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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丞相有急事相招,怕是欲立新帝。”
  宇文澈不禁嘲嗤低笑,现在整个宇文家族都被大哥绑缚在谋逆叛乱的柱子上,如此仓促的推出新帝,只为堵悠悠众口求一个混迹史书的名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大业十三年,李渊太原起兵反隋,自封大将军立杨侑为帝。彼时他们尚能大义凛然的打着拥护皇帝平定叛乱的旗子招摹跄方人马,挥师镇压。讽刺的是,不过数月,他们便冲进江都行宫发动兵变,另立新帝。
  这戏码真是无一丝一毫的不同。
  而今天下大乱,起义勤王的人马如雨后春笋,各个都端着正义凛然,为民谋福祉以安天下。可笑!司马昭之心早已路人皆知,就是往身上披挂再多的遮羞布也遮不住那身血腥。
  还剑入鞘,宇文澈大步流星地往议事厅走去,在经过一具双目圆睁,犹带惊惶的小公主尸身前他的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随即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
  那个死去的小少女不久之前才刚及笄,她常常睁着大眼睛羞怯的叫着“太傅”,柔弱的身姿和天真的神态像极了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小身影。
  那年她离开时也正是这样的豆蔻年华,如今,她也该有20岁了吧,早应该……嫁作人妇生儿育女了吧。
  一年年过去了,少女的面貌在心中早已模糊,原以为是年少时的轻狂迷恋,但耳边却总在不经意间想起那软软的童音,那每个早晨元气十足的大声叫唤,“少爷!”
  阿宝,只是一个俗气的名字,却让他牵念多年。
  六年来多次派人暗中巡查,却始终没有她的任何一丝音讯,时值乱世,她的身手如此敏捷……应会平安无事吧。
  卫矢落后他一步,始终追随着他的脚步,静静地走在血迹斑斑刀影幢幢的宫殿内。
  对他而言,皇帝算个屁!
  他向来没有什么忠君报国的念想,他唯一遵循的,便是少爷的命令,他唯一跟随的,便是少爷的脚步。
  天下大乱了又如何?皇室没落了又如何?
  这偌大的江山,若有半成的称霸可能便能教人疯狂,这早已破碎的江山,宇文一族分一杯羹原本就是理所当然。
  征战天下——
  身为丈夫如何能不争!
  去议事厅的路上,杀红了眼的士兵们举刀挥向四散躲避奔逃手无寸铁的宫人们,声声哀嚎和濒死前的尖叫在耳畔不断回荡。
  这是一场合法的屠杀,这是一场胜利者的盛宴。
  卫矢视若无睹,专心的追随在宇文澈身后。在他身前,原本温润优雅,手中向来只执着书卷和铭茶的男子,而今那双手中却执着染血的利剑,沉入一片杀戮。
  岁月匆匆,缓慢而残酷地改变着我们。
  宇文澈一身血腥,不紧不慢的穿行在这片充满杀戮的哀嚎尖叫声中。
  面无表情地拂去一滴溅到他脸上的血液,他突然觉得……
  阿宝,当年你早早离开,也是好的。
  这年夏天,句芒山头顶黑云笼罩,巨大的紫色闪电在这片厚重的黑云中不时张牙舞爪,招摇身姿。
  未几,一道足有数十米宽的赤色闪电劈在炼炉之上,震地炼炉嗡嗡作响!
  在滚滚炸雷声中,炼炉缓缓开启,炼炉所在地的方圆百里之内已被劈成焦土。
  凡神器,现世时天地皆为之变色。
  阿宝和睚毗远远地站在保护结界内,举目遥望。
  “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我的剑啦。”阿宝欢喜的道。
  睚毗睨了炼炉一眼,不甚感兴趣地安抚道,“再等一会,六年可不是都等了。”
  阿宝努力定下心来又苦等了几个时辰,终于,在空前激烈的电闪雷鸣中,一把闪烁着斑斑金芒足有近两米长的墨黑宝剑浮上空中!
  由玄玉锻造的宝剑乍一看以为是黑色,仔细端详后才发现这宝剑竟是在剑身包裹着无数诡异的墨色花纹,那花纹繁复无比却又层层叠叠的堆积着,几缕从墨黑中透出的金光流泻剑身,闪烁星芒。
  “不是吧。”阿宝垮下脸,“这么长的剑使起来很难看。”
  “不要挑剔了。要不,实在不行你试试看威力如何?”
