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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
良久良久,他颓然低声开口:“终究是朕,奢望了。”松开了扼住我的手,他拂袍起身,淡扫了一旁的侍卫一眼,启唇,“拖下去。”
钱公公哭叫着被拖了下去,他已然回身,跨出一步,又站住,半晌,才听得他的声音传来:“常渠,带她回馨禾宫。”
常公公应了声,上前来扶我。
那声音,穿过雨帘,再次传来:“朕与你缘尽于此,你一心求死,朕成全你。明日,朕会赐你白绫三尺。”
第四章 观兽台
不知是因为这场雨下得太大,还是他太过平静,这些话听在我的耳里,却也并不觉得惊讶了。
迟早,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的性子,能忍耐到如今,已是奇迹了,不是么?
不是明日,也会是明日的明日。他赐了死罪,却迟迟不行刑,如今,终是到了尽头了。
他又往前一步,我忍不住开口:“我不要白绫三尺。”
常公公的眸中露出一片愕然,那抹明黄色的影终是回身,他身边的女子轻笑道:“还是要求皇上饶了你么?”
他拧起了眉头,直直地看着我。
我朝他露出淡淡的笑,颤抖地启唇:“让我,下观兽台。”
此言一出,常公公经不住“嗬”出声来,那女子亦是惊呼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她定是觉得,我疯了。
下观兽台,便是将自己当做一餐美食,送与那些饥饿的野兽们。届时,被撕裂的血腥场面,怕是胆子再大之人,也都无法直视。
他的眸中终是露出诧异之色,却只片刻,旋即又恢复如初。
闻得他冷笑一声,道:“这一次,朕不会再出手救你。”
我知道你不会。
低头谢恩:“谢皇上成全。”
他终是哼一声,飞快地转身离去。女子依旧是无法回神,定定地看着我,欲言又止,始终问不出一句话。
我曾说过,命再贱,我都珍惜着。
而如今,我却要选择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去。她定然,不会理解为何。
馨禾宫里,愈发地冷清了。
阿蛮也不在了,终于,只剩下我一个。
很快,我也不在了。
不知,是否在不久的将来,又会有一位新娘娘住进来。那么她,可会成为他的新宠?
低眉垂笑,好傻,居然好端端的,会想到这些。
……
这一场雨,一直到了早上还淅淅沥沥地下着。
过了辰时,才渐渐收起。
观兽台,位于具茨山谷,谷内兽群,皆是凶残嗜血之辈。即便是善武的勇士,都未必敢只身下去。
在其西侧,有一处壁洞,望下去,里头漆黑一片,看不得真实。
据说,那下面,终年盘踞着一条巨蟒,即便是猛兽入内,亦是不能有活着出来的可能。
踏上观兽台的时候,地上的湿气未干。
身后的侍卫已经不再跟随上前,他们的脸上,渐渐染起了惧色。
所有人,都不会理解我为何会选择这样的死法。是啊,谁会理解呢?
只是,他应下的刹那,于我来说,是解脱,也是绝望。
呵,苦涩一笑,他是怪我不告诉他那人的去处。怪我,坏了他的大事。
却不知,我不说,自然,有我不能说的理由。
“皇上,皇上您慢点儿!”
心头一震,回眸的时候,瞧见那明黄色的身影急急赶来。不觉退了一步,这个时候,却是怕他靠近了。
眼底,泛起一层水样的东西,模糊了眼前的身影。
咬着唇,毅然转身,纵身跳入那壁洞……
“妡(xin第一声)儿!”
妡儿……
他终是,再次唤出我的名字。我曾以为,那件事之后,我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代罪的妃子,不再是他的妡儿。
阖上双目。
第五章 小舞姬
康定十六年,七月,渝州。
这里是位于云滇郡的一座城池,亦是我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
宫府,云滇首府,只因宫老爷宫廷宗是云滇首富。
指尖缓缓掠过剑尖,我挑眉瞧着底下的华服男子。
此时的安岐阳正说得高兴,他手上的折扇夸张地煽动着:“阿袖,你跳舞其实一点都不好看,不如今日让本少爷亲自教你……呵,我开玩笑的啊,你能不能别拿剑指着我?”他本能地用折扇挡住自己的脸。
我轻笑一声,将手上的长剑收起,不过是跳舞时用的假剑罢了。
安岐阳收起折扇追上来,在我的耳畔软软地叫:“阿袖。”
我没有回头,只道:“表少爷没事做也不必日日与我们这些下人厮混在一起。”他是丞相公子,丞相夫人与宫夫人是亲姐妹,丞相就他一个儿子,宠得不得了,是以,他喜欢到处跑,亦无人管他。
而我,不过是宫府一个舞姬,因为舞姿独特,才被老爷喜欢。
一路过去,宫府的下人瞧见了他,都毕恭毕敬地行礼。他也不理,只笑着道:“听姨父说,过几日许大人要摆一桌宴席,还要你过去跳舞么?”
