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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谋之辈,骑兵多少都有些傲气在身,若不是胸有城府身有战功如何震得住这只扬名关内外的铁骑。
先是大黄蜂,如今又是王巳,我贴身保姆的档次真是越来越高了。
而这王巳婆妈起来比老妈子更唠叨,先是派了香月来做说客,这番亲自上阵,大有不说通我不罢休的气势。从当年我坠崖萧楼的伤情说起,一路啰啰嗦嗦把岁月流转说了个遍。听得我越来越困,终于忍耐不住睡着了。
拜王巳所赐,梦中尽是萧楼的脸。从年少青涩到如今被岁月雕刻的沉稳,而我们之间,从清澈纯真的情,到如今充满利用和伤害的爱,这一步步走来,何其的辛酸艰难,却终究抵不过至高权位的诱惑,他像权利低了头,而我却不想在这样的男子面前失了骄傲。我想,纵然爹爹在天有灵,也不希望又朝一日他心爱的小女儿委屈隐忍埋身于那九重宫闱之中,自古宫闱之中后宫之内,帝王恩宠不过如朝露一般朝夕之间,女子间的阴狠争宠才是永恒不变的主题,爹爹自小宠我放我自由任我胡闹,怎么会舍得我陷入那般的窘境,当初他不曾为我争取反而将姐姐下嫁萧楼之时,我曾怨过他,现在想来反而觉得正是因为爱我,爹爹才会如此护我。而那誓要君临天下,登九五之位的男人眼下所作所为不能让我委屈自己成全这段感情。
萧楼的脸近在咫尺,满脸的凶狠抓着我双肩使劲的摇晃,翻来覆去的都是那一句:“既然换了你回来,就绝对不会放手。”
“萧楼。”我大喊道。
恍惚中有人抓住了我的手,握得很紧,道:“我在。”
于是我被惊醒了。
入眼便是萧楼的俊颜,虽不如梦中的狰狞,倒也吓得我不由一颤。
萧楼神情一缓,似有悔意在眼中闪过,深深的看了我良久,到嘴边终是化做一声低唤:“松儿。”
睡过一觉仍觉得浑身酸疼,精神不振,更加不愿意看到他,别过脸去冷冷道:“恭喜王爷,得破袁州。”
萧楼眉宇间不见一丝喜色,身着黑袍衬得脸色越发的晦暗,没有言语只是长久的凝眸于我。
“你在怕什么,萧楼。”我转过头,看着他眼底的一抹痛色浮出觉得甚是痛快,说出来的话也越发的毒辣,“我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妇,也非处子之身,断然不会因此而寻了短见的。”
萧楼眼中冰冷异常,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对我说:“你非得说出这么刻薄伤人的话吗?”
“如此伤人的事儿你都做得,我不过逞逞口舌之快有何不可?”
萧楼攥着我的手,握得越来越紧,生怕我跑了一般。如我了解他性子一般,他亦是看透了我,知道我决意要离开的心思。“松儿,我只是怕了,才会那样伤害你。”他顿了一下,握着我的手又紧了紧,轻声说:“对不起。”
这是我第一次在萧楼嘴里听到这三个字,饶是心里再狠再怨也不由心神为之一颤。一瞬间的失神。似乎时光不曾流淌,我们依旧活在两小无猜的年少时光。没有欺瞒,无关背叛,更加没有姐姐。
那个银月如钩,繁星点点的夜,小楼哥哥攥着刻着我名字的松果,许下年少的承诺,幸福当真如同血液一般充满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若是我们不曾长大该有多好。
“松儿。”这一声轻唤打断时光模糊的回忆,将我带回眼下支离破碎的生活中来。
我凝望萧楼如瀚海一般深邃的眼眸,忽而一笑道:“东临王军务缠身,日理万机,大约无暇整日守着我。若是要找人看守我的话,不如大黄蜂来得合适,毕竟熟悉了呀。”
萧楼直直的看着我,良久不语,终化作一声叹息,道:“你身子不好,好好休息吧。”说罢起身走出了我的营帐。
我颓然软了气力,躺在榻上看着白色的帐顶,脑中空白一片,前路前所未有的迷茫。天下之大,竟真的没有我容身之所了。李富、景溯、萧楼接连的成了我的噩梦,命运的这个玩笑开得有些大了。
迷迷糊糊的似乎又睡了过去。睡到半夜的时候被一阵嘈杂声惊醒,见香月衣衫凌乱的跑了出来,不一会又跑了回来,大喊道:“姑娘,赶紧起来,帝都的军队夜袭营地。”边说边拿衣服给我穿。
我定了定心神,虽说失了袁州,但是没有一味的后退防守而是带兵夜袭萧楼大营,确实像是李富干得出来的事情。一来,此时萧楼大军多半驶入袁州城,营地兵力必然空虚,且警备松懈。二来,袁州得破,李富大军退守井州,一招夜袭的确出人意料。三来,怕是李富在萧楼身边仍有探子,探得萧楼此刻正在营中,乃天赐良机。万一杀得了萧楼,战事的天平立马就会倾斜。
帐外隐约可见火光然然,马蹄声刀剑声不绝于耳。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临危不乱却佯装慌乱的香月,先前倒是小瞧了她。
她蹲下来给我穿鞋,我看着她白皙的手问道:“你隶属降临哪个分堂?”