  少年话刚落,宝剑立刻发出一阵长吟,剑鸣雄浑嘹亮,声震四野!
  阿宝却是连连摇头,试也不试就直接将神剑收回来。遥望第五重峰她已经心惊胆战,若这回她一个不小心再劈个第六重峰第七重峰这可如何是好。
  伴随着剑吟,一阵由远及近的振翼声却自天边响起……
  阿宝倏然抬头后惊异道,“天使!”
  只见两个俊美的白衣青年手执卷轴踏风而来,神色庄严凛然,背后展开一对近三米的纯白羽翼在夜色中流动五彩光华……
  伏在她头上装银钗的朱獳同学终于忍不住鄙薄的开口,“这是鸾鸟,不是什么天使!”
  “哎?”阿宝不好意思的搔搔头,羞愧地道,“真是失礼了。”没想到这鸾鸟和天使居然长得这么像。
  鸾鸟乃是传说中的神鸟,现身在何处,便预示着平定乱世的天下之主身在何处。
  阿宝仰着头,沉默地看着鸾鸟朝着长安的方向飞去,六年来她一直潜心修炼不问世事,而今鸾鸟现身长安便预示着李渊此刻已在长安称帝了吧。长安……那一直留在帝都的宇文澈呢?
  这兵荒马乱的乱世,他还活着吗……
  对妖而言,六年不过是弹指一瞬。直到看见鸾鸟,阿宝才察觉到时间已经流逝,物似人非。对她而言这凝固的六年,对挣扎在战乱生死间的凡人而言不知是如何的奢侈。
  回到大殿后,阿宝犹豫了一会,对睚毗低声道,“我要去一趟现世。”
  话落,在大殿内服侍的众妖忍不住热泪盈眶,终于要走了啊!这六年来,她造成的惨剧真是林林总总,罄竹难书。走吧!快点走吧!
  出乎阿宝的意料之外,平日最专横的睚毗这一次态度却罕见的温和,他摸摸阿宝的头,“好,我在句芒山等你。”
  撞邪了?
  不论如何,阿宝还是很快收拾好行囊,踏上去现世之路。
  临行前,阿宝望着热泪盈眶依依不舍的众妖们,感动地许诺,“放心,我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等确认了那人平安,我便会第一时间赶回来。”
  众妖顿时喷泪,痛哭流啼道,“不急,我们真的不急,你慢慢来就好。”
  阿宝诚挚地道,“我不会让你们等太久,我们马上就能相聚了。”
  众妖泪如泉涌,“真的不用这么快,我们不急,不急啊。”
  待阿宝那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句芒山,原本一脸温和的少年沉下脸,眼神阴鸷的拂袖而去。
  一路上,众妖噤若寒蝉。
  睚毗径自飞到第四重峰顶,沿途只有朱獳敢随行其后……
  东方鱼肚白时,那双鸾鸟舒展着雪白的羽翼自天边飞回。
  少年微笑着,漆黑狭长的瞳仁却冰冷一片。朱獳急忙劝阻,“那是天帝的使鸟,大人你……”
  “真是……令人不快啊。”少年仿若未闻,径自低喃道。一道墨色波光缓缓浮现在他肩上,凝聚定型成一把墨黑的光弦,他的手中渐渐浮出一只通身漆黑的光箭,他微笑着将箭头瞄准那双毫不知情的鸾鸟——
  放箭!
  在响彻天地的哀鸣声中,那双鸾鸟如星子般自天空坠落。
  睚毗站在云端,冷漠地俯视着脚下众生,“朱獳,去长安吧。跟在她身边……保护她。”
  “朱獳,我们再切磋切磋吧!”
  下山时,阿宝见朱獳这次也同她一道,不由跃跃欲试地提议。最近它都不同她比划老叫她自个琢磨,可阿宝琢磨来琢磨去还是没琢磨出个子丑寅卯来。
  果然……战斗,才是突破修炼的最好方式。
  狐狸脸微不可见的僵了一秒,朱獳保持淡定地说,“不用了,我们不是要去现世吗,依你的道行足够横行天下了。”自从六年前教会阿宝御水术之后,她便时不时找他这师傅来比划比划,磨练技艺。若只是单纯的比划也好,偏偏她天资奇高,速度精进,饶是无意她的破坏力还是大得惊人!
