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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我以为南屏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叶少游回去了,叶道人没道理再纠着不放,二国的君王也礼尚往来翁婿亲爱,江湖都平静了,可是,不平的永远是人心。
  与西日昌的一种说话方式吻合,一日黄昏后,我回到寝室,案上镇着一封公文。我打开一看方知,原来这日一早,西日昌便出了盛京,他命我与陈风驻守宫廷,朝廷上的事则由邰茂业等重臣打理。
  “骗子!”我几乎撕破了文纸。他说漏嘴的话根本是谎话,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带我去。他在平静琐碎的时日中,突然抽了我一冷子,自个走了。
  我急急赶往月照宫,答喜也已离去。蒋贵人畏我神色,哆嗦的道:“答宝林要我转告你,不准离宫!”
  我斜她一眼,她扶手墙壁。
  走出月照宫,陈风悄然尾随上我。我恨恨问:“陛下究竟想做什么?”
  陈风道:“大人不必担心,照陛下的吩咐做就是了。”
  我心暗咒他铩羽而归,嘴上却问:“你可知陛下如何打算?”问了却白问,陈风是一问三不知,他只知看紧我,西日昌不愿我去南屏。
  我又去了太医院,二苏都不在。陈风不问他就不说话,一直跟着我。
  顺着太医院的回廊,走过御林,穿过水榭,天色已黑。最后我伫立阆风湖畔,静静的思索。我究竟该做什么呢?他不要我去,我就不去吗?我去了是何意义?何时我如此挂念他的安危?他自个也说了,他不打没把握的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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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着阆风湖,我忽然一笑。管他那些个,我姝黎何时这么婆妈,这么举棋不定?想去就去了,他一句不准,就挡得住我吗?
  当断则断,处事要果决。再说我又不是为他去的,我就是看看他死不死,如果危险我就出手,不危险我看看戏而已。绝世高手对决啊,平日里如何看得到?遵他命不参合就是了。
  西日昌不能死,我还要靠他给我打葛仲逊。再多加一条微不足道的理由,用得好好的东西,若少条胳膊或短条腿的,以后用着不舒服。
  我轻易的说服了自个,轻快的回昌华宫。陈风略有异色,但依旧不语。
  回到寝室,我首先找琴盒,一拿才知里面竟是空的。这厮做得倒绝,连永日无言都给我藏掉了。没了琵琶,我另找面具,柜子里一翻查,发现他带走了一张粉面哥儿的,别的都在。
  我换了灰裳,唤来陈风,乘他不备,下了禁忌。他苦着脸道:“陛下说,大人若擅自行动,后果自负。”
  我冷笑道:“我赶他前头回宫不就得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说了你后果自负。”
  想了想,我解开陈风禁忌,又道:“这一去得好几日,也不知宫中谁能为你解开。你也清楚,我要去,几个你都拦不住。话我就不多说了,你留在宫里多多担待,等我回来。”
  陈风却不肯,死性子还跟当初一样,拼死拦路。他比当年修为更高,但我更今非昔比,三下五除二,一掌击晕了他。将陈风拖入寝室桌下,关门后我飘身而走。
  凭着腰牌,我出宫畅通无阻,还顺手牵了一匹枣红马。夜间盛京宵禁,我牵马而行。灯火通明的盛京城分外绚丽,一种异样的滋味浮上心头。我的人生在此改变,黑夜之中,万家灯火闪闪烁烁,大杲的气息透着豪情和浓烈。
  一样稠广人众,宽街大道,它却不似西秦京都的声色犬马。少奢华的丽街华楼,多是阔院广厦,少胭脂腻香少靡靡情曲,多是男儿粗犷声响干脆。而寻常的盛京百姓质朴豪爽,面上身上大多都洋溢着富足、热情。
  走着走着,我萌生了从来未有的念头。这也是我的城市,我的第二家乡。如果说以前的我只为自个活着,那现在我则想为我的家乡活着。什么时候,我远在西疆的家乡能像眼前一般?
  我开始有点了解大杲臣子的想法:让天下共同得享盛京的富强,把天下交给最强干的君王。虽然他们的君王也有点毛病,但比起另外二个,比起前朝大多数君王,更有能力。好坏不是评价一国之君的标准,能力高低才是。
  为了这一信念,大杲的臣子们接受了弑兄篡位的昌帝,为了这一信念,大杲的臣子们大多舍私为公,所有的争论和努力都目的一致。
  我在盛京南门出示了腰牌,通过城关。回望夜色中的都城,我无限感慨。需要懂得才会欣赏,需要理解才能行动。我还没有全部弄懂西日昌的意图,但我已然决定,自个去看个明白,弄个清楚。
  出了盛京,我急赶南屏山。卫尉的腰牌很管事,驿站换马官吏没有半句罗唣。
  越近南屏,我越觉江湖多侠士。不少大杲武者也与我一般,正赶往南屏忘忧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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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丑妇面具所赐,南行一路我并不惹眼。徐端己这点倒没说错,江湖儿女对容貌妍丑不放心上。
  到了南屏山北面,我这才发觉镇南将军上官飞鸿派重兵驻守了南屏的上山要道,严禁大杲的武者通行。军士们转述西日昌旨意:我们这么多人围堵南越一支,忒不象话,要看热闹的全部山脚下呆着。
  大杲的武者虽然失望,却不肯离去,居满山脚各家客栈,等候山上传下消息。
  我也坐于一家乡野茶寮休憩,琢磨自个该如何上山。显见西日昌不想大杲的武者参合罗玄门与嵩山派的约斗,动用了军队坚壁清野。我若想上山,只有三种法子。一是出示腰牌,以罗玄门人的身份光明正大上去。但想到陈风转告的后果自负,我就心凛。
  二是冒南越嵩山武者之名上去,不过被揭露后,后果更严重。
  三就是偷偷摸摸自个爬上去了。
  放下三枚铜板,我欲离去。茶翁却追来还我二枚。“姑娘,老头我不挣钱,回个本就成。都是咱大杲侠士,都为罗玄门助威来着,老头咋好意思多收你钱?”