香月闻言手上一顿,便若无其事的为我穿好鞋子,站起来拿了挂在营帐一侧的剑,眼神犀利声音却不大,“回姑娘,属下隶属留堂。”
“哦,那你可认识小英?”
“自是认得,她本名叫香英,是属下的妹妹。”
“她上次没有杀得成我,这次可是要你来代劳的?”
香月闻言扑通跪了下来,“属下不敢,上次香英大胆行刺姑娘并不是主公的命令,而是他人别有用心的利用,还望姑娘原谅。”
“你起来吧,我知道了。”
“谢姑娘,姑娘不杀香英的恩情,我姐妹二人铭感五内,誓死保护姑娘周全。”
我看着她年轻清秀的脸庞和眉眼之间的坚定,脑中快速闪过几种设想,低声道:“恩情谈不上,不过香英欠我一命,不知道由你还来可不可以?”
香月眼中震惊一闪而过,“姑娘可是想离开主公?”
“确实如此。”
“为何?主公待姑娘深情前所未有,多天来衣不解带的照顾姑娘,姑娘怎么忍心离去。”
萧楼的爱太过功利,我不怪他爱我不够,只怪权位蛊惑了他的心智,占据了他心中的大片山河。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条成王败寇的路注定要牺牲很多,我只是不愿意成为他荣登帝位路上的祭品而已。
但是这些话无须说给旁人听。
见我沉默,香月道:“属下妄言了。”
我浅浅一笑道:“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你的问题。”
外头的声动更大,此时无疑是逃离萧楼的最好时机,“与其守在一起相互折磨,将当初的温情消磨殆尽,不如天各一方,留个美好的念想。”看到香月若有所思的目光,我才惊讶的发现心中的这些感慨居然说了出口。
香月单膝触地跪在我面前,道:“属下愿意替香英偿还姑娘一命。”
我扶起她来,“不必如此。你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侍女,一时不防,我又诚心要逃,最多落个疏忽的罪责。只怕萧楼一时气怒,伤了你。”
“姑娘不必担心,区区责罚香月担得起。”
“好,烟洛在此谢过。”
“王巳将军不在营地,现下兵力空虚,主公此番回来本是收整兵马带回袁州的。因为姑娘昏迷有所耽搁,眼下形势颇为不利。”
我与她相视一笑,“却也是我离开的最好时机。”
“先让属下带姑娘到安全的地方再行谋划。”
“好。”
出了大帐,迎面一阵冷风吹过,烧焦的味道和着血腥味迎面而来。入眼处便是火光冲天,萧楼的大帐火势尤为凶猛,几乎映明了沉沉的夜色。长枪厚盾,刀剑相拼的声音钝钝的回荡在夜色下火光中,没有号角和战鼓声,失了雄壮的气氛,唯有血腥和杀戮是战场上永恒不变的主题。
眼前一片温热的血迹飞溅而过,萧楼一人一剑窜到我身边,手中的断念剑仍在滴血,黑衣黑发杀气凌厉,虽然不带面具降临之主的狠绝嗜杀之气却甚是明显。
这也是他,天下间最最神秘的杀手组织的首领,拥有世袭爵位却起兵造反的东临王,身负复国使命的前朝皇族遗孤,却惟独不是多年前阳光下郎眉星目的少年郎,我的小楼哥哥。
“松儿,伤到没?”
