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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是这个凡界仅剩的唯一一个适合妖怪生息繁衍的灵气之所,同时也是胜利者昂贵的战利品。
天空中各色光芒涌动,在光的洪流中,不断有亮光熄灭,每熄灭一个光点,天下便会掉下一块缺胳膊少腿的残肢。
妖怪们很环保,它们会选择将失败者吃到肚里去,而不是让它们浪费的暴尸荒野。
句芒山下的娇花们伏着纤细的花茎,嫩叶撑着大大的花盘仰头望着,等待着自己下一任主人的归属。
阿宝坐在这群娇花中间,同它们摆着一样的姿势双手托腮,仰头眼也不眨地凝望着头顶那片光的洪流的中心……
睚毗双手握住弯刀格挡住一片火墙,突然座下的青龙悲鸣一声,他分神望去,只见犼一口咬住青龙的龙颈,火红的眼睛同他对视之后,狠狠地甩头,竟硬生生从那青龙的颈上撕下一大块血肉!
青龙爆发出震耳的悲鸣无法控制地颤动着身体,脖颈上鲜血狂喷而出!犼以龙脑为食,同龙族一向是世仇。只见犼挑衅地朝睚毗投去一眼,慢条斯理地吃下这块血肉,贪婪地将目光移到睚毗的头上。
睚毗眼也不眨地脚下猛一发力,将失去控制颤抖不已的坐骑踢下天空,嘲弄地伸手比一比犼的内丹位置,抬起弯刀指向他!
犼勃然大怒,周身的火焰一圈圈扩展开来,数百米宽的火圈当头罩向睚毗!
睚毗勾起一个艳丽无比的笑,倏地退开身!
那火焰犹如长着眼睛一般,紧追不舍,一路随他退到句芒山的边界之外,睚毗快速捏起一个手诀,只见凭空有无数水汽纷扬飘起,瞬间凝固住那圈火焰——
“愚蠢!”见他竟只是凝固住那圈火焰,犼趁势长嘶一声,那火焰刹那间变成碗口大小的火球,四散挣开束缚,疾如流星般无差别攻击!
空气中水汽调动更急,但这水汽的凝结速度远不如火球的挣脱速度快,睚毗闪避不及,肩膀蓦地被其中一枚火球擦过!
只见他肩胛上的肉在一瞬间被烧焦,露出一条长长的凹陷——
阿宝猛地从花丛中站起,焦急万分地遥望。
她如今妖力已被制禁,上去也只是碍手碍脚平白拖累,只能在句芒山上焦急的等待。
奇怪!
犼难以置信地瞪着这些开始下沉的火球……
这是它近百年来新创的术法,这些火焰能以一化百,以一化千,以一化万!可分可聚,可退可守,并且所有的攻击对象皆由它的心意而动,随心所欲。
犼这才注意到,睚毗虽肩膀受了一击,但唇边那抹艳丽妖冶的笑容却越发扩大。
与此同时,它同火球之间的牵绊却越来越浅,越发薄淡……蓦地喉中一甜,那层无形的牵绊被粗暴地斩断!
只见千万颗火球越过睚毗直接朝下界撞去!
阿宝一震,那个位置……是北邙山!
睚毗捂着肩膀,口中呕出几口鲜血,单薄的身子踉跄的站稳,朝犼喝问,“天帝早已下旨不可在凡尘大开杀戒,干扰命数!你该当何罪!”
犼瞳孔收缩,怨恨地盯着他,“你颠倒——”那数万火球如今分明是受他操控!
话未完,口中却再也吐不出只言片语。原来之前它啃食的龙肉中竟悄无声息地混入睚毗的一根青丝,那青丝在它的咽喉里畅快地游动,一丝丝堵住它的声音和呼吸——
北邙山
天降异象,大地在不断地颤抖着。在一片漆黑中士兵们瑟瑟发抖,不住朝天空顶礼膜拜。
令人窒息的威压隐隐自天空传来,无人知道下一刻他们的头顶上有数万枚足以将包括这北邙山在内的洛阳城夷为平地的火球降临!
在灭顶之灾到来前,他们只能乞求着神佛庇佑……
山顶一隅,一棵不合时宜季节的柳树正缓缓包覆住一个朦胧的人影。
“你怎么会在这!”朱獳气急败坏地道,眼尾一瞥柳树中正包裹着的人影,他斥道,“你在干什么!想被大人责罚吗!”