我微微一怔,倒是不想他还关心这个。许大人将此事交给老爷,自然也是看着老爷的钱财,若不是老爷与丞相有关系,怕许大人看中的,还不止这些。如今,倒是偶尔那些看似有好处的甜头叫老爷出点钱,倒是也算规矩的。
见我只点了头,安岐阳似乎开始兴奋了,用折扇挡住嘴,小声问:“姨父要你跳《凌波》么?”他问的时候,眼睛亮了亮,“究竟是什么客人,能让许大人和姨父如此。”
我嗤笑一声,道:“这世上还能有谁能让表少爷您觉得稀奇的?”他是丞相公子,什么达官贵人不曾见过的?
他也不恼,只皱了眉问:“阿袖,这个世上,真的有人可以跳得出《凌波》么?”
脚步微微一滞,《凌波》一舞,便是以满池荷叶为舞台,舞者踏足于池中的荷叶而舞,能跳此舞者,必是身轻如燕。传说,只有龙女才能跳得出《凌波》。
很显然,这世上是不会存在什么龙女的。
斜睨瞧了安岐阳一眼,我“扑哧”一笑:“表少爷以为呢?”
他的脸色微微一僵,只道:“方才我问了姨父,他说连他都不曾见过的。”
我只笑不语,老爷自然没有见过,此舞,我只在一人面前跳过。
那已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是了,好似是八月,也是这个季节。
低头浅笑,我想起来了,是八月十五,圆月却被厚厚的云层盖住,是以,那是我活了十多年,见过的第一个没有月光的“月夕节”。
我在堰湖上赤足而舞,漆黑的四周,只听得见我足尖点水的声音。却在那时候,突然“噗通”地一声巨响,一人翻入湖中。我大吃一惊,却不见那人探出身来,这才暗叫不好,忙潜入水中救人……
“阿袖?”突然听人叫我的名字,一只手晃过来。
我几乎是本能地抬手狠狠地拍开,那人吃痛地皱起眉头,便听夫人的声音传来:“大胆,竟敢出手打表少爷!”
第六章 皇子病
我猛地回神,瞧见夫人已经急急上前,小心地拉过安岐阳的手,他的手背已经微微见肿。我这才想起,安岐阳身上的“皇子病”来。
得了“皇子病”的人,身子金贵得不得了。
被褥需要加厚夜里方能安睡。受不得凉,病了用不得药,只因闻了药味,会吐。身上穿不得麻衣粗布,否则会起一片片的红疹。拉不得,攥不得,否则……
低着头,悄然看过去,我以往只听过,却不想,竟比传闻中的还要严重。
这种病,不会致命,却也是药石无医。
据说他是遗传了丞相夫人,而丞相夫人,在生他的时候,没有挺过来,死在产房里。是以,丞相才对他愈发纵容,这大约,也是他对亡妻的补偿。
谁都知道,得这种病的人,是生不得孩子的。她必然是太爱,才能做得如此。
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她没有儿子,一直将他视如亲子,最是看不得他受苦。她瞧着我,厉声道:“真是不要命了,连他你也敢动手!”她说着,抬手便要打下来。
我一惊,却是也不躲。
躲了,她便会叫人擒住我。以往,她教训府上下人的时候,每每如此。
“姨母。”安岐阳挡在我面前,忙笑道,“小事罢了,不必如此。”
“岐阳,你别拦着,这丫头不教训,她便不知道轻重!”夫人将轻将他拉过去,再次欲打下来。
“娘,住手!”身后,传来宫倾月的声音。
我心下一喜,回头,瞧见她提着裙摆小跑着上来,我小声道了句“小姐”。她示意我别说话,只上前道:“娘,不管阿袖做错了什么,您如今也不该罚她。您别忘了,过几日许大人设宴,可是要她跳舞的。她出差错不要紧,可连累宫府就得不偿失了。”
闻言,夫人的脸色一变。
安岐阳忙道:“表妹说的是,再说我也没事。”
宫倾月瞪了他一眼。
夫人这才放下了抬起的手,只道:“这次姑且饶了你,往后若再如此,可仔细你的皮!”她说着,转身道,“跟姨母走,你爹来了消息,说过几日就来渝州了。”
“我爹要来?”安岐阳明显吃了一惊,随即一脸悻悻,倒是也不说话了,只随着夫人离开。
“没事吧?”宫倾月回头看着我。
我忙摇头,吐了吐舌头道:“方才,确是我一时间没注意,伤了表少爷。”
她笑道:“表哥不会责怪,只是日后小心了,我娘可疼他得紧。”
我点点头,奇怪地问:“小姐好端端的,怎的来了后院?”
她似乎才想起来的原因,回头看了看四周,小声道:“阿袖,我要出去。”
瞧见她的样子,我心中已然明白了。
“我和爹说了整个下午都要在房中练琴的。”她听起来真开心。
我点了头:“阿袖知道了,一会儿过小姐房里去。”
她这才点了头离去。
她说练一下午的琴,便不会有人进去打扰,她要出去,这琴自然是我帮她去弹。这个与我一般大的宫府千金,她拥有人人羡慕的家世和美貌,却丝毫不让我嫉妒。只因,她还是一个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