我摇摇头。
一道冷光划过,我推了一下萧楼大喊道:“小心。”
但见断念剑锋一转,直刺对方空门,位置精确出招奇快根本避无可避。鲜血再次横溅眼前。
萧楼冷峻凝重的脸上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柔柔的看着我。
我才意识到方才那声叫喊中含着多少的担心。
恰在此时,横空窜出来八名黑衣人,手中狼牙棒掠过夜风直刺而来。萧楼一把推开我,反手挥动断念挡住了这八面来袭的杀招。
“走。带她走。”
香月拽着我就往深林中跑,我不禁回过头去,冷月星夜之下,那抹黑色的身影刚硬俊朗,黑发如墨飞扬在湛湛夜空漫天火光中,断念的剑花飞溅而出,映明他刀刻一般的脸庞上,长睫深瞳,薄唇如削,停留在我脑中,成了记忆深处铭刻的一幕。
我那样用力的去记住此时此刻的萧楼,因为我以为这将会是我们之间的永别,此生不见。
香月带着我施展轻功一路疾奔,身后想要追来的人都被萧楼的断念斩杀剑下,没有人追了过来。但我们依然不敢怠慢,不停歇的奔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停下来。
我喘着粗气,抬手瞬间银针飞出,香月轻哼了一声软了身子倒在地上。
我道:“只是啐了麻药的银针,我出手伤你,你本无防备,如此说法萧楼也不能难为你。”
香月轻轻的笑了,扬起头看着我道:“多谢姑娘。但香月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此句甚为废话。我不让你讲,不信你能忍住不讲。“你说。”
“姑娘怨主公欺瞒,却不知世事无常人心险恶,若胸中没有丘壑没有防人之心如何能够在乱世中叱咤风云。主公若是稍有妇人之仁,只怕今天站在袁州城头俯瞰北方广袤大地的换做他人了。而如今,姑娘不是也防着香月吗?”
她的话在我胸口闷闷的一击,似乎说的很对,又似乎只是替萧楼做了狡辩而已。不过她料得不错,我确实防着她,并不确信她是真心要还我恩情来帮我,还是依旧效忠于红姐要夺我性命。现在想来倒也明白了,本是无冤无仇为何红姐当初要置我于死地,原来和姐姐的原因一样,不过是为了萧楼的一份爱恋,源自女人的一份嫉妒心。只是当时我尚不知道萧楼便是降临之主,是以猜不透红姐杀我的缘由。
如此说来,我也大概猜出了降临的神秘杀手井是谁。红姐说井六次狙杀景溯都没有成功。亦声说他六次找景溯寻仇只能伤他两次。
思绪翻飞,一时间只剩下茫然。
“你好自珍重,但愿后会无期。”
说罢,我纵身而出,向着袁州城的反方向跃去。
宁县是临近袁州城的一个小镇,镇上居民不多,城镇建设也稍显落后。因为地理位置无关紧要,自古以来就不是兵家必争之地,人丁是以单薄。
比之大城市的繁华,这里多了一份纯朴和宁静。
今天是我在宁县的第八天。
萧楼手中握有降临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势力,找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尤其是我悲哀的发现大黄蜂留下的人皮面具都被用完了,不得不顶着这张招摇的脸穿府过州,实在有些不低调。不过,眼下战火纷飞,萧楼自顾不暇,加上他本就心高气傲,是不是还会找一个一心要离开的女人上不好说,所以,我并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有人在找我。
于是我没有继续赶路,而是留在了宁县,隐身于这个站在袁州城楼就能看到的县城。借宿在一户农家,家里只有一个母亲和年幼的孩童,生活过得相当清苦。说起死于战火中的丈夫那女子仍会湿了眼眶,悲伤的看着尚在牙牙学语的儿子,尚没有记得父亲面容便错过今生的孩子。或许这一生他都不能理解“爹爹”这个词的含义和所包含的情感了。
一场战事,一番争夺,站在顶端的人用权谋拼杀用勇猛开路,踩着无数的尸体趟过鲜血流成的河流,最终走向失败或者成功。而位于底端的平民百姓,命运被掌控,生死之间生命就显得更为卑贱了,往往只是顶端人的一个念头、一句戏言,便失了性命。
“苏姑娘,吃饭了。”
我应了声好,抱起在