怜柳以本体小心地裹着体无完肤的卫矢,“……他还有气。”
“你明知道被大人发现——”
“可是她会很伤心吧。”一向羞怯的怜柳头一次打断他,“如果……她有一天恢复了,一定会很伤心吧。原本的她……此刻一定很伤心吧。”
朱獳一愣,朦胧地想起当年那个小小的少女,那感情丰沛而善良的小少女,而今站在一旁冷淡地旁观,没心没肺的看着卫矢在人潮中渐渐被杀死……
蓦地一阵金光突然席卷了原本黑暗的世界!
只见北邙山头顶的气流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飞快流动扭曲着!人们这才看见他们的头顶上悬停着数万枚金红的火球,尚来不及去惊恐,只见那数万枚火球仿佛被什么吸收分解一般,渐渐缩小直至消失……人们这才感觉到空气陡然稀薄起来,几欲窒息。
金色的天空中一团紫云缓缓凝聚,而后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蓦地 ,从云层中亮起一道足有数十米宽的闪电,而后一阵撼天动地的雷声响起——
朱獳和怜柳顿时呆住。
天劫……
大人的天劫竟足足提前了百年降临了!
雷声滚滚。
红衣少年在那数万枚火球最后关头被天劫的气场消去后,微微蹙起眉。
真是……可惜了。
睚毗阴鸷地俯视脚下的北邙山,他肩上的伤乍看之下血肉模糊触目惊心,其实他早已避开要害之处,故意受这一击。想不到天劫竟然在此刻提前发动,平白牺牲了一条臂膀。
犼生性凶猛狂傲,他当年羽翼未丰,一直隐忍方才相安无事。这段时日他几次三番主动挑衅,本就不服他的犼更是无法忍受,不久他便离开句芒山,给了它充足时间招集旧部发动叛乱,果不其然……
紫色的劫云渐渐移至他头顶,那劫云越来越大,越压越低,几乎笼罩了半个句芒山。睚毗深深遥望阿宝一眼,飞身将劫云远远引离……
他几番算计,在交战中刻意离开句芒山的边界,将犼引到北邙山上空,借它之手除了那个宇文澈。
旁人看来,只觉他为阻止犼危害下界而负伤,而犼无视天帝的旨意嗜杀成性涂炭生灵。
他给阿宝服下异果,只为禁制她的妖力,让她亲眼看着宇文澈死在她面前,彻底断了她对凡间的最后一丝羁绊。
他导出这场苦肉计,眼看能亲手拔掉这两根眼中钉,最后关头,竟然降下天劫,将一切消弭无踪。
思及此,睚毗眯起眼,仰望天顶的劫云,长刀直指云心。
“连天都要挡我……”他喃喃,一身红衣张狂,“天若挡我,我便逆天!”
话音刚落,劫云立时涨大一倍,云心处一道足有三米粗的金色天雷袭来!
睚毗集中所有心力,手中的墨色弯刀越发剔透,他当胸横刀挡住第一波天雷。当金芒与之相触时,睚毗手一震,排山倒海而来的力量压制头顶,持刀的右手仿若同时被万针穿刺!
睚毗咬牙硬接下这记雷击,这一瞬间仿佛极短,又仿佛超越了一切的漫长……
待第一道天雷消弭,睚毗身形摇晃一下,反手将刀插入地面稳住身形。
还不待他喘口气,第二波天雷又开始降临,此次足有3道天雷降下,金芒远超上一次天雷,睚毗不管肩上由于他的大动作越发迸裂的伤口,抽回刀凝神再战——
天雷足有九九八十一道,还有八十道!
他已经熬过了筑基,如今再渡过天劫他便能成年论及婚嫁。远睇阿宝的方向一眼,若……渡劫失败,他此次便要灰飞湮灭了么。
他不甘心!
不甘心!
撼天动地的雷声接连传来,远处的金光耀眼得令人难以逼视。
句芒山上,朱獳忧心不已,却被叛兵拖住,无法上前援助幼主。
在望见睚毗的第一波天雷时他和怜柳震惊不已,难道是上天存心要灭睚毗大人?
大人是第七子,此前的六位大人渡劫时天雷的威力远不如此。天雷是一次比一次频繁,威力也一次比一次强大。但大人第一道天雷的威力便直逼其他六位大人最后一波的雷霆之势,如此叠加下去,大人势必危矣!
