锦闭上眼,静静听着那撕杀声,耳边回响的,却是儿时美妙平静的梵乐念唱——
  若真有阿鼻地狱,我死后定会深入,永世无法救赎……
  她凄然一笑,张开了眼,对着惊惶迷惑的琅缳缓缓道:“这是靖王云时的军队……他终于来了。”
  当啷一声,琅缳全身都剧烈颤抖着,手中的玉杯落在地上,成了粉碎。
  宫阙几时识干戈?
  却是……难逃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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