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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喻、意境而言,都具有浓厚的*神秘主义色彩,犹如隐现在一层神秘而奇妙的迷雾之中。如果说阿多尼斯的诗作也具有神秘主义的特点,那么正如他所言,那是一种“剥离了神灵的神秘主义”。
阿多尼斯还经常借诗歌表达对诗学与写作的见解。他的诗作体现出令人惊叹的想象力。他认为:“想象力在诗歌中是桥梁,/在爱情中是森林。”他是一位擅用隐喻的大师。在他看来,隐喻“是一次迁移,/在烈火与烈火之间/在死亡与死亡之间。”隐喻还犹如“在词语的胸中/扑闪的翅膀”。他这样看待语言的朦胧之美:“词语——/只有在朦胧的怀抱里/才会绽开蓓蕾。”他为人们眼里难以理解的朦胧诗人辩护:
你只能朦胧地理解他,
可他是多么清晰:
意义的太阳,有时,
会被墙的阴影遮挡。
他还认为,伟大的诗人总是关注现实并能够洞察现实的:“诗人不会有洞察幽冥的眼力,/如果他没有洞察现实的眼光。” 诗人创作,是为了表达内心的愿望:“写吧。不要写!诗人啊——/除非是为了在词语的巢房里/种下愿望的丛林。”不过,这种愿望不是无病呻吟,而是突破桎梏、追求解放:
我没有欲望,
去含着泪水
用长吁短叹,
使我的诗歌变得凄婉,
然后哭泣,哭泣。
我的欲望
是自始至终
成为一个陌生人,叛逆者,
将词语从词语的桎梏中解放。
然而,诗歌又不具有任何功利性的目的:“什么是诗歌?/远航的船只/没有码头。”诗歌更与政治无缘:“政治是诗歌眼里的草秸。”诗歌属于心灵,超越时空:“诗歌,/是注入你肺腑的金丹,/永远来自另一个时光。”诗歌的魅力在于:“其中没有父权,没有游戏,脱离事务,没有缘由与规则,/既超越时间,又囿于时间。”因此,诗歌甚至不听从逻辑和理性的摆布:
有一次,
逻辑倚靠着一根断杖,
在我手中入睡,
诗歌却欢舞着不眠。
为何而写作?为什么成为诗人?对于一切诗人都会面临的此类问题,阿多尼斯如此作答:“我写作,是为了/让唯一能浇灌我内心的泉水继续流淌。”“写作吧:/这是最佳的方式,/让你阅读自己,聆听世界。”虽然诗人长年寄居他乡,并甘愿以精神上的流放者自居,但在他心目中,真正的流放地却“只有在写作中、尤其在诗歌中才能找到。”因为:“城市在瓦解,大地是尘埃的列车/只有诗歌,知道迎娶这片天空。” 虽然他很清楚这是一个“背叛了诗歌”的时代和社会,但诗人对自己、对诗歌却依然有足够的自信,他以一位“死去的诗人”的口吻,向不可一世的君王进行挑衅:
你逝去了,你的王权逝去了,你的大军逝去了。
我依然故我,
我在每个清晨再生。
……
你会看到我的诗歌
成为光的君王,你是我的一道光线,
在我的词语里炽燃。
这里,我们依稀可辨他最为心仪的诗坛前辈——阿拔斯朝大诗人穆太奈比的身影,那位堪称“*的李白”的伟大诗人曾留下这样被世代传诵的豪语:
我与慷慨同义,
我是诗歌的上帝!
我是敌人的毒剂,
我让嫉妒者妒忌。
显然,对于昔日的“诗王”穆太奈比和今天“风与光的君王”阿多尼斯而言,诗歌都是至高无上的,它几乎意味着存在本身。无论时序如何变迁,只要生命存在,诗歌就不会终结,因为按照阿多尼斯的说法:
诗歌终结的时代,不过是另一种死亡。
《最初的诗篇》 选译
(1957)
你的眼睛和我之间
当我把眼睛沉入你的眼睛
我瞥见幽深的黎明
我看到古老的昨天
看到我不能领悟的一切
我感到宇宙正在流动
在你的眼睛和我之间
外套
我家里有一件外套
父亲花了一生裁剪
含辛茹苦地缝线。
外套对我说:当初你睡他的草席
如同掉光了树叶的树枝
当初你在他心田
是明天的明天。
我家里有一件外套
皱巴巴地,弃置一旁
看到它,我举目打量
屋顶、泥土和石块砌成的土房
我从外套的窟窿里
瞥见他拥抱我的臂膀
还有他的心意,慈爱占据着心房
外套守护我,裹起我,让祈望布满我的行旅
让我成为青年、森林和一首歌曲。
小路(节选)
这迷茫的石砾上有焦虑的色彩,
幻想在弥漫的色彩:
是谁,究竟是谁
路过此地,燃烧过?