阿宝虽然从未渡劫,但从这阵势看来便知睚毗情势危急,她努力催动身上的妖力,但饶是她如何倾力,心肺缩疼起来依然也只能放出些微拇指大的业火,再无其他。
阿宝摸摸鼻子,郁郁地更加大几分力气冲撞,看来小鬼真的很用心,禁制下得很牢固啊。
就……如此不放心她。
失了睚毗的操控,犼渐渐恢复了心力,他凝神再重聚火球,怨毒地扫向睚毗渡劫的方向。
朱獳和怜柳忙一左一右赶上,牢牢堵住它的去路,护卫睚毗。
已经恢复心力的犼仰天咆哮,周身火焰滚滚怒浪滔天!它眼也不眨地直接从口中喷出三昧真火袭向二人。
朱獳和怜柳迅速移形换位,避开它的正面攻击,朱獳低吟一声,一道巨大的水柱从天而降挡在三昧真火之前,火势停滞一秒,就在此刻,朱獳与怜柳仿佛配合过无数次一般默契十足地同时动手了!
只见怜柳如柳絮般飘然掠上空中,数十道如箭气劲逼向犼,那水柱霍然变成巨大的冰锥,朱獳刁钻地在半空翻转身子利爪暴涨朝犼挥去!和怜柳顿成上下夹攻之势!
犼猛地长嘶一声,它此刻对睚毗已经恨到了极点,完全无视朱獳和怜柳的联手进攻,直接发动攻势毫不防御地任朱獳在它身上开了个洞!
朱獳的手甫一触到犼时立刻发出一阵滋滋声,疼痛入骨,它毫不缩手,美丽的银色皮毛完全被烧化。
此刻犼的攻势已到,奔腾的火焰如流水般缠住近身攻击的二人,霎时冲撞而来的冰锥刺入火焰中,两人遍体鳞伤地被抛甩出去。
朱獳离犼最近,承受了最大的冲击,周身的皮毛被毁得七七八八。
只听“砰”地一声,两人从天空中坠落下来,猛地砸入句芒山中。
阿宝急忙赶去他们坠落的方向,才刚赶到,便看见朱獳与怜柳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再度往天空飞去。
阿宝下意识地想要跟上,提起妖力,这才又想起她的妖力已被制禁,眉头不由皱得更紧。
满心的不痛快。
那时睚毗就非要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杀死宇文澈,甚至不惜摧毁一座城池也要杀死他么……
此刻的她形同累赘,冒然出手只会拖累他们。
她闷闷地沉默下来,目不转睛地又望向睚毗的方向。那抹红影在漫天金芒中,也朦胧地转头向她看去……
就在此刻,一道天雷击碎了他手中的墨刀,直达他的胸口!
一直在密切关注睚毗渡劫的臣下们惊呼一声,纷纷朝他的方向涌去,于此同时,叛军面泛喜色,也尽全力拦住他们。
仿如慢动作一般。阿宝瞪大眼,望着他倒在地上,红色的纱衣也遮不住从他身上汩汩奔流的血水,他手中艰难地再凝出一把墨刀,紧握着刀摇晃着支起身子,迎头接住再度肆虐而来的金芒……强风鼓起他的衣袖,他仿佛是一只濒死的血色蝴蝶。
睚毗头顶的劫云又亮起来了,仿佛永远没有穷尽,不知道是第几波的金芒气势汹汹地席卷而至……
他会死……
阿宝从没有此刻这般确定过。
继续这样下去,这个跋扈任性的孩子,他会死……
初见他时他只是七八岁的小模样,蛮横又嚣张,却能够在危难之时挺着瘦小单薄的胸膛站在她身前,拼命的保护她。当她离开亲人伤心难过时,也是他抱着小金酷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
陪伴她渡过那段漫长的岁月。
十多年来的朝夕相处,虽然他经常惹她生气,虽然他脾气坏得要命,虽然他渐渐长大心机日益深沉,但在她眼中,他依然是那个挺着瘦小单薄的胸膛努力想保护她的孩子,是那个每次惹她生气之后悄悄爬到她的床上努力示好撒娇的孩子。
就算旁人觉得他行事偏激,就算旁人觉得他阴险毒辣,但在她眼中,他始终只是一个别扭的孩子。
是她努力想要保护的孩子。
她绝不容许!绝不容许这个孩子孤独地死在她面前!
“咯哒”一声,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