  待她技巧越发娴熟之后,已经彻底虚脱的朱獳忙急着祸水东引,怂恿阿宝找其他的大妖怪们比划去,接下来的日子朱獳和众妖过得是水深火热如堕地狱。六年来日日夜夜的体验着山崩地裂,上刀山下油锅,夜半落雷只是家常菜小意思,凄惨的是阿宝一勤奋起来就日夜御水,于是句芒山顶就常年盘踞着一大坨黑压压的遮天蔽地的乌云。乌云也就罢了,句芒山上的花花草草大都修炼成精毋需依赖阳光存活,可问题就出在这乌云经常失控,三天两头的让妖怪们体会到“黄河之水天上来”的真谛,这洪水泛滥得就是大禹也要治出个脑溢血来!
  阿宝就像是一个拥有宝山却不知道该如何挖掘开发的孩子,无法控制妖力的收放,只得一次次的谱写出妖怪们的血泪史。
  “学无止尽,再说我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不足。”阿宝诚挚地抓住朱獳的爪子,“拜托,再教教我,我希望以后能够像你一样厉害!”
  你已经比我厉害太多了=0=!
  朱獳暗暗飙泪,但身为圣兽的自尊教它硬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冠冕堂皇地拒绝道,“这里已经是现世的边界地区,莫要引起骚动。”
  “我会小力一点。”阿宝认真保证。
  “还是不要扰民为好。”朱獳嘴角抽搐一下,继续祸水东引,“我们快去快回,等看完你的恩公就回句芒山,我这次介绍几个有名的大妖怪给你,对战经验绝对丰富。”
  阿宝思忖再三,方才满意的点头。
  朱獳低吁口气,看来回句芒山后他要立即闭关,与世隔绝去。
  不过六年。
  阿宝站在凄凉清冷的大街,偶尔有几个路人行色匆匆而过,远处士兵们盔甲的铿锵摩擦声以及尖刀上折射的亮晃晃的白光让她觉得一切是如此陌生。
  她慢慢地朝着记忆中宇文府的方向走去,沿途不知是谁家的孩子,突然大声啼哭起来,声音却又仓促地被掩住。路边零星开着几家酒肆,店小二颓坐在角落,戒备而麻木地扫视着路人。
  对比多年前熙熙攘攘人潮汹涌的繁华,如今兵荒马乱的长安已经不再是阿宝记忆中那繁盛帝都的模样。
  待她站在已成一片废墟的宇文府前,阿宝脑中已经是一片茫然。
  那个总是对她温雅微笑的恩公呢?
  那个总是对她横眉冷竖的卫矢呢?
  那个总是懒懒的戏谑调侃的李世子呢?
  那个顽皮莽撞唇红齿白的小少年呢?
  眺望远处宫殿的方向,阿宝戳戳头上的银钗,“朱獳,我们一起去皇宫看看未来的皇帝吧!”那口气轻松写意地仿佛是在说:朱獳,我们一起去菜市场挑几根粉嫩的小萝卜吧。
  朱獳翻了个白眼,沉默地随着她奔向皇宫。
  越接近皇宫戒备就越是森严。阿宝艺高人胆大,愣是不用隐身术大摇大摆地借着惊人的速度从亲兵护卫们的眼皮低下进门。
  一进门,阿宝充分发挥优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殿下……秦王殿下……”
  一个朦胧的声音一掠而过,阿宝拉长了耳朵,努力寻往声音的方向……
  “……高墒之战,刘文静未听殿下之言,私自迎战薛举父子。我军一再败退,情势危矣。”
  密室内,为首的俊美青年靠坐在矮塌上,吐息紊乱,双颊有着不自然的潮红,他愤然道,“我临走前不是已经嘱咐于他,薛举孤军深入,食少兵疲,若来挑战,慎勿应战。他竟全部置之脑后!”话刚一说完,他便一阵急喘闷咳。
  一旁的谋士忙急声劝慰,“殿下切莫气坏身子,待留在长安养好病之后再挥师西征,如今请殿下宽心养病才是……”
  生病了?
  阿宝扒着窗缝仔细端详那青年,如今他已经19岁,不再是当年那个顽皮开朗的小少年。曾几何时,他的眉宇间增添了那份浓浓的征战沙场的煞气和霸气。
  变得……不再像她记忆中的他了。
  屋内人还在继续滔滔不绝地讨论着西线战况,阿宝没兴趣也不感兴趣地扁扁嘴,正琢磨着要不要去外头逛够了再回来探探。随后宇文这两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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