我的脚步喜欢红色的火焰,
喜欢荣耀;
每当它到达远方
就自豪、骄傲。
每当我问起小路:“喂!
长夜,长夜的重负何时是尽头?
何时我能得我所求,
抵达终极
享受安逸?”
小路对我说:“从这里,我开始。”
我与光一起生活
我与光一起生活
我的一生是飘过的一缕芳香
我的一秒是日久月长
我迷恋祖国的山歌
由牧童像清晨一般传唱
他们把歌掷向太阳,似一块纯净的黎明
伴着歌声,他们祈祷,死去——
倘若死神在你唇间露笑
生活,由于思念你而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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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的树叶》选译
(1958)
风中的树叶(节选)
因为我在行走,
我的棺材赶上了我。
***
像游戏一般
在我的四肢内
奔跑着疲惫的风
是惊骇于我的火焰吗?
——风儿栖身于我的笔锋
藏匿于我的书中。
***
为了说出真理
改变你的脚步,
准备好:燃烧成火树。
***
怀着厌倦的落魄
我每一时辰都在
填平希望的湖泊。
***
我用等待的时光
抹去灰尘的蛛网
***
扎根于“拒绝”的我的历史对我说:
隐身于世界,才能感受世界的存在。
***
春天说:
即便是我,也迷失于我浪费的分分秒秒。
***
夜的尸体和城市的变色龙
在我恐惧的眼帘间舞动
我以忧伤的阿什塔尔 为面具
描绘出疾风和骤雨
***
给老鼠一根皮鞭
它会像暴君那样趾高气扬
老鼠的子宫里挤着一只羊和一头狼
***
在我身后如雷鸣海啸的那一代
我为之献出所有歌声的那一代
虽然尚未诞生
但它的脉搏已在祖国深处萌动
正在用太阳之手
焚烧腐烂的衣衫
凿破昔日的堤岸
在我身后出现的那一代
如水流奔涌,如雷鸣海啸
***
你能否把我理解:
我像生活一样深沉而辽远
风儿栖身于我的愿望
烙铁在我的舌头之上
你如何确定我的爱憎和理想?
你能否把我理解:
太阳是我眼睛的色彩
冰雪是我脚步的颜色。
绝望的话语
当房屋与她的沉默结交
没有云雀,没有露水,没有青草
她张开眼睫
打开窗户
对着太阳……然而,在阳光之前
飞进一只燃烧的蝴蝶,或是一句回声。
《大马士革的米赫亚尔之歌》选译
(1961)
堕落
我生活在火与瘟疫之间
连同我的语言——这些无声的世界。
我生活在苹果园和天空,
在第一次欢欣和绝望之中,
生活在夏娃——
那棵该诅咒的树的主人
那果实的主人——面前。
我生活在云朵和火花之间,
生活在一块正在成长的石块里,
在一本传授秘密和堕落的书本里。
对话
——“你是谁?你要选择谁,米赫亚尔 ?
你朝向何方——上帝 ,或魔鬼的深渊?
深渊远去,深渊又回来,
世界就是选择。”
——“我不选择上帝,也不选魔鬼,
两者都是墙,
都会将我的双眼蒙上。
难道我要用一堵墙去换另一堵墙?
我的困惑是照明者的困惑,
是全知全觉者的困惑……”
罪过的语言
我焚烧遗产,我说:我的土地
是处女地,我的青春没有墓地
我在上帝和魔鬼的上方跨越
我的道路
比神灵和魔鬼的道路更为遥远
我在我的书中跨越
在明亮的闪电的行列中跨越
在绿色的闪电的行列中跨越
我高呼:在我身后没有天堂,没有堕落
我擦去罪过的语言。
风的君王
我的旗帜列成一队,相互没有纠缠,
我的歌声列成一队。
我正集合鲜花,动员松柏,
把天空铺展为华盖。
我爱,我生活,
我在词语里诞生,
在早晨的旌旗下召集蝴蝶,
培育果实;
我和雨滴
在云朵和它的摇铃里、在海洋过夜。
我向星辰下令,我停泊瞩望,
我让自己登基,
做风的君王。
我把岁月交给……
我把岁月交给深渊
任它在我的座骑下起起伏伏
我在双眼里挖掘我的坟墓
我是鬼魅的主人,我把同类交给他们
昨天,我把语言也向他们交付
我对着历史失落地哭泣
踉踉跄跄,哭声从唇间跌出
我向着恐惧哭泣,我肺里
燃烧着绿色的恐惧之树
我是鬼魅的主人,我唤醒他们
用我的血和喉咙驱赶他们
太阳是一只云雀,我把我的绞索扔去
风,是我的帽子。
愿望
但愿来自幽谷和岁月的雪杉
向我张开怀抱,但愿它守护我
远离珍珠和船帆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