  我谢过了他,牵马时转念一想,便去找茶翁寄马。茶翁还不肯收钱,一旁一位粗壮汉子帮衬了句:“这位茶翁啊,茶钱你要回本,帮人养马也得备下草啊!这钱要得!”
  茶翁这才接过钱,我对那汉子点头示谢,而后出了茶寮。不想没走多远,却觉汉子追了上来。
  我停下脚步,他赶到后嘿嘿一笑道:“看你寄马,就知你打算上山探路。怎么样,一块儿去?”
  我皱眉打量他,方正黑脸,一双小眼炯炯,从面容上判断是个外憨内精的家伙。再看他随身携带的一口九环刀,手上厚茧,细细感知下,此人修为至少到达上元初期。
  “走!”不与他废话,到了无人山壁前,我施展身法,轻盈的攀了上去。
  “好!”他赞一声,紧跟上我。
  山壁陡峭几乎垂直,我一口气上了数丈后,便抽出腰间细水,往壁上一戳。“嚓”一声轻响,利器入山石,我捏着剑柄,悬身半空,俯视汉子。只见那汉子身若壁虎,手似钢爪,不慌不忙的往上攀来。凡被他抓的山壁,都留下指洞。
  我放下心来,他能跟上。汉子见我望他,对我咧嘴一笑,真正的歪嘴黄牙。
  我们继续上行,汉子跟在我后头问道:“我叫黄围,姑娘你叫啥?这么好的身法我走南闯北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沉声道:“叫我西门即可。”
  黄围又扯几句,被我不冷不淡的回了,他知我不爱语,就没了闲话。
  抵达南屏北峰前,我感知山顶上有人,对黄围竖指示意,后者心领神会,轻手蹑脚起来。
  我们又上几丈,并肩停留在山壁上——只需一个翻身,就可伫立北峰,但这个身却不好翻。
  我与黄围的行径早有大杲武者干过,而这些人此刻都被放倒了。一位官员正在对他们打官腔:“陛下早有旨意,严封各处通道,我也知各位爷一片好意,但陛下之旨,不可不遵。你们说叫我怎么办?”
  另一人的声音我熟,是罗玄门的吴轩,他冷冷对躺在地上的五人道:“你们想去也成,只要胜过了我!”
  地上一人沉声道:“罢了罢了,在下非你对手。就到此为止。”
  吴轩出手如风,解开了说话者身上禁忌,那人告辞后被军士接走。其余四人迟疑片刻后,也一一服输,先后被带走。
  官员向吴轩讨好道:“多亏吴先生在此,不然让我们当兵的出手,以多胜少,他们也不会服气。”
  吴轩并不理他,对着我和黄围的藏身之处冷冷道:“还有二个,也上来吧!”
  黄围闻声而动,我无奈的跟在他身后。我们翻上山顶,黄围即横刀大大咧咧的问道:“怎么比?怎么算过了你这关?”
  吴轩的目光却停留在我身上。我蹙眉,他的眼尖,一眼盯的就是我腰牌,而我此刻身上灰裳,想必他也见过。
  官员向我们打哈哈:“这位爷,这位女侠,能不动武就别动武,刚才那几人你们也见到了……”
  官员话说了一半,却听到吴轩道:“请便!”不仅官员怔住了,黄围也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吴轩一展单袖,仅凭他的气势,黄围就知决非他对手。
  “前路凶险,一切以你自个的性命为重!”吴轩的话再次让官员和黄围色变。
  我向吴轩一礼,径自飘身向前,黄围连忙跟上,却被吴轩拦下。
  “你不能去!”
  “为何?她能上得,我却不能?”
  我已走远,却听得清楚:“本不想拦你,但为了我罗玄门门主安危,闲杂人等,概不放行!”
  黄围再问,答他的就只有气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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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忧峰位于南屏群山中心,乃南屏最高之峰。我一路南上,远远瞥见另几处上山要道也守着罗玄门人,正想着南越人该如何上山,就见一队身着青衫的武者滞留在缓坡前,从他们的发式衣装一眼可辨来自南越。
  我没有上前,吴轩模棱的言语已说明他不会多嘴,既然他人不知我身份,我自然没必要暴露——我是偷偷摸摸来的,就偷偷摸摸到底。
  我远远偷听了这队人言谈,得知他们乃嵩山门人,被前头的罗玄门人放上山后,上过了忘忧峰,而峰上只有三位罗玄门人在等候。嵩山派也是南越名门,以多胜寡的事终究做不出,所以这队人就下山了。
  “罗玄门门主胆子够大,就三人坐在上面品茶观景,不知等谁来着?”一人感叹道。
  另一人接口:“我想他在等有分量的人,我们还是听掌门吩咐,在此等候吧!”
  我匿气绕过他们,打算悄悄走另一条道,刚钻入丛林,只听这队人接二连三的发出了惨烈的叫声。我连忙停下身法,回头查看。这一看我惊住了。
  林季真一身玄衣,手中的寻常长剑变幻成了收割性命的魔器,一道道鲜红的血从分割的肢体上迸发。他穿梭在人群中,所过之处,没有活口。一个字,快。极限的手速,起初就快,而剑动